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送到樓蘭堡的信不出意外地被攔了下來,好在青山青水先一步傳信回來,說溫阮目前為止還安好。但上次人眼亮出的白玉鈴明明白白說明有人在監視她,二人還是不敢放松,緊趕慢趕地到了樓蘭堡。
青山陪着溫阮出來接他們去往地下的暗道——為了躲避人眼的追蹤,溫阮借助了樓蘭城下複雜多變的地道掩人耳目。那條肮髒的地下河上架了一座橋,他們走過河,到了一間隐蔽的屋子。
“之前青山青水跟我說了聖閣的事情,”溫阮給他們拿來了兩個杯子,從咕咚冒着熱氣的壺裏倒了些茶水,“但奇怪的是,在最早我召集的時候聖閣就沒回應。”
“沒有回應?”秦宿舟蹙起了眉。
“現在應了我的召集而來的,除了四庭的殘黨之外,就只有濱南柳塢和子夜眼。”溫阮點頭,“而且我也排查了一遍身邊,并沒有發現明顯的眼線。”
秦宿舟不贊許地搖了搖頭,“眼線如果這麽容易被發現就不是眼線了,不然青水的皮早被你們扒掉了。”
溫阮挑了挑眉,在一旁添柴燒水的青水冷不丁打了個寒顫,讪笑着望了過來,“幾位爺啊,咱行行好,能不能換個話題?”
“你這語氣怎麽像窯子裏的?”溫阮皺了皺眉。
青水尴尬地笑了笑。
“那就換個話題,”秦宿舟從晏珏手裏接過吹涼的水,抿了一口道,“你顧哥哥呢?”
“……”溫阮瞪了他一眼,盯着自己的鞋尖說,“他剛到這裏,我讓他去歇歇腳。”壓低聲音嘀咕道,“顧寧來是來了,但不大願意派人跟着我去中原,所以前陣子他去子夜眼游說他爹了。”
“去中原?你們要去哪兒?”晏珏突然插了一句。
“之前還沒想好,但你們不是說聖閣跟人眼是一夥兒的嗎?所以就打算直接去聖閣了。”
“胡鬧!”晏珏眉頭擰了起來,“你身邊多少人就敢以卵擊石?聖閣都沒有響應你的號召,肯定背地裏做足了準備,你就敢這麽過去?”
“不過去怎麽知道?難道就一直躲在這裏看着生靈塗炭嗎?”溫阮與他争辯道。
“那也要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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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一直不在,怕是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吧?”溫阮突然站了起來,話音之中帶了哭腔,“碧海角上下八千弟子現在只剩三成都不到,大多都是死在了人眼的手下!”
她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壓下溢出眼眶的淚花,哽咽着問他,“師兄!你不要碧海角了嗎?”
晏珏不由怔住了。
“他不會不要碧海角的,但你現在這樣無異于帶着剩下的三成弟子去送死。”秦宿舟出聲道,“現在最關鍵的,是要弄清楚無瀾的所在之處,而不是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我憑什麽要聽你的?你早就離開碧海角了。”溫阮瞪他。
“但這不妨礙我恨人眼和無瀾,遠比你恨得多。”秦宿舟平靜地望着她,漆黑的瞳仁裏深不見底,就好像凝望深淵的時候膽戰心驚,溫阮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溫姑娘!溫姑娘!”顧歌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安鴻說做出了解藥來,可以……”他一頭紮進了屋子裏,見到秦宿舟和晏珏明顯愣住了,下意識止住了話頭。
“什麽解藥?”秦宿舟問他。
“啊……人眼不是用公主當虎符控制屍體嗎?”顧歌眨了眨眼,飛快地說,“安鴻說這個可以解。”
“這也能解?”晏珏奇怪地看着秦宿舟,“安鴻又是誰?”
“濱南柳塢的塢主安鴻,你又忘了?”秦宿舟無奈。
“那人不是叫安鳥?”
“……”
……
更深露濃,樓蘭堡安靜得像是座墳場。
溫阮說濱南柳塢的人一直在積極研制解藥,所以特地為了他們在樓蘭城裏修築了一個巨大的熔爐池,沒想到竟然真的能有成果。
秦宿舟和晏珏都覺得不太對勁,這可是魔魅族的能力,怎麽會這麽短時間內能研制出所謂的解藥?因此臨走前,二人留下了青水,吩咐他召集人馬圍在樓蘭城附近,一炷香之內如果得不到消息就直接沖進去。
“诶?”晏珏望着前方叽叽喳喳湊在一起的溫阮和顧歌突然道,“顧歌,你還長個兒嗎?”
“啊?”被點到的顧歌茫然地回過頭,看晏珏在他頭頂比劃。
“我感覺阿阮都快比你高了。”晏珏拍了拍他略顯瘦弱的肩膀,“多吃點肉,長結實點啊,不然怎麽保護阿阮?”
“師姐這麽厲害,不需要保護吧。”青山在一旁小聲說着,不出意料地收到了溫阮的一擊眼刀。
“我我我我可以的!我會保護溫姑娘的!”顧歌紅着臉底氣不足地說着。
“還喊溫姑娘呢?阿阮都喊你顧哥哥了。”晏珏笑着打趣道。
“師兄!”
“哎呀,這老大不小的姑娘終于嫁出去了。”晏珏笑嘻嘻地說。
青山一邊笑一邊憂傷,“哎,有對象真好,師姐出嫁那天我一定包個大紅包!”
