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絕不後悔

“對方應該只剩下不到十人了。”郝運用着氣聲對他說道,“接下來應該是最後一次進攻了,只要扛過這一波就好。”

“為什麽?”郝鑫問道。

“他們損失太多的人了,再繼續下去得不償失。”

郝鑫蹙眉:“這船上運的什麽貨物?死那麽多人,海盜怎麽可能做這種虧本的生意。”

“老侯爵在埃及收來的古董,就是怕消息走漏,才讓我親自過來水運護航,不想讓你擔心,我才沒告訴你。”

“原來……”郝鑫恍然大悟地點頭,“劫持船只,搶回國寶,順便再劫持人質讨要贖金,一舉三得,大筆的金錢就到手了,難怪明知道你在船上還敢動手,真是人為財死啊……”

郝運深深地看着他,神情複雜。

這時,耳機裏突然響起聲音,是雷神的預警:“頭兒,左後側兩人,前面一人,右側集裝箱上一人,上面的這個留給我。”

“好。”郝運的臉色突然冷凝了下來,環顧一圈,對郝鑫比了個原地待命的手勢,然後反手扣在集裝箱的箱沿上,雙臂一用力,輕松地翻了上去。

看着郝運的動作,在那突然暗下些許的光線中,不知道為什麽,郝鑫突然踮起腳尖,把手裏的狙擊槍遞了過去。

郝運低頭深深地看着他,一道紅光掠過眼眸,沉默接過了槍,趴伏在地,進入了狙擊狀态。

郝鑫的身上如今沒有武器了,也就沒有蹦跶的必要,幹脆左走兩步尋了個死角躲了進去就不再動彈了。

船在搖晃,集裝箱發出暗沉的嘎吱聲,郝鑫站的地方正好在三個集裝箱的中間,擡頭只有一方星月,自己就像個青蛙,看不見周圍的形勢,更看不見郝運怎麽樣了。

這還是他正式參加戰鬥以來,第一次沒有帶上通訊器。

安靜……

“咚咚——咚咚——”

心跳清晰可聞。

郝鑫靠在集裝箱上,大口地深呼吸,他有些緊張,把自己的命交給郝運讓他覺得不安,但是卻又無比的确認那個人絕對不會讓自己受到一絲傷害。

短暫的安靜後,很快,第一聲巨響打破了海上的寧靜!

“嘭!”一聲悶悶的槍響。

郝鑫很熟悉,這是狙擊槍的!看來應該是雷神先動手了!又或者是郝運?

“砰!”

這是手槍槍響,聲音很近!這才應該是郝運開的槍!

看來自己給的狙擊槍沒有用,依舊是雷神遠處負責狙擊震懾,郝運在用手槍近處戰鬥。

“砰砰砰——”震耳欲聾的手槍槍響接二連三。

“啊!!呃——”人的慘叫聲也一起傳進了耳畔。

郝鑫數了一下,總共開了4槍,只有兩聲慘叫。

就在這時——

“三金!”郝運突然大吼一聲。

什麽!?

郝鑫愣了一下,不明白這種氣急敗壞的喊聲的意義。

難道是有人進來了?

不敢再多想,戰場上瞬息萬變,而且豐富的戰鬥經驗給了郝鑫足夠的指引,他身體一縮,蹲在地上盡可能地收縮自己,屏息——

“呼哧——呼哧——”果然,下一秒,有道黑影帶着腥風沖了進來,卻将背上的弱點完全地暴露在了他的面前,只警戒着外面。

那人深呼吸了兩口氣,用英文叫道:“我投降,放我……”

郝鑫聽到這句的時候想收手已經來不及了,身體已經飛在了半空,手肘尖銳的骨節幾乎已經撞到了男人的後脖子上……誰叫這貨把背都露給他了?這種情況還不動手他就不是聞名傭兵界,震懾全戰場,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咳……嗯嗯……的Silence!!

