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15)

血跡從他身下漸漸溢出。

雖然見過不少慘烈的狀況，但面前是活生生的程蝠，抓抓徹底吓呆了。

“汪汪汪！”

——臭蝙蝠泥哪裏受傷了？！主銀，主銀怎麽還不回來？！

它垂下頭用鼻尖頂着程蝠小心地将他翻了個身，想要看看程蝠哪裏受傷了，只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程蝠發出了慘烈的叫聲。

“嗚嗚……嗚……”

大狗嗚咽着，看着血水不斷地從皮膚裏流出來的程蝠，它不停地在他周圍打轉，跑到了門口用力地刨着門。

——主銀！主銀泥快回來啊！！！臭蝙蝠他快要死了！！！

木質的門板被它用爪子抓得傷痕累累，然而許久卻沒有動靜，它忽然記起來主人出門前說過，要去超市買東西，還要順便去趟七星那裏，讓它好好看家照顧好臭蝙蝠。

嗚咽着抽了抽鼻子，它停下了腳上的動作，用前爪蹭了蹭浮着霧氣的眼睛，快步跑回了房間裏。

程蝠的身上還在不斷地往外冒着血水。

它狠了狠心，低下頭将他從地板上叼了起來。

被碰觸到的時候，一直隐忍着沒有發出聲音的程蝠還是忍受不住吃痛地喊出了聲。

他疼痛到意識幾乎潰散的地步，然而那種從骨頭到皮肉都被針紮撕扯的感覺一下比一下更痛，讓他沒有辦法徹底喪失意識。

無意識地睜着的眼睛，從縫隙處依稀可以看到抓抓将他叼起來放到了床上，那雙黑亮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轉身跑了出去，不久之後叼了一塊冒着熱氣的毛巾重新跑了進來。

大狗身上慘兮兮地全都是水，被水打濕的毛發緊貼在身上，露出了毛下的皮膚，被熱水燙到的地方很明顯地紅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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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得眼淚都掉出來了，如果是平時早就咋咋呼呼地開始撒嬌哭鬧起來，然而此時它卻強忍着啜泣，将熱毛巾展開，當溫度不再那麽高的時候，它将程蝠輕輕地用毛巾包裹了起來。

溫熱的毛巾似乎很有效果，身體的疼痛比剛才好了很多，奇跡般地，當疼痛緩解的時候，那沒來由地不斷流出來的血液竟然慢慢地停止了。

然而即使如此，身體依舊在疼着，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種蠢蠢欲動想要吸血的欲望浮了上來。

當這種感覺出現的時候，身體再次滾燙地疼痛起來，全身的骨骼發出了咔嚓咔嚓的聲音，給人一種即将被撕裂的錯覺。

程蝠悶哼了一聲，紅色的血液再次從皮下的毛孔中一點點地滲透出來。

看着這樣的程蝠，抓抓知道再這樣下去，在主人回來之前，他一定會流光血死掉的。

它定了定神。

必須把主人找回來。

給主人打電話。

客廳裏有電話，它應該可以記得起主人的電話號碼的。

抓抓不是普通的狗狗。

它只要努力的話可以做得到的。

“汪汪！”

——臭蝙蝠，抓抓會救泥的，不會讓泥死掉的！

沖程蝠叫了兩聲，他轉身跑到了客廳裏，用嘴叼着座機話筒放在一旁。

看着座機上的那十個數字，抓抓一下一下地，按下了一連串的數字。

“喂？”

電話裏傳來的聲音非常陌生，抓抓用嘴巴頂了一下挂機鍵，把它記不清的某個號碼重新換了一個。

還是不對。

再播。

視線再次模糊了，它一遍又一遍地換着數字，終于在第十幾次的時候，安卓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了過來，伴随着開車的聲音，他似乎還在去七星那邊的路上。

“喂？”

“汪汪！”

“抓抓？”

“嗚嗚嗚……汪汪！”

安卓的呼吸一窒：“程蝠出事了？”

“汪！”

不再多說什麽，安卓果斷地道：“幫我看好他，我馬上回來。”

“嗚……汪！”

通話迅速地斷了，知道主人馬上就會回來的抓抓這時候才感覺到四肢發軟。它靠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但想起來房間裏的程蝠，馬上勉強站起身來。

