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暮色昏昏,京市大劇院門口,車輛川流不息,在夜色中連成一片璀璨燈火。

今天是音樂劇巡演團隊在京市站的首演,除了前來欣賞劇目的觀衆外,場外還有不少記者蹲守,就等着抓住時間好好對演員們采訪一番,只是過會兒就要上臺,演員們如今都在後臺化妝彩排,自然不會有空搭理他們。

幾個記者出來透氣時,正瞧見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了劇院門口。

出于對豪車的關注,其中有個入行不久的小記者蠢蠢欲動地舉起相機,想對這車拍上幾張。

他調整好相機,剛想按下快門,就見最先下車的司機恭敬走到車廂前,替車裏的人拉開車門。

一片旖旎裙擺最先出現在衆人面前。

裙擺的主人從車裏下來,銀白色細高跟不輕不重地踩在大理石地磚上,一縷烏發從她耳後垂落,散在白皙肩頭,又被重新撥回它該呆的位置,露出一張漂亮得過分的臉蛋。

傅北瑧的美從來張揚,她站在那裏,仿佛一秒就将人從普普通通的劇院大廳帶到了衣香鬓影的名利場。

小記者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原先要做的事,呆呆舉起相機。

“別拍了。”旁邊有個同行見狀,好心撞了下他的胳膊提醒,“這位可是傅氏的掌珠,正兒八經的名門千金,跟一般小明星可不一樣,不是咱們連個招呼都不打說拍就能拍的。”

小記者一聽,連忙收起相機,感激地向提醒他的同行到了聲謝。

“不過跟這大小姐站在一起的那位先生是誰啊,”小記者是幹娛樂周刊的,平常不太關注財經方面的信息,一時沒認出段時衍那張臉,他好奇地問同行,“是她男朋友嗎,兩人看上去還挺般配的。”

同行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回答他:“這都不認識,那是信合的段總,不過……”

他聲音低下來,兀自嘀咕了兩句,有些納悶地道:“傅大小姐的未婚夫不是宋家太子爺麽,聽說段總和宋太子關系好像不太行吶,怎麽大好的周末,這位大小姐反倒跟自個兒未婚夫的對頭跑來看音樂會了……”

直到走進劇院,周遭細簌的動靜才逐漸消失殆盡。

蘇靜汌給的票是在貴賓席,工作人員引着他們來到指定的位子落座,兩人坐下後不久,劇院的燈光轉暗,周遭偶爾幾句說話聲也悄然安靜下來。

傅北瑧來之前在網上查過劇情介紹和一些觀衆的repo。

這部音樂劇講的是中世紀一名飄洋過海的淘金女郎身上發生的故事,女主人公風情貌美,是荊棘叢中長出的野玫瑰,誤打誤撞闖進上流社會後,雖然與身邊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卻依然綻放出獨屬于她的魅力。

舞臺上,激情有力的女高音配合着铿锵的舞步,诙諧有趣的唱段總是能讓臺下的觀衆忍不住笑出了聲。

以至于轉折點到來,一大把刀片帶着各種神展開向猝不及防的觀衆們襲來時,連傅北瑧都被震住了。

她甚至聽到坐在她隔壁的女生低罵了一句“我去,還有這種操作?!”

要不是劇情還在繼續,不想在這時候說話打擾到別人,傅北瑧都想湊過去贊同地跟她讨論幾句。

怪不得她看到的repo裏都是劇情後期有重大轉折,保證刺激帶感,寫得她來之前還挺期待,結果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反轉。

傅北瑧仿佛看到,臺上的演員手中正端着一盆盆的狗血,不停地往觀衆席潑來。

她回頭看看坐在她身旁的段時衍,想等從劇院出去後跟他吐槽一下自己被劇方這滿盆狗血潑到的感受。

舞臺忽明忽暗的燈光打在段時衍臉上,昏暗的環境下,他側臉的輪廓愈顯深邃,至于表情……

他,莫得表情。

男人一手撐着下巴,臺上變化的光影折射到他臉上,而他神色平靜,看舞臺上情感激烈的音樂劇時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場平淡的默劇。

傅北瑧:?