“呃……”對方一聲慘叫,屁股朝天地飛了出去,被毫無準備的砸到後脖子已經暈了過去。

郝鑫利落地雙手撐地,剛要站起——

“嘭!”一聲槍響。

已經失去意識的男人身體一彈,就在他眼前被打穿了腦袋。

郝鑫的眉心蹙緊,扭頭上看,郝運正站在集裝箱上,單手握槍,背着光,他看不清這人的五官輪廓,只是覺得冷的讓人畏懼。

“走。”郝運跳了下來,推着他的肩膀,“離開這裏。”

“他投降了……”郝鑫說。

“什麽?”郝運轉頭看他,眼神很茫然。

“王八蛋!”郝鑫咬牙切齒地瞪着郝運,用中文罵了一句。

郝運愣了一秒,點頭:“确實,王八蛋!”

“……”郝運嘴角一翹,忍不住笑了。

嗯……繃住!

兩個人離開剛剛的地方,郝運簡單交代了一下剛剛解決掉了四個人,然後又按住耳機問雷神現在的情況。

雷神作為狙擊手,在這種小型戰役裏還要承擔觀察員的工作,當即就做出了“未發現”的回答。

激光也說:“沒有發現。”

看來,沒有解決掉郝運,似乎對海盜們的士氣打擊很大,一時間都龜縮了起來。

郝運按住耳機問道:“那水手室周圍情況怎麽樣?”

“安全。”激光肯定地說。

“掩護我!”說完,郝運轉身就一把抓住了郝鑫的手腕,快速往水手室跑,到了大門把他往裏面一甩,沉聲道:“找個房間好好待着,不準亂跑。”

郝鑫捂着手腕蹙眉。

郝運離開前又用中文沉聲說了兩個字:“聽話。”

郝鑫嘆了口氣,他現在什麽武器都沒有,就算出去也沒用。這麽想着,郝鑫往船艙裏走,挨個去推,大多數房門都反鎖了,裏面藏着船員,難得找到一個可以打開的房門,竟然是大副的房間。

郝鑫反鎖上門,靠着牆壁滑坐在了地上。

或許是因為天使吧,這一仗打得他莫名的心力交瘁。

這一輩子,他或許活得意氣用事,卻從來都問心無愧,所以天使的死,這份愧疚,必定會跟随他一生。

接下來,外面比預期中要來得安靜,也沒有海盜跑到水手艙,郝鑫在大副房間裏安全的甚至有些無聊,還抽空洗了一把臉,喝了口水。

20分鐘左右,屋內光線一暗,郝鑫在窗戶處看到了歐盟海軍的軍艦在靠近,全副武裝的士兵在船上整裝待發,光是這架勢就讓人望而生畏,更別提飛在軍艦上的兩駕武直了。

郝鑫松了一口,看來戰争結束了。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些國家的軍人才是真正的殺手锏,只有他們的到來才會最快終止一場戰争。

“船上的人聽着,你們被包圍了,趕快舉手投降……”軍艦上的廣播響了起來,聲音很大,字正腔圓的英式英語,聽着就很正氣!

“我們是歐盟海軍,聽見了沒有?”

“船上的人聽着……”

郝鑫整理了一下情緒,深呼吸一口氣轉開了房門。

一開門,剛邁出一步,郝鑫就見到身上染血的郝運正從走廊那頭快步走來,綠黑白三色相間的迷彩軍裝襯出矯健健碩的身影,見到他出現,那個平直的肩膀倏然滑下,後背也彎了幾分,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結束了?”郝鑫面無表情地問他。

“嗯。十分鐘前就結束了,怕有沒控制到的漏網之魚,我沒有來找你。”郝運深深看着他,将他從頭打量到了腳,一絲沒有放過。

“活抓?”

“嗯,活抓了海盜團的團長。”說完,郝運頓了一下,“歐盟開出了四十萬歐元的賞金,天使和跳蚤的撫恤金有着落了。”