在主人回來之前，它必須要保護好臭蝙蝠。

抓抓要堅強。

蹭了蹭眼淚，大狗再次跑到浴室裏打開了熱水，狼狽地重新弄了一塊熱毛巾幫程蝠換上。

在這期間，疼痛到完全無法忍受的程蝠的叫喊讓嗓子都啞了起來，他小小的嘴大張着，到最後似乎再也發不出聲音。

他的身體像是被折斷了一樣，随着骨骼的脆響，每一個部位都以不同尋常的姿勢詭異地變化着。

抓抓喉嚨裏嗚咽着，将程蝠的身體圈在了自己的懷裏，伸出舌頭輕輕舔着他被汗水和血水浸染的鹹腥的毛發。

當“咔嚓”的一聲開門聲想起時，大狗身體一怔，眼淚瞬間決堤。

“汪汪！”

——臭蝙蝠，沒事了。主銀回來了，沒事了……

52

安卓回來的路上想象了無數次可能出現在眼前的場景，然而推門而入的那一刻還是讓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大步走向床邊的同時,他伸出了吸血鬼長長的犬齒,準确地在手腕的血管處咬了下去。

鮮豔的液體瞬間湧了出來，順着他的手臂蜿蜒着。

在抓抓及時走開為他騰出來的地方坐了下來,安卓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抵開了程蝠小小的口腔，流着血的手腕湊了過去，汩汩而出的液體一滴也沒浪費地全數注入了程蝠的嘴裏。

蝙蝠小小的身體毛發一點一點地脫落,随着溢出的血液和汗漬被沖刷得幹幹淨淨,原本褪去毛發應該粉嫩的身體此刻卻有些血肉模糊的恐怖。

骨骼在不斷地改變着形狀，皮肉被撕扯得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樣子，猙獰甚至有些可怖。

安卓狹長的雙眼緊緊盯着床上小小的一只,緊抿着的嘴角預示着他內心的掙紮與疼痛。從身體的變形可以看出這會有多麽的難以忍受。

蝙蝠期的血族在進化的過程中是非常辛苦的。

因而在這段時間裏,他一直小心地照顧着,幾乎每三個小時就為他量一次體溫，在進化到來的時候，體溫變高是最好的一個征兆。

然而就在他出門前體溫還正常的程蝠，不過短短的一個多小時裏竟然就出事了。

他應該帶着他的。

即使有事，也不應該放他在家裏的。

他幾乎忘記了，程蝠身上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相當不能按照常理來推算的。

一種強大的自責過後，并沒有再任由自己去想這些早已無法挽回的事。

吸血鬼強大的再生能力讓手腕上的傷口漸漸愈合，安卓再次擡起手，用力地咬了下去。

強大的成年吸血鬼的血液中含着巨大的能量，讓新陳代謝加劇的身體順利地再生出新的細胞，原本苦于能量流失而虛弱疼痛的程蝠身體的躁動漸漸停了下來。

然而這并不是結束。

他現在還是這樣小小的一團，變成人形的時候身體結構的改變和細胞的加速生長時所帶來的痛苦就只有經歷過這件事的人知道。

安卓并沒有經歷過。

但卻看到過。

他從沒有告訴過程蝠，但他自己知道，即使血族的生命力是非常強大的，然而脆弱的蝙蝠期的血族，死掉的卻不止一個兩個。

堅持不過進化期的情況占了很大的比重，即使心理上接受了這個現實，但承受不住的話卻依舊相當兇險。

但比起那些人，程蝠幸運得多。

因為有人願意貢獻出自己珍貴的血液來幫助他度過這個難關，而安卓身上的吸血鬼中最為古老尊貴的Ｙｏｒｋ家族的血液比起任何的吸血鬼都有着更加強大的力量。

程天然當初能夠順利地變回人形，其中Ｅｚｉｏ功不可沒。

而比起Ｅｚｉｏ，他未能第一時間幫他避免最大的痛楚，是他這個監護人的失責。

但無論如何，怨天尤人或者一直糾結一些已經無法挽回的事并不是安卓的個性，此時他心中所系的也就只是當下，幫程蝠度過這個難關而已。

就在程蝠稍微安穩一些的時候，安卓終于有時間把視線轉到兩條前腿搭在床沿上死死盯着程蝠的抓抓身上。

失血讓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他嘴邊輕輕勾起的一絲弧度仍舊溫和。

他擡起空閑的手，用力在抓抓的脖子下揉了幾下。

“抓抓今天做得很好，很棒。”

