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風雪漫街

在換筆的功夫，祁容翠已經走到了跟前，她還是那樣如火熱烈，眉目如畫，甚至比沈遲記憶中那個她要年輕不知道多少，在她臨死的那幾年，她這似花鮮豔的容顏已經憔悴枯萎，再不複此時的鮮嫩。

沈遲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了，只知道彼時的祁容翠其實并不幸福。

一身利落的皮裝非但不臃腫，反而讓祁容翠看上去無比性感，身姿窈窕，哪怕在這個末世之中，回頭率也是百分之兩百。

但令沈遲詫異的是，她身邊的那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

并不是他以為熟悉的那些人！

難道這輩子她也走上了不同的路？

祁容翠察覺到了沈遲的目光，半轉過頭去就看到沈遲線條優美的側面，因為這個男人的側臉太好看，她甚至不自覺地愣了一愣，這才有些不自在地扭過頭去，換來了身後一位少女暧昧的眨眼，于是祁容翠狠狠瞪了她一眼，耳根都有些微紅。

沈遲旁邊的沈流木耷拉着嘴角，瞥了祁容翠一眼，眼眸之中幽綠一閃而逝。

這時候的沈遲已經低下頭開始填表，這個表格只有很簡單的四欄，姓名、年齡、是否有異能、異能等級。

異能的種類是不需要填寫的，很多異能者實際上很忌諱自己的異能被別人知道，尤其是一些特別的異能，而到了末世的第四年，各種稀奇古怪的異能并不少見，沈遲相信這時候他們到了北京城一定會淹沒在茫茫異能者的大軍之中，不會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姓名：沈遲，年齡：27歲，是否有異能：是，異能等級：三階。

姓名：沈流木，年齡：11歲，是否有異能：是，異能等級：二階。

姓名：紀嘉，年齡：10歲，是否有異能：是，異能等級：二階。

姓名：明月，年齡：13歲，是否有異能：是，異能等級：二階。

四個人的異能等級全部為虛假信息，這種異能等級除了自己，其他人根本無從知曉，經過精密的身體檢查倒是可以得出準确信息，但是這種檢測成本實在太高，不會有誰閑得沒事做單單去檢查這個的。

沈遲自己根本不是異能，當然就談不上異能等級，沈流木、紀嘉和明月三個人都是三階而不是二階，但他們年紀小，填上三階未免太招人眼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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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衛老王眼神一凜，想不到面前四個包括那兩個小孩兒都是異能者，于是他笑容更熱情了幾分，“從長安東街拐過去，可以到總務大樓那裏領通行證，如果想做一些賞金任務也可以去那裏看看，當然，如果想找人或者是發布任務，總務大樓對面的管理局裏交一些手續費就可以辦。”

“謝謝你。”沈遲禮貌地說。

等到他們四個人往裏走了，祁容翠身邊的少女拱了拱她，低聲說：“喂喂喂祁姐，帥哥要走了哦！”

祁容翠擰了她一下，“別胡說八道！”

少女撇撇嘴，朝身後的那幾個人擠眉弄眼，他們都嘻嘻笑着并不接話。

現在的北京有各種各樣的小團體，都以社團登記注冊，像他們的“火玫瑰”，明顯祁容翠是其中的中心人物，他們可不像少女小梨這樣天真，如果祁容翠被人拐跑了對他們而言完全是大災難好不好！

沈遲并沒有過多的注意祁容翠，雖然他不否認在上輩子剛開始的時候，對祁容翠有過朦胧的好感，那時候的他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來，自以為找到了值得真心相待的同伴，在一群哥們兒之中，祁容翠是萬綠叢中幾點紅裏最出挑的一個，本身又是個性格好長得好的姑娘，他們一群人之中幾乎一半的人都對她有那麽點兒意思，但最後她只喜歡——蔚寧，單單想起這個名字，都讓沈遲心頭仿佛燒着一把火，蔚寧，蔚、寧！于是身為哥們兒，他們只能默默祝福然後退出。

沈遲在研究所的那三年，無數次地想問他為什麽，可重生之後，他對答案已經再也沒有絲毫好奇了，蔚寧他就是個涼薄的黑心混蛋罷了。

祁容翠不在沈遲的黑名單上，她與背叛無關，早在事情發生之前她就已經去世，而且憑良心說，在之前的那些年裏，她對自己一直是不錯的，至少稱得上相當好的朋友。

如果此生她并沒有和蔚寧有所牽扯，沈遲很願意她繼續她的安寧生活，和她的那些新同伴們一起。

“爸爸，這裏就是北京啊。”

被沈流木的聲音拉回現實，沈遲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對。”

“不要再摸我的頭了！”沈流木不高興地說，“書上說總是摸腦袋長不高。”