“……嗯。”郝鑫點了一下頭,臉色松緩了些許。

那之後郝鑫才知道,郝運似乎早就瞄上了那個賞金,所以在天使陣亡後刻意将海盜團長放上了船,定下了活抓的計劃。

活的比死的值錢,對于歐盟将領而言,可以從這個已經确認是恐怖分子的海盜頭子身上追查到組織成員的動向,至關重要。

稍後。

被綁成粽子的海盜頭兒被海軍押着上了軍艦,後面還有不少躺在擔架上的海盜,鷹鈎鼻船長感激不盡的和郝運握手,雷神和激光他們則悲傷地看着蓋上了白布的天使和跳蚤。

郝鑫站在人群裏,不遠也不近,注視着天使他們被擡上了運輸直升機,當螺旋槳在軍艦的平臺旋起,直升機冉冉升高時,郝鑫恍惚間又看見了那抹金色,燦爛的……

抓着船舷,郝鑫眺望海平線上的黑點直至消失。回頭就見到郝運和他的傭兵正同樣眺望遠方,神情肅穆。他想,他又發現自己和郝運的不同的,如果是他,那個海盜頭兒一定已經千瘡百孔了,可是郝運竟然可以那麽平靜的将人送到海軍手了,僅僅是為了利益最大化……可天使的家人一定略有安慰吧?

軍艦離開後。

郝鑫他們則開始戰鬥處理現場,船員們可不敢碰那些鮮血和碎肉,是有多遠躲多遠。

鷹鈎鼻船長則一邊感謝郝運,一邊抱怨那些被子彈洞穿,被炸彈炸壞的設施設備,一臉的肉疼。

戰後的清掃工作很壓抑,失去了戰友的傭兵們情緒非常低落,每個人都像是隐忍的炸藥包一樣,讓人不敢靠近。

郝鑫自己也是,就像是肩膀上突然加上的百斤的重量,腰都直不起來。

就這樣,在這種壓抑緊繃的氣氛中過了兩天,還有一晚上就能到達亞丁灣港口了,到了那裏,他們這次的護航任務就結束了,傭兵們臉上的表情終于輕松了一點。

晚上十點,郝運從執勤的崗位上換下來,拎着瓶伏特加又出門了,郝鑫看着洞開的大門,想了想,做出了他這輩子最後悔的決定。

他起床跟了出去。

郝運就走在前面,走廊的燈光昏暗,男人的肩膀微微彎着,搖搖晃晃地上了甲板,一直走到了瞭望臺下,然後他盤膝坐下,打開伏特加一口氣飲了半瓶,然後就把酒倒在了甲板上,注視着那灘水跡一動不動。

郝鑫站在身後不遠處,仰頭看着天空,天空銀月高挂,繁星密布,瑰麗的天空讓人迷醉。在這樣的環境下,郝鑫不由在想,自己的複仇到底還能不能繼續下去?似乎僅僅是這麽看見郝運的痛苦,就讓他想起了自己那段日子何等的痛徹心扉,那種悲痛并不是複制施加到罪魁禍首的身上就可以得到纾解的,現在更是證明自己是多麽的可悲,就像喪家之犬一樣的悲鳴吠叫。

可是……又很不甘心,那些兄弟的臉盤在眼前閃過,嬉笑怒罵,最後都變成了指責,質問着他為什麽會心軟?為什麽會退縮?為什麽不幫他們報仇!?

“小三金?”就在這時,郝運的聲音傳來,郝鑫聚精去看,郝運正轉頭看着他的方向,那種疑惑又脆弱的表情在模糊的光線下完整地呈現了出來。

郝鑫的心情突然變得很糟糕,就像是濃黑的石油沾上了一顆火星,烈焰頃刻間燎原,這個人憑什麽露出這種表情!?憑什麽!?傷害了那麽多人!?難道你就沒想過對方的兄弟親人會怎麽想嗎!?那是一條人命啊!?牽扯了數不清的人的人命啊!?你怎麽能那麽冷血呢!?活該……活該!

“小三金……”郝運的聲音沙啞的,軟軟的,低沉地說,“我沒事……只是心裏不舒服,你說的對,當時我做了錯誤的判斷……可是,我不後悔,只要你活着就好。”

郝鑫搖了搖頭,轉身要走,果然是這種理由,郝運你也不過是個會痛的俗人。

“郝鑫!”郝運的聲音突然提高,聲嘶力竭地吼,“你要給我好好活着!”