“嗚——汪！”它小聲地叫着，眼裏的霧氣漸漸又湧了上來。

“他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嗓音沙啞低沉，即使看起來有些疲憊，然而卻依舊帶着讓人信服的氣勢。

抓抓“嗚嗚”地叫了兩聲，頭重重點了兩下。

雖然主人不是神，也有自己辦不到的事或者無法預知的事，但只要主人回來了，那麽臭蝙蝠就一定會好起來的。

它探頭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程蝠血肉模糊的身體，突然想起了什麽，跑出了卧室，不久後又叼着一條熱毛巾跑了進來。

看着它的努力，一向從不喜形于色相當內斂深沉的男人，此刻千百年來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麽叫做鼻腔酸澀。

他垂下眼，看着被他小心地環在手臂間的程蝠。

不久之後，稍微有些安靜下來的程蝠再次躁動起來。

重新在自己的手腕上用力咬了一口，安卓沒有停止喂食血液，同時起身将程蝠抱了起來。

他來到了浴室裏，将浴池裏放了一池的溫水，然後小心地拖着程蝠幾乎找不到位置的頭，讓他整個身體全部埋進了溫水裏。

清潔的水在那一刻變得污濁，血液、破碎的肉屑和看不出是什麽的東西飄在水面上，程蝠的身體完全變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早已沒有了原本的形狀。

那一團或者說是肉塊的東西随着時間的流逝不斷地變大，在這期間，不時地隐隐有細弱的悲鳴聲傳了出來。

連慘叫都已經細微到了這種地步。

“再堅持一下，很快就沒事的，”安卓半跪在浴缸旁，他垂着眼，對着手裏的那一團低聲地安慰着，他知道即使各種器官幾乎消失不見，但程蝠聽得到，“你可以撐過去的，程蝠，讓我看到我最愛的你的堅強。”

手裏的那一團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顫抖着，細微的聲音慢慢地消失了。

與此同時，一種直接觸及心髒的感覺從手上傳了過來。

怦咚怦咚。

一下下地。

非常有力的跳動。

安卓垂着的眼裏，眸色幽深一片。

身體結構随着急速的新陳代謝不斷地改變着。

當心髒開始健康跳動的時候，就代表着他已經撐過最艱難的那一關了。

這個人什麽都挺過來了，即使也曾經迷茫過，但他并不會拒絕自己真正的身份，因為即使所有人都不愛他，他也那麽地愛着自己。

這樣的人才是最堅強的人。

那一團肉塊在不斷地變大，就如同混沌初開女娲造人一般，随着身體的新陳代謝漸漸出現了人類的形狀。

身體不斷地抽長，原本在水中小小的一團，漸漸地變得浴缸裏幾乎再也容納不下。

四肢和五官由模糊的形狀變得清晰，安卓的臉色早已變得慘白得完全喪失了血色，然而在最後，他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能讓他少受一點罪也好。

即使現在可以讓他自己努力，但他并不想讓程蝠獨自承擔這一切。

在身體中的血液流光之前，他是不會有事的。

而很顯然，除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虛弱，現在他完全不需要擔心這些。

帶着強大能量的血液被那具漸漸清晰的身體不斷吸收着，修長的身體此時在對原本還是人類時的程蝠并不窄小的浴缸裏看起來有些局促。

雖然因為身體的發熱全身都泛着紅色，然而看得出來颀長的身體皮膚比常年保養的人還要更加白皙柔嫩，盡管如此卻并不會顯得女氣，因為不管是四肢的肌肉線條還是胸腹人魚線都勾勒得恰到好處，帶着會讓男人嫉妒讓女人尖叫的性感。

視線從他的腳底一路上滑，因為疲憊而顯得更加深邃的雙眼停在了那張雙眼緊閉的臉上。

細碎的純正的金色發絲下，纖長的眉梢緊蹙着，金色的睫毛随着呼吸顫抖着，筆挺的鼻梁下是緊緊抿在一起的長度和厚度最完美的唇形。

這張臉，看起來跟大多數的亞洲人稍微有些不同，反倒是和安卓一樣，帶着血族特有的更顯立體的面容。

五官像是經過精準的計算一般，是現代美術學上最完美的比例，就連身材都是如同漫畫裏走出來一般的九頭身，跟将近一米九的安卓的身材似乎并沒有太大的差距。

如果說這是一個經過相當專業的計算而塑造出的人物，或許更加貼切。

然而他身上的每一處又那麽的自然，自然到讓人完全無法否認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來自于二次元的生物。