紀嘉在一旁抿唇笑，明月板着面癱臉，不時看向四周熱鬧的店面。

說實話，末世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像樣的城市，身處在北京城之中，一時會有一種仍是和平年代的錯覺，這種平和安寧熱鬧熙攘的氣氛獨一無二，如果沒有那些偶爾從身邊經過的衣衫褴褛的人們的話，會顯得更熟悉一些。

這裏生活着很多的普通人，他們的生存艱難，只能靠着辛勤的工作得到一些微薄的收入，很多還是要靠政府的接濟，維持着吃不飽餓不死的狀态而已。

總務大樓很好找，不時有穿着精幹一看就是沖着這裏來的異能者朝着這個方向走，不需要看他們，沈遲也知道總務大樓在哪裏，上輩子的他對那裏很熟悉，看來現在它的位置并沒有改變。

哪怕是在末世，總務大樓這裏還是滿滿的現代化氣息，一進門就看到一面極大的電子屏幕，上面密密麻麻滾動着各種信息，很多都是到哪個城市去尋人，尋到之後給予一定的報酬，還有一些特殊的比如獵殺特別的進化動物，需求那些動物的牙齒和爪子等等堅硬的部位，還有個收各種進化毒蛇的，沈遲甚至眼尖地看到幾條收進化植物的信息，看名字都是中藥，估計這位是一個中醫類的異能者？

而在側面有兩面電子屏，各種經過登記的社團名字就在這裏公示，北京經過登記的社團有上千個，只有三級以上的社團才能在這裏公示，在電子屏下方的電腦可以查詢各社團公布的具體信息，這裏就可以通過關鍵字查到任意社團了，并不限定三級社團以上。社團的登記只要三人以上就可以成立，申請成為二級社團就要經過兩次審核，而要成為三級社團的申請程序就更麻煩了，尤其是履歷這一項很難填寫，沒有一些大型任務的經驗是很難通過的。

輕而易舉的，沈遲就找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雷霆。

社團負責人：蔚平，主要人員：蔚寧（雷系異能者）、柏鵬澤（風系異能者）、鄭靖軍（變形人）、郭凝（視覺異能者）……

那一個個名字，刺得沈遲眼睛發疼。

蔚平是蔚寧的親哥哥，本身在軍隊任職，在他的打理之下，雷霆的名頭很響，沈遲原來就認為他是那種為了利益可以不擇手段的人，對他并不怎麽親近，只是他們之中再沒有人比得上蔚平的管理才能，他又是蔚寧的親哥哥，于是也就沒有人說什麽，但沈遲怎麽都沒想到，原來蔚寧和他也是一樣的，不愧是親兄弟。

“爸爸、爸爸你怎麽了？”沈流木扯着沈遲說，“一到這裏你就有點不對勁。”

沈遲笑了笑，“沒關系，走吧，我們先去對面。”

雷霆的後面标注着一個鮮紅的“任務中”，看來現在并不在北京，而讓沈遲欣慰的是，祁容翠果然不在其中，而是在一個叫“火玫瑰”的團裏。

這一天，北京多如雨後春筍的社團之中多了一個新社團，小雲，這個名字既不霸氣也不文藝，甚至充滿了柔弱的少女氣息，登記處的年輕女人詫異地擡頭看了沈遲一眼，沈遲表情相當淡定，倒是紀嘉有點不好意思。

這三年來，再沒有比小雲在他們心中更重要的東西了，如果沒有小雲，他們的旅途恐怕要艱辛N倍以上。

“是叫小雲嗎？”女人忍不住向沈遲确定。

沈流木搶先說，“把小字去掉，就叫雲！”

如果直接叫小雲實在是太蠢了好不好！

“好吧，就叫雲好了。”沈遲實際上相當無所謂，明月也是根本不管這些，小雲這個名字是紀嘉取的，唯一有意見的只是沈流木。

“您好，請填寫一下社團基本信息。”女人帶着職業化的微笑說。

沈遲接過筆——

治一切疑難雜症，接一切困難任務，帶價聯系，非誠勿擾。

女人看到那行字，臉色有點扭曲，但良好的職業素養讓她及時穩住了臉色，“請問就這一句嗎？”

“對。”

“您确定？每次更改信息需要付一百元。”在北京流通的一百元相當于一枚普通喪屍腦袋裏的小元晶。

“确定。”

“請您繳納到服務臺繳費再領取手機吧。”

在末世來臨之前，整個地球都已經是信息化的年代，只是一到末世，很多都倒退到了許多年前，中國向來是一個制造業相當發達的國家，這種用來聯絡的手機都編好了特定的號碼，不再是人手一只的日常用品，而是一種社團負責人才能擁有的奢侈品，通常用來聯系發布和接受任務，一個手機需要五千元，也就是五十枚普通元晶，這種手機能接受特別的發射訊號，待機時間超長，足足是和平年代的上百倍，但它并不能用來通話，只能使用類似于短信的功能，能接收的只有文字訊息。

