30

雲淡風輕。

河邊穩穩建着一棟木屋，木屋裏擺着兩張精簡的床，一個大衣櫥，還有一套書桌，除去這些基礎的大件設施外，并沒有多餘的電子設備，一切都怎麽複古怎麽來。

段譽和慕容複在被帶走後，就被扔到了這個別說人煙了，就連動物都絕跡的地方。

有水、有樹、有房，吃穿住都不愁，一切都有人準備好定時送過來，然而送完東西後，來人就會很快退走。

段譽一身淺綠長衫，躺在卧椅上，曬着并不刺眼的陽光，小憩。

他不反對這樣的生活方式，因為……他要治好慕容複。

藥物由基妹提供，他負責和慕容複每天聊天，在這個虛構創造出來的地方作為治療基地。

這一切不是白白得來的，只是他和慕容複作為最先成功真實化的例子，需要接受觀察和各種數據測試，作為交換，基妹答應幫忙治好慕容複。

當然，這也全憑他達成了百分百真實化，對，就在來這裏沒多久後達成的。

段譽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到底是什麽原因的時候才驚覺，只是短短的這幾十天，他已經将自己的思想徹底改造了一翻。

曾幾何時，他為了一個女子自嘲。他能為了自己決計不說半句違心之話，可為了一個女子，他能放下一切束縛——為了一個女子，他能搬出《易彖》勸服自己，不過委屈一下，為了一個女子，他能扭曲十幾年所讀的聖賢書，放下什麽聖人君子的言論。

而現在，他竟重新撿起了自己的操守，滿心想着如何幫慕容複恢複原來的潇灑英氣，想着要快些回客棧看守。

就在段譽暈乎乎享受陽光，并且任意自己思考人生的時候，慕容複從屋內慢吞吞走了出來。

慕容複頭頂被燒掉的頭發已經開始冒芽，但中間平頂，外面一圈長發的樣子，并沒有比地中海好看上多少，所以他還戴着個性馬尾辮，為了讓自己毫無違和感。

“你在——想什麽？”慕容複說話遲緩，字音拖得有點長。

段譽微擡眼睑：“在想我為什麽突然就成功轉型了。”

慕容複歪了歪腦袋，為了治好自己的病，他不得不每天服用一定量的藥劑。這讓他總覺得自己像個傻子，腦袋思考總是慢悠悠的，反應不過來。

“轉——型？”

段譽：“是。”

“嗯——”慕容複并不讨厭自己這樣的狀态，因為當理智慢慢歸來，他時而正常的思緒告訴他，此生最為舒坦的時刻，便是在此地了。

這種服藥努力康複的階段，需要大量的交流。

段譽懶洋洋舒展了自己的身子，繼續話題：“我在想啊，為什麽我也能成功放下過去的一切。”

慕容複盯着段譽好一會兒，才緩緩回答：“因為——我。”

段譽動作僵了僵：“嗯？”

慕容複語速還是偏慢，但至少能夠順暢表達：“因為——我。我不在是書中那個，只顧複國的慕容複，而是竹林村客棧的，慕容複。你為了我，跟來。為了治好我，留下。”

段譽聽懂了慕容複的意思。

因為執念，他對真實的慕容複有了執念，所以他突破了最後的屏障，成功轉化。

段譽笑：“世人皆笑我癡，慕容複，你說我這樣容易死腦筋是不是很傻。”

“不。”慕容複語速比剛才快了一些，“我們，都知道最後結局。你說，最後傻的，是你，還是我？”

段譽搖頭，他說不出什麽那只是上天對你太過殘忍，因為慕容複确實是自食其果。但若是說自己贏了，他又實在沒覺得自己贏了，不過都是些運氣罷了。

慕容複：“赤子之心，很好。你，很好，比我好。”

說這話的慕容複，眼神誠懇。

經歷了人生起伏，最後丢下了所有負擔的慕容複眼神純粹到，讓段譽此刻都忍不住晃神。

慕容複穿着的還是東方不敗替他量身定制的龍袍類似物，金黃色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紮眼。