就連曾經預想過變成人形的他會有多麽驚人、并不怎麽在乎外表的安卓都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驚嘆地看着眼前的這個人。

手腕上的傷口再次愈合，這一次，安卓并沒有再次咬破手腕繼續喂食，而是起身将熱水打開，有些冷卻的水再次溫暖起來。

就在這時候，一直蹲在旁邊的抓抓湊到了浴缸旁。

它雙眼專注地看着程蝠，湊過去，伸出舌頭舔掉了他滾燙的臉上的汗珠。

“汪？”

——主銀，這、這是臭蝙蝠？

安卓垂眼看向它，虛弱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是啊，這就是程蝠，變成了血族的，真正的程蝠。”

數個小時的不斷失血，讓安卓的身體幾乎再也沒有什麽力氣。

但在倒下之前，他以強大的精神力強撐着疲憊的身體，等待着水中的人身體的溫度漸漸恢複正常，他俯下身，将經過變身期而筋疲力盡陷于昏睡中的程蝠抱回了他那間幹淨的卧室裏。

用最後一點力氣幫他蓋上棉被，他再也支撐不住，就那麽在程蝠身邊倒下了。

知道安卓是失血過多體力透支才會變成這樣，抓抓并沒有表現得太慌張。

經歷了這件事，它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麽不能承受的了。

在主人和臭蝙蝠醒來之前，家裏就只有它可以依靠了。

這麽想着，抓抓用嘴打開了櫃子，拖出了一條棉被蓋在了安卓的身上。

跑到安卓的房間裏，它靠着自己不同于普通的貓貓狗狗的強大的記憶翻出了被安卓小心地收好的藥物。

這是一種可以補充血族能量的藥物，并且能夠加快身體血液細胞再生，雖然不用頻繁服用，但卻是每個吸血鬼必備的東西。

這個時候正好派上了用場。

喂安卓吃了兩片，想了想，又給程蝠吃了一片，抓抓怕自己粗心大意弄丢，馬上把藥重新放回了原處。

這一天，不管是體力還是精神都有些透支，再次回到程蝠的房間裏看着兩個人都安穩地躺在床上，放心下來的它自己也有些疲倦。

知道吃了藥主人一定會沒事的，抓抓将狗窩拖進了卧室裏，在床邊守着他們躺下了。

夜色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地迎來了黎明前的蒼白。

床上新生的吸血鬼緊閉着的雙眼在眼睑下左右地來回動了動，緩緩地，他睜開了眼。

一雙如同瑰麗的紅寶石般的雙眼有些呆滞地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幾秒鐘之後，他突然顫抖了一下。

之前的一幕幕回到了腦海中，一切都開始清晰起來。

在那漫長的一段時間裏，他的精神其實一直都是相當清醒的。

他記得他突然身體開始疼痛難忍，抓抓一直照顧着他，直到安卓回來。

安卓喂他喝了很多的血，他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那種難以言喻的痛楚讓他一度幾乎要放棄，但是卻聽到了安卓在他耳邊不斷的鼓勵。

他說他等着他醒過來。

他說他賴定了他要跟他度過一生。

他說他不能沒有他。

他說他最喜歡他的堅韌和勇敢。

然後——

身體大幅度地抖動了一下，程蝠驀然坐起了身。

看着在自己面前有些陌生的手腳，他并沒有花太多的時間來研究自己變成了什麽模樣，而是迅速地将頭轉向了正躺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淩晨微弱的光線裏，那個在他面前一直如同神一般無所不能的強大的男人此刻看起來異常的脆弱。

手腳有些冰涼地，他伸出手去，碰到了安卓雖然冷卻還是能夠感覺到溫度的身體。

顫抖着手指将他歪着倒在一旁的頭小心地放在枕頭上，斂去了平時的毛躁的他，表情此刻嚴肅認真得相當可靠。

猶豫了一下，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血是否管用，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否适合這麽做，但他還是将自己新生的身體中的血液喂了安卓一些。