如果你夠有錢，可以選擇在管理局這裏直接選擇一套房産，這年代的房子不似和平年代價格虛高，但對于普通人而言，那就是一個可望不可即的價格了，于是普通人紛紛只能遷出原本的房子，能住得起北京中心區域的都是強大的異能者。

沈遲幾乎沒有考慮就挑中了一套，那裏他很熟悉，離雷霆的據點只隔着一條街，他們在一座大樓裏，而他買下的就是大樓對面胡同裏的小四合院。

研究所距離那裏也只有一個街區的距離。

拿好手機走出管理局，沈遲帶着三個孩子熟門熟路地走到了在北京的“家”。

“流木，你和明月、紀嘉一起把屋子打掃一下，這裏有供暖，也有熱水，你們可以洗個澡。”

沈流木警惕地看向他，“爸爸你去哪兒？”

沈遲無奈，沈流木未免太粘他了一點，“爸爸有點事要處理，到時候回來給你們做晚飯。”

“我要和你一起去。”

“流木，你要聽話！”沈遲的聲音難得的嚴厲起來。

沈流木只能作罷，怏怏地坐了下來。

天空陰沉下來，開始下大雪，冷得行人紛紛裹緊了衣服腳步匆匆。

不知從哪裏傳來笑聲和喧嚣，這條街，是北京出了名的紅燈區，再漂亮的女人甚至是男人，無人庇護沒有異能，只能淪落到這種地方來。到了末世，人類的生存壓力太大，這裏也就得到了政府的默認。

街上有不少喝醉的人腳步踉跄，醉生夢死，也是末世的特色之一。

在一家門庭冷落的小店門口站定，沈遲輕輕在木格子窗戶上敲了兩下。

“誰？”

“做生意的。”他壓低了聲音。

“咯噠”一聲，木格子開了一道口子，沈遲将一個小紙條塞了進去。

不一會兒，裏面傳來一個低啞的聲音，“接了，三天後來拿詳細資料，兩枚C級元晶，只收元晶不收錢。”

沈遲挑了挑眉，“這價格可有點貴了。”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天價了，哪怕是末世的第四年，C級元晶這種東西仍然可遇不可求。

裏面的聲音很不客氣，“研究所的詳細人員資料，我這個價格已經是給你打了折的。”

沈遲不再讨價還價，“好，希望到時候能讓我滿意。”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貨物既出概不退回，老板慢走。”

沈遲壓了壓帽檐，沒入了風雪之中。

“哎呀祁姐小心！”

“沒事兒！這才喝了幾杯而已。”

“哈哈，祁姐一向海量，這麽點酒算什麽！”

“聽說了嗎，雷霆的人接了青海的那個任務，希望他們都別活着回來了才好呢！”

“就是，那個蔚寧太讨厭了，事事就知道針對祁姐。”

“……上次因為他，我們好幾個人傷得那麽重，只要有機會，一定要了他的命……”這聲音又脆又利落，顯然是出自祁容翠的口中。

“……”

“……”

剩下的話聲音有些小，沈遲沒有聽清，他詫異地回頭看去，只見一身皮裝的祁容翠靠在身邊少女的身上，和幾個人正一步一歪地往前走。

這輩子究竟是怎麽了——

為何聽起來，祁容翠和蔚寧成了仇人？

“啊，是你！”正看過去，祁容翠已經發現了他，幾步向前走到了他的跟前。

或許是因為喝了些酒，她的臉色帶着好看的酡紅，眼神特別明亮，“我記得，你叫沈遲。”她甜甜笑着。

沈遲看着她并沒有回答，她喝醉的模樣，簡直恍如隔世，每次任務歸來，她總喜歡喝上幾杯，每次都是喝到這幅半醉的模樣，實際上卻比誰都清醒。

祁容翠就是這樣的女人，她的自制力極強，從來不會容許自己真正喝醉，每到這種時候，旁人以為她醉了，事實上她的頭腦十分清晰，不會讓酒精影響她的半分判斷，甚至在下一刻，她就能清醒冷靜地加入戰鬥。

“別多心，我從你填寫的登記表上看到的。”她笑得臉頰現出一個淺淺的酒窩，充滿青春的氣息。

沈遲甚至想不起來她是什麽時候變得那樣憔悴蒼老的了。

風雪越來越大，街道的對面，沈流木縮在羽絨服裏，眼神陰沉地看着對面站在一起的一男一女。哪怕風雪包圍，他們看起來卻仍然一般的高挑出色，甚至在那個女人腳步微微踉跄的時候他伸出手輕輕扶了一下，只是一下，看來只是禮貌性的，因為很快他的手就收了回去。

可沈流木是什麽人，他對沈遲的了解甚至超過沈遲的想象，他看得出來，沈遲對待她根本就不是對陌生人的态度！絕對不是！

那種複雜是沈流木從未見過的。

不知道為什麽，他恨得嘴唇都要咬出血來了。

十一歲的他，也許懵懂，但他只知道——

爸爸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能搶走！

誰也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