“哈哈哈哈哈!”
“你們——!!”溫阮跺着腳氣呼呼地瞪着他,顧歌的臉則是跟燙熟了的蝦一樣,紅得根本沒法看。
“顧歌。”一團哄笑聲中,秦宿舟平靜的聲音顯得特別格格不入,就跟往開水裏投了一塊冰一樣,顧歌下意識吓了一跳,見他突然按住了自己的肩。
“顧歌,可以給我看一下你的手心嗎?”
晏珏不笑了,看着秦宿舟将顧歌的掌心翻開。
左手,空白;右手,也空白。
“師兄……”
秦宿舟朝他道了一聲抱歉,轉頭對上晏珏的視線,搖了搖頭。
“約莫是我記錯了……”他小聲自言自語道。
“沒事沒事,”顧歌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蹦蹦跳跳地帶着他們去了熔爐池邊。
……
熔爐池邊用磚塊壘砌了一人高的牆頭,靠外的地方有一扇沉重的鐵門。拉開鐵門的一瞬間,顧歌抹了抹額角的冷汗,斂去了在掌心用的障眼法。
熔爐池邊不設護欄,冒着滾燙熱氣的湯藥就在池子中翻滾着,安鴻穿着那身月白的衣裳跪在池邊,身後整齊地站着一排排身着白衣的濱南柳塢弟子。顧寧則帶着子夜眼的人站在門邊,見他們進來了,轉身便去把門合上了。
鐵門重重地砸在門框上,發出砰的一聲響。饒是再遲鈍的溫阮此刻也覺出了些許不對勁。
“來了?”安鴻撐着膝蓋從池邊站起身,臉上仍然帶着那副優雅的笑容,卻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襯托得有些扭曲。
晏珏不與他多語,上前一步擡手喚出了冥骨。
“你是誰?”
“不再聊一聊嗎?”安鴻有些苦惱地拖着腮,“我還沒有跟你好好說過話呢,每次想替你療傷都被拒絕了,我很傷心的。”
晏珏嫌惡地蹙了蹙眉,“你說話好惡心。”
興許是沒料到他說話這麽直截了當,那張面具覆蓋下的完美臉皮出現了一瞬間的崩裂。
“罷了,本來看在零兒的面子上想與你好好聊聊的,我也不想跟小舅子關系那麽糟糕,”安鴻聳了聳肩,“但你好像不願意。”
“……”晏珏怔了怔,“小舅子?你、你——”
“我同你阿姐簽下了并蒂蓮,只可惜多方阻撓,最終還是沒能完婚,不過……在我心裏,我與零兒早就是夫妻了。”
安鴻說着撕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張熟悉的、醜陋的、不堪入目的臉,溫阮驚得往後退了一步,冷不丁撞上了一個冰冷的懷抱中。
但是沒人注意到了,安鴻人皮面具後的臉已經完全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是那個在晚樵村侵犯劉珠的犯人!
——是那一晚迫使秦宿舟發狂的男人!
——是活着的無瀾!
短暫的震驚過後,秦宿舟怒從中來,擡手召出了落日,張弓對準了他。
“我勸你們動手前先三思,”無瀾悠悠道,“先不提我身後這些人,可別忘了你們身後也有人。”
身後?
沒看錯的話……顧寧剛剛守在門口!那麽如果說除了濱南柳塢,顧寧和子夜眼也是人眼的人,那麽顧歌……
心底一直在擔心的事情驟然發生了,秦宿舟腦袋裏啪的一聲,一根弦崩掉了。
“師姐!”青山的吼聲從背後傳來,下一刻便被顧寧拍飛到了身後的鐵門上,發出了沉重的轟鳴。
顧歌一手勒着溫阮的脖子,一手掐着她的腰,拖着她來到了無瀾的身邊。他身後就是咕咚沸騰着的藥湯,只差一步,他就能把溫阮扔進去。
然後,連骨頭都不會剩。
“什——”晏珏下意識要上前,被顧歌威脅的動作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顧哥哥……”溫阮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成顆的淚珠從臉頰滾落,打在顧歌的手上。
有些被燙着一般的,顧歌動了動手指,卻沒有收回手。
“其實是顧姐姐。”他,不,她說。
“你用了障眼的法術,剛剛,在手心。”秦宿舟盯着顧歌的臉。
“最開始在影山藥坊的時候,你看見了我手中的痣吧。”顧歌道,“沒想到這麽久了,你竟然還記得。”
李蘭兒的女兒,真正的牧煙,跟着無瀾的女孩兒,激怒劉珠的女人——牧恒即使死也在守護着的人。
她合了合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濁氣,“其實我一直很想與你相認,卻沒想到最後是以這種方式見面,表哥。”
秦宿舟覺得自己的心沉重得喘不過氣。
作者有話要說: #叫姐姐
溫阮:“顧哥哥……”
顧歌:“乖,叫姐姐。”
溫阮:“……”
卧了個大槽,喜歡了個寂寞mmp
#排輩
場上的輩分關系。
池子裏浮着個死人(公主)、無瀾(公主她愛人)、晏珏(公主她弟)、秦宿舟(公主她弟媳婦)、顧歌(公主她弟媳婦的妹妹)。
溫阮:那我是啥?
呃……公主她弟媳婦的妹妹的媳婦……?
……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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