直到傷口自動愈合之後，他才收回了手。

原本紅潤的嘴唇稍顯蒼白，但除了有一陣眩暈，之後也并沒有感覺到太大的不适。

低下頭，他的唇印上了安卓帶着血液的嘴唇，不帶任何情欲的，最純粹的一個感激的吻。

“安卓，謝謝你。”

謝謝你幫我度過了這個難關。

謝謝你為我付出了這麽多。

謝謝你給了我一直堅持下來的勇氣。

謝謝你這麽愛我。

他嘆息着起身下床，蹲在抓抓旁邊，也低頭在它的額頭上印了一吻。

雖然新生的身體還是有些虛弱，但現在不是讓他在這裏休息的時候，能夠堅持下去的話就不能放着安卓不管。

出了卧室，程蝠從客廳裏到卧室裏找了一圈，終于在他的外套裏找到手機。

雖然設置了密碼，但他跟安卓之間早已沒有了需要保密的東西。

熟練地解除了屏幕保護，程蝠找到了七星的號碼播了過去。

雖然現在才剛剛淩晨四點多，但他不得不麻煩七星。

他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在這種事上，作為剛剛變成吸血鬼的他自己是完全靠不住的，他不會拿安卓的安危開玩笑來勉強自己逞什麽英雄。

好在對方即使是睡眠時間也并沒有關機，不然程蝠就必須直接找上門了。

并沒有等太久，七星因為熟睡而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Ａｎｄｒｅｗ？”

“是我，程蝠。”

“嗯？”沒想到會聽到程蝠的聲音，七星的聲音似乎清醒了不少。

未等他再問什麽，程蝠非常簡潔地道：“我變回人形了，安卓失血過多昏迷，你能過來一趟嗎？”

“等我一個小時。”

他說着這句話的時候，手機裏傳來了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

顯然他是非常心急的，甚至有什麽東西被碰倒的聲音傳了過來。

“好，我等你。”

挂了電話，程蝠深吸了口氣從床上站了起來。

起身往外走的時候，他不小心碰了下電腦桌，電腦屏幕瞬間就亮了起來。

看了一眼還擺放在那裏的對話框，程蝠才想起來昨天晚上突然發作之前還在跟沐然聊天的事。

對話框裏沐然刷了很多條信息過來，雖然每一條都是非常簡短的幾個字，但程蝠看得出他語氣裏的焦急。

雖然還在擔心安卓，但他還是坐了下來。

新生的手指放在鍵盤上的感覺有些陌生，他低下了頭，看向此時放在黑色鍵盤上的白皙的手指。

以前的他，手指短而粗，指甲也非常的短，不說臉，他身體上即使只是一個小細節都是那麽的醜。

而現在的這雙手，卻修長纖細，連指甲也是非常漂亮的圓潤修長。

他微微出了下神，然後擡起了頭。

蝠星高照：讓你擔心了，抱歉，我沒事。

打完這句話他便打算關掉電腦，然而沒想到對方卻很快地回複了過來。

悶騷沐然：嗯。

猜到了他一定是在電腦前等了他一晚，然而卻什麽都沒說地只發了一個“嗯”過來，程蝠微微眯起了眼，嘴角也向上勾了起來。

這一刻，不僅僅是感覺到了溫暖，也感覺到了一種支撐着他的無形的能量。

有這樣關心着他的朋友，有安卓陪在他身邊，他怎麽可能堅持不下來呢。

蝠星高照：該不會還沒睡吧？早點睡，我有點先下了。

蝠星高照：對了……

蝠星高照：網聚那天見。

打完這幾句話，在看到對方發了個“好”過來的同時程蝠關掉了電腦，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裏。

安卓還是在沉睡着，平時這個時候他已經早早起來收拾房間了。

程蝠感嘆着俯下身，頭靠在他肩膀旁，伸手環住了安卓。

不會有事的。

我倒下的時候有你，你倒下的時候我也會陪着你，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該做什麽，但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護你的。

“汪！”

身後傳來一聲壓抑的狗叫聲，程蝠轉頭，抓抓從狗窩裏站起身來，正仰着頭看着他。

坐起身，程蝠沖它伸出了手。

“抓抓。”

“汪！”

小聲地叫着，大狗一頭撲進了程蝠的懷裏。

臭蝙蝠醒了！

泥沒事了！

“謝謝你，抓抓，多虧了有你。”