紮眼到段譽有點想哭。

段譽覺得自己真是沒有出息。

他不是熬到了登基的那個段譽，也不是熬到了心上人的段譽。他還是那個掉下枯井，才對妹妹死心的段譽，還是那個渾渾噩噩，被莫名灌注了許多功力的段譽。

只會之乎者也，只會傻氣向前沖的他，有兄弟，有親人。

可面對心上人，他低入塵埃。

讓他低入塵埃的人，仰慕着另一個人，這另一個人，自然比他高上萬分。他只覺得自己什麽都比不上對方，論名望，論武功……他都比不上。

當他一直以為比不過的慕容複，肯定了他，他竟有種這輩子值得了的感覺。

好像他一直以來做的一切都被肯定了。

毫無壓力，甚至超脫了的慕容複，伸手摸上了段譽的腦袋：“我最初，從未細看你。只覺得那女人竟惹來了一個黃毛小子，還讓我次次誤會，真是一點不顧自己的名聲。”

段譽沒有出聲，他還在忍自己的眼淚。

“可我這回醒來一想，她跟你才是對的。我才是最失敗的。”慕容複已經不覺得失敗是一種恥辱，他甚至開玩笑起來，“但我現在還是建立了一個網上的大燕王朝。”

段譽想到慕容複被小根老板愚弄的日子，也有些忍俊不禁。

慕容複看着段譽眼角含淚又忍不住發笑的樣子，不自覺低頭吻上了他的眼角。

……！！

段譽被吓得一動不敢動。

慕容複笑得富有深意：“然而，她屬于書中的段譽。”

段譽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了。

或許段譽真的是上天的寵兒，或許是癡人有癡人的福分，反正段譽緊張了半天，就怕慕容複要做什麽繼續下去少兒不宜的行為的時候，慕容複突然卡殼了。

“嗯？朕什麽時候到外面來了？”慕容複陷入了迷茫。

段譽：“……”

傻子牌慕容複驚覺自己的手還在段譽腦袋上，順手拍了兩下：“看來是朕太過擔心你，愚民，累了要告訴朕。”

段譽：“……”

見段譽沒理他，傻子牌慕容複轉身，手一撩衣服下擺，昂首闊步卻又慢悠悠晃回了房間。

人走了，段譽的神智才被一大群腦補的小根老板給扯回來。

剛才自己是被調戲了？

被一個男人調戲了？

調戲了？

……

理智牌段譽腦補小人：沒人說主角和反派跳出書後，扔下女主角就要在一起的啊！這不符合科學常理啊！

情感牌段譽腦補小人：我就問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對慕容複動心了。

理智牌腦補小人：你仔細想想你只是後來就沒接觸妹子了，不代表你要愛上漢子了！

情感牌腦補小人：你是不是動心了？

理智：……==#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啊。

情感：你就說你是不是動心了。

段譽沮喪的發現，哪怕慕容複現在是個時而正常時而不正常的蛇精病，他還真的對慕容複動心了。

尤其是剛才慕容複那一句肯定的話。

還有那個吻。

好吧，既然他心動了，他就要主動去追，而不是被動被人追！尤其是慕容複剛才的行為明顯是對他有意思，而且準備下手了。

慕容複哪怕忙于複國，但把妹子還是依舊一把好手！

不能認輸！

段譽迅速從自己卧椅上爬起來，拍拍衣袖，整整衣襟。老子也是把妹一把好手，追過三個人了好嘛！段皇子從不畏懼挑戰。

相通了的段譽，氣勢洶洶走進了木屋的大門。

慕容複正霸氣十足站在書桌旁看書，嗯，當然，書是倒着拿的。他聽到腳步聲，頭也沒擡就下令：“拿筆墨印章，朕要批奏折。”

段譽一臉正氣請示：“陛下，天色已晚，該就寝了。”

慕容複瞄了眼屋外大好的太陽，用一種“你是傻子嘛”的眼光看向段譽。

段譽迅速将木屋所有門窗全部關上，屋內頓時暗了下來。段譽回過頭繼續一臉正氣：“晚上了，陛下，臣今日準備侍寝，望陛下批準。”

慕容複現在的版本處于傻子版本，被段譽唬得一愣一愣的：“噢，那就就寝。”

段譽笑了。

應付不了智商回歸的慕容複，難道還應付不了還混沌的慕容複。

等生米煮成熟飯，慕容複就算想調戲他，也占不了任何便宜。

段譽先一步走到了床邊，将兩張拼成了一張後，滿意轉頭對慕容複邀約：“陛下，上來。我給你好好揉揉身子。”

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智商暫時下線的慕容複，想了半天還是聽話走到了段譽身旁：“那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