撕裂的聲音在海面上回蕩,郝鑫的胸口一堵,莫名的疼痛襲來。

這天。

郝鑫幾乎一夜未睡。

郝運也一夜未歸。

第二天清晨,郝運回來了,開門的第一時間,郝鑫就睜開了眼。

郝運沒有開燈,腳步放的很輕,悄無聲息地躺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郝鑫閉上眼,聞到了清新幹淨的氣味兒,男人應該是沐浴後才回來的。而且,氣息很平穩,屋裏的溫度也很正常,看來三天的時間,男人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了。

稍微……有點兒羨慕。

郝鑫希望自己也有那麽豁達。

郝運睡了兩個小時又起了床,這次郝鑫卻不知道,他睡的很熟,自從郝運清晨回來後,那些瞌睡蟲像是一股腦都湧進了腦袋裏,他幾乎一覺睡到船進港口。

郝鑫揉着眼睛下的船,可誰都沒想到,港口張燈結彩,人滿為患,歐盟的海軍将領帶着大批記者,竟然在港口等着他們。

他們下船的地方被隔出了一個空地,英挺帥氣的海軍軍官笑容滿面地迎上郝運,立正,敬禮!

郝運來回看了一圈,蹙眉!

“Shadow先生,因為您在三天前的護航行動,完美戰役,我們決定以傑出的反恐貢獻為名義授予“銀之戰争”一座獎杯,以及您個人的一枚特級榮譽勳章。”

郝運扯着嘴角笑,低聲問:“必須?”

海軍軍官笑容滿面地點頭。

“有獎金嗎?”郝運又問。

海軍軍官笑容滿面地搖頭。

“我能不要嗎?”

海軍軍官繼續笑容滿面地搖頭,一招手,身邊的士官将抱着的獎杯遞了過來,他用帶着白手套的手指捏起榮譽勳章,親自為郝運戴在了胸口。

郝鑫就在身邊,清楚聽到郝運低聲咒罵說:“媽的!錢也沒有!搞什麽東西?這玩意兒能喂飽我的人嗎?”

海軍軍官笑着說:“郝,這是榮譽。”

“榮譽?”郝運冷笑,歪頭将嘴唇貼在海軍軍官的耳邊說,“你們打擊海盜的時候把我推出來當典型?怕我死的不夠快是不是?”

海軍軍官也不躲,說道:“稍後我會聯系你。”

“先斬後奏?”

“呵……”海軍軍官也不反對。

“沒錢別和我談!”郝運開門見山,很直接很暴力。

“到時候聯系你。”海軍軍官四兩撥千斤,說完,勳章也戴好了,帥氣的往後退一步,“咔嚓!咔嚓!”照相機瘋了一樣的拍,閃光燈都閃的人睜不開眼睛!媽的!又不是黑天!誰那麽缺德開閃光燈?

等相照完,采訪做完,再一看,那幫海軍都不見了。

“你們認識?”雷神靠過去,問了一句郝鑫也想知道的疑問。

郝運點頭:“以前有過任務合作。”

“哦。”雷神點頭。

郝運看着遠處海面上駛過的軍艦,蹙眉說道:“和軍方合作很麻煩啊……”

“确實。”衆人點頭,郝鑫也深以為然,雖然傭兵和軍隊都是軍人,可一個是正規的,一個是編外的,就像是城裏人和鄉下人的差距,能說到一塊兒嗎?

“走吧。”郝運揮手,招呼大家離開,提莫老爹在今天早上就已經在港口外的停車場等他們了。

到了停車場,挨個和提莫老爹打招呼,帥哥也來了,沖每個人搖尾巴,也就這沒心沒肺的畜生心情最好。

郝鑫坐在最後一排,靠着窗戶,心不在焉地看着繁忙的港口。

車起步……死一般的寂靜,與車窗外的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嗨!走開!”車子猛地一停,提莫老爹按着喇叭大喊。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從眼前閃過,黝黑的皮膚,明亮有神的眼,左下颚的白斑清晰可見,在交錯的那一瞬間,他們的視線似乎對上了。

郝鑫蹙眉,疑惑地思索了許久,當汽車駛出港口,他突然唰地坐直,瞪大了眼!

那個年輕的黑人他有印象!不就是他在喀麥隆政府軍前線放走的那個人嗎?叛軍首領魯斯的兒子,未來的叛軍領袖,布魯魯少将嗎?

為什麽……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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