“嗚——汪！”

——說、說這些做什麽，只要泥好好的，抓抓……抓抓再辛苦也沒事的！

用力地揉着它的頭，程蝠垂下頭，把臉埋在了抓抓柔軟的毛發裏。

就連抓抓都這麽努力這麽堅強，他是何等幸運，可以在最艱難的時候有它和安卓陪在他身邊。

“我沒事了，所以，讓我們一起守護安卓吧。”

“汪！”

不再跟他鬧別扭，這個時候，它跟臭蝙蝠是一條心的。

不久之後門鈴就響了起來。

将七星迎進了門，對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看着他有數秒鐘沒有回過神來。

從醒過來開始就沒有真正注意過自己變成了什麽樣子的程蝠完全沒有體會到他此刻的心情，而事實上他的心裏就只擔心着安卓一個人。

“七星，我該怎麽做？”

聽到他的問題才回過神來，七星馬上道：“先給他吃了藥，他在哪裏？”

程蝠帶着他走進了卧室裏，七星坐到床邊，從帶來的東西裏拿了一瓶藥出來。

這個時候，抓抓咬住了他的褲子。

七星低下頭看向它。

“汪汪！”

沖着七星手裏的藥瓶叫了兩聲，抓抓朝安卓擡了擡下巴，用爪子在地板上輕輕拍打了兩下，又朝程蝠擡了擡下巴，拍打了一下。

明白了它的意思，七星伸手摸了摸它。

“做得很好。”

抓抓喉嚨裏發出了高興的咕嚕聲。

将帶過來的藥遞給了程蝠，一邊囑咐着他這種藥的用量和藥效，他一邊從包裏拿出了幾包血漿，喂了安卓一袋。

“這些放進冰箱裏，隔半天給他喝一次。他失血太多身體機能出了問題進入了休眠期，不過也不需要擔心，他心裏挂念着你，不會睡太久的。”

程蝠雙眼緊緊盯着安卓，沒有移開一絲一毫。

“這幾天我先住下來，方便嗎？”

點了下頭，程蝠終于看向他。

“那再好不過了。我有很多不懂的事，在這期間，我會好好學習的。”

無法保證以後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雖然他也不想，但沒有什麽絕對的事。所以他一定要努力學會如何照顧安卓。

他不再像蝙蝠期時一驚一乍的樣子，變成人形的他心态成熟了不少，這樣的程蝠讓七星有些感嘆。

雖然平時也很可愛，但男人就應該這樣，該可靠的時候必須可靠，而很顯然，在被需要的時候，程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53

七星回去簡單地收拾了下東西就住過來了,程蝠的房子很大,再加上又是熟悉的人，因而多一個七星并不會覺得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

一切都安頓好之後,程蝠才有時間看看自己到底變成了什麽樣子。

卧室裏有一人高的穿衣鏡，他站到鏡子前,看着鏡中的自己。

以前的衣服完全不能穿了，他随便拿了幾件安卓的衣服，穿在身上竟非常的合身。

原本的三級殘廢的矮個子，如今卻颀長挺拔，雖然沒有去量但目測也有一米八五以上的個頭了。

寬肩窄腰的身材非常的完美,肌肉緊實而漂亮，他摸了摸手臂,不多不少的肌肉勾勒出恰到好處的線條。

視線緩緩上移，他看向鏡子中那張極為陌生的臉。

不由自主地，他擡起手，鏡子中的那個人也同他一樣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的确是他自己。

那是讓他自己看到了都無法不驚嘆的一張臉。

不管是白皙的皮膚還是筆挺的鼻梁都不像是現實裏會有的樣子，那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一種模樣。

金色細碎的頭發下是紅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眼窩很深的眼睛，一切的特征竟與他還是蝙蝠的時候非常相似，而那時候，他從來都不知道竟然會變成這種樣子。

即使後來見到粑粑之後知道他自己也會經歷一次重生，但卻并沒有對此抱有太大的幻想。

以至于看到了眼前的自己，程蝠驚訝得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回過神來。

就這麽盯着鏡子看了許久，連一向臉皮很厚的他回過神的時候都覺得這種舉動有些丢臉。

他心虛地移開了視線，但卻忍不住又從眼角處看了一眼。

真的太好看了，好看到他這種小學語文沒學好的貨詞彙匮乏地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眼前的自己。