是誰趁她沒注意,把她旁邊坐着的換成一具段時衍同款木頭人了嗎?

不然他是怎麽做到在看這種劇情時,連表情都不帶變一下的。

傅北瑧定定凝視着他的側臉觀察了一會兒,或許是她的注視太過明顯,段時衍轉過頭來,目光正對上她投過來的視線。

眼神交彙間,她看見他擡了擡眉,薄唇一張一合,壓着嗓子慢悠悠地問她:“看什麽。”

傅北瑧:“……”

段時衍語氣溫醇:“覺得看我比看舞臺有意思?”

“……”

傅北瑧呼吸一窒。

她默默低頭,看了看腳下平整的地面。

主要是想看看,上天會不會厚愛她,在地上裂開道地縫,讓她能夠直接跳下去。

啊啊啊啊啊她剛剛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為什麽放着好好的音樂劇不看,非要去研究段時衍的表情究竟有沒有變?!

段時衍難道很好看嘛?啊?!

……哦,話不能這麽說,內心有個不安分的小人舉起抗議的小白旗,在她耳邊小聲反駁,這個好像的确是挺好看的。

舞臺上演員依然富有激情地演繹着他們的唱段,傅北瑧的注意卻沒法完全集中在那上面,在段時衍的注視下,她只能緩緩露出一個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企圖開始辯解:“當然不是……那個,其實剛才光打過來,我好像看見你頭發上粘了個什麽東西,所以才多看了兩眼,想着要不要幫你拿掉它……這麽說你能理解的吧?”

快!快說你能!然後馬上把頭轉回去,不要再盯着她看了!!

或許是她內心的土撥鼠叫太過真摯,段時衍果真如她所願,如有實質的目光終于從她臉上挪開。

下一秒,他微微颔首,向她低下了頭。

“不是說頭發上有東西要幫我拿掉嗎,”他聲線壓得很沉,帶着點淡淡的笑意,取代舞臺激昂的唱腔清晰地傳進她耳裏,“怎麽不動了?”

“……”

傅北瑧硬着頭皮伸手,往他黑發上快速碰了一下。

她欲蓋彌彰地做了個拍手的動作,假裝将手上的東西弄了下去:“喏,一根不知從哪來的小羽毛而已,已經拿掉了。”

說着還專門向他攤手,試圖展示自己的清白。

她白皙的手掌向上攤開,五指纖細柔嫩,靠近指尖的位置泛着漂亮的淺粉色。

段時衍垂下眼眸,他忽然擡手,微涼的指腹在她掌心擦過,帶來絲絲的癢。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他說話時的聲音,好像比剛才更沉了。

“好,知道了。”

經過這一小插曲,傅北瑧連後面的劇情都沒怎麽看進去,等她終于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舞臺上時,音樂劇已進尾聲。

雖說中間的情節狗血了點,但好在結局圓得不錯,現場的光影和舞美也很出彩,演員返場結束後,劇場的燈光亮起,觀衆們也一個個起身離席。

傅北瑧跟在人群中走出劇院大廳,最近晝夜溫差大,白天不覺得什麽,晚上夜風吹過,還是會有些冷。

吊帶小裙子美則美矣,但在禦寒這件事上,有用度約等于零。

風吹過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凍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傅北瑧面色未變,依然保持着走進寒風前美麗傲然的模樣,眼神卻開始快速掃視劇院外的一部部車輛。

沒等她找到那輛熟悉的車型,一件寬大的西裝就落在了她肩上,衣服還帶有另一個人殘存的體溫,将她完完整整地罩住,沒給寒風留下半點空隙。

傅北瑧仰起頭,看段時衍拿出手機,讓司機過來接他們。

她等他挂完電話,才披着他的西裝過去,心口不一地對他道:“你把外套給我幹什麽,其實我也沒覺得有多冷……”

嘴上這麽說着,兩根細白手指卻牢牢捏着他的西裝兩側,全然沒有要将衣服脫下來給他的意思。

段時衍側頭看了看她,漆黑眼眸中壓着三分笑意,故意順着她的話往下淡聲道:“哦,既然不冷的話,不如先把外套還我?”

傅北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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