不過如果真的說出什麽豐神俊朗傾國傾城之類的成語什麽的才奇怪吧。

沒人會這麽自戀地形容自己的。

但是……

卧槽真的很帥啊有木有。

程蝠抿了抿好看的嘴唇，嘴角輕輕勾起的弧度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恰到好處。

果然顏正的話不管做什麽動作都那麽好看。

這麽感嘆着，程蝠坐在了穿衣鏡正對面的床上。

帥是帥。

但實際上，他的內心還是那個猥瑣的糙漢子啊。（﹁＂﹁）

所以剛坐上床，雙腿就忍不住盤起來了。

但是……

就如同上面說的，即使是這種不修邊幅的随意地盤着腿，所謂的帥哥美男，依舊是帥哥美男，即使現在摳腳丫大概也會被人選擇性無視的。

嘆了口氣，程蝠手肘撐在膝蓋上，托起了腮幫子。

其實說實話，他還是比較習慣于以前那張臉的。

現在這樣子，恐怕以後也絕壁不會太經常出門的。

頂着這樣一張簡直讓人無法直視的臉，他自己醜慣了，實在是覺得鴨梨很大啊有沒有。

雖然長得帥有長得帥的好處，但程蝠他這個人就是個沒什麽太大抱負的小市民，從來沒想過要靠臉吃飯什麽的，除了最初的震驚，一旦看習慣了，就覺得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長相什麽的。

這方面牽扯到的很多事他都已經在過去的二十六年裏清清楚楚地明白了。

現在變成這樣，他知道必定會有很多人因為他的長相而對他産生好感，但那對他來說早已是無足輕重的事了。

當年還小的時候，有多希望自己能夠變得好看一點啊。

但是現在願望成真的時候，倒并不覺得怎麽樣了。

伸手在這張漂亮的臉上毫不憐惜地用力揉了兩下，程蝠“啪啪”拍了拍臉。

算了。

反正他早就覺得長成什麽樣子都無所謂，那麽變好看也沒必要糾結吧。

以前也沒什麽熟人，突然變了一張臉也沒人會覺得奇怪，不過倒是當初聚會的時候見過青草咩醬他們，該怎麽解釋這種事呢？

……

就他的腦子……還是等安卓醒過來以後再商量吧。

有些事就算糾結也沒用，船到橋頭自然直。

心大的某人，馬上把這個明顯很重要的事甩到腦後去了。

放下撐着臉的手，程蝠回身，看向沉睡中的安卓。

喝了一袋血漿的他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只是比起平時的他還是過于虛弱了。

俯下身摟住了他，程蝠的頭在對方的脖頸間輕輕地蹭了蹭，有點像是蝙蝠期的時候的習慣動作。

“安卓，早點醒過來吧，你看我變得這麽帥，你不趕緊醒過來看好我，萬一被人搶走就麻煩了啊。”

小聲地嘟囔着這種很明顯自戀的話，一向臉大的程蝠一點臉紅的感覺都沒有。

一旦躺了下來，眼睛就有些睜不開了。

他剛變成吸血鬼，事實上身體也是有些虛弱的。

忙碌了這麽久一直精神緊張着，此時有七星在，他多少放下心來，便摟着安卓安心地睡着了。

一覺一直睡到下午，直到七星敲門的時候程蝠才醒了過來。

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相擁着靠在一起的兩個人，七星愣了一下，正要退出去，程蝠卻已經打着哈欠揉着眼爬了起來。

一般人打哈欠的時候五官都會扭曲，就連長相不賴的七星自己都覺得自己打哈欠的時候實在稱不上好看。

但所謂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美顏大概就是為這個人量身定做的。

對比以前的他，再看看現在的他，七星不得不感嘆，這件事還真有意思。

簡直就是極對極。

兩種極端都在同一個人身上，也許這也是一件不錯的經歷吧。

“我吵醒你了？”看他爬了起來，沒有繼續退出去，七星推開了門走了進來。

“沒事，安卓該喝血漿了吧？”

“嗯，你也稍微吃點東西。”

程蝠點了下頭。

給安卓喝了血漿，程蝠起身出了卧室，一出門就看到了抓抓。

它一直守在門口，此時正在吃狗盆裏的狗罐頭。

蹲下身摟住抓抓狠狠抱了一下，程蝠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