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尊敬

黑豆往外逃的時候是勢如驚雷,迅如閃電,端地威武。但是,被捉回來時,就有些不大光鮮了。

當然,黑豆兒的模樣本身也跟光鮮沾不上邊兒。不過,瞧黑豆兒被羅水仙的靈力網五花大綁的,連嘴都給綁住了,只剩一雙黑豆兒大小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的使勁兒的往知趣那裏瞧,試圖求助。

知趣頓時心軟,再加上他本身也覺着黑豆兒噴飯不算啥大事兒。黑豆兒自小跟他一起住,小時候懼高,黑豆兒就脖子一歪兩腳朝天的睡他枕邊兒,時常知趣早上醒了一瞧,枕邊一小坨烏鴉屎。那會兒,知趣就是再生氣,也舍不得宰了黑豆兒,頂多教訓黑豆兒一通。

唉,黑豆兒真是被他寵壞了,還不會觀量形勢,以至于碰到了硬點子。知趣忙跟羅水仙求情,“師父,你看黑豆兒還小呢。小孩兒就這樣,正是人憎狗嫌的時候,等黑豆兒大些,它就懂事了,肯定會為今日所做所為感到羞愧的。”

羅水仙面無表情,掌心兒喚出一團熾烈火焰,另一手拎着黑豆兒,一幅要生烤了黑豆兒的模樣。

黑豆兒雖是靈禽,但他畢竟只是普通的靈鴉,不過是在它幼時,知趣拿着煉氣丹喂它長大,懵懂中略開了些靈竅兒。這會兒黑豆瞧見火種,直接反應就是想要尖叫,結果嘴巴被人捆死,喉間發出一聲悶悶的掙紮聲,眼瞅着烈焰逼近,黑豆兒吓的渾身哆嗦,兩只黑豆兒眼往上一翻,就痛快的厥了過去。

知趣十萬火急的撲過去抱住羅水仙的腰,死命攔着,嘴裏央求道,“師父啊,黑豆兒如同我的兒子一樣,它就是你的孫子啊。您沒聽說過嗎,虎毒不食孫子啊。你就看在鶴師弟的面子上吧。”

朱鶴正在一旁靜站,忽然被知趣點了名兒,總不好裝耳聾沒聽到,只得附和着勸羅水仙幾句,“師父,看在師兄的面子上吧,黑豆兒不懂規矩,教它規矩就是了。”

知趣立碼接口道,“對對對,三天,我保證三天就把黑豆兒教好。”

羅水仙臉上早恢複了淡然,靈谷料啥的,也早弄幹淨了,看一眼挂在自己腰間的知趣道,“它跟了你三年,你都沒把它教好,三天就能叫它知曉規矩了?”明顯不大信任知趣的搪塞之言。

其實知趣說這話,也只是想着先保住黑豆兒的命,把黑豆兒要回來而已。見羅水仙話中似有松動之意,知趣立時拉朱鶴下水道,“我不行,還有鶴師弟呢。”

朱鶴那叫一個惱恨自己多嘴,心想,大師兄也忒能賴了,他好心的替黑豆兒求情,現在教知趣規矩的事兒都賴上他了。知趣師兄修為不咋地,心眼兒可真不少。

朱鶴正要斟酌着開口拒絕,知趣已道,“師父,您想想,黑豆兒出殼兒才三年,等閑靈獸幾百歲成年的都尋常,現在黑豆兒就相當于襁褓間的嬰兒差不多。我們撫養自己孩子的時侯,總不能因為孩子淘氣,就燒死它吧。”瞧着羅水仙熄了掌間的火焰,知趣松了一口氣,想着黑豆兒的小命兒總算保住了,又道,“師父,我跟黑豆兒雖情同父子,不過畢竟是兩個種族,我又不精通禽語啥的。我想着,不如請鶴師弟多與黑豆兒相相處,正好鶴師弟也可以指點黑豆兒的修煉事宜呢。”既然黑豆兒性命無憂,知趣就想着趁熱打鐵把黑豆兒修煉的事兒砸瓷實了。

朱鶴分說道,“師兄,我們禽羽類的修煉功法都在自身的血統之中。若黑豆兒有機緣能令自己血統覺醒,介時自然就有一份獨屬于他的修煉功法,并不靠人教的。”妖族的傳承分外的與衆不同,除了高品階的妖族,似普通的靈獸靈禽啥的,并不像人類一樣找本功法秘籍啥的苦修若煉。它們多是有自己的本能,像羅道知的翎火鳥兒,天生就會噴火,靈獸靈禽的修煉多是依托本能。

似懂非懂的聽了朱鶴的解釋,知趣好奇的問,“鶴師弟,你修煉的是仙鶴的功法麽?”

朱鶴點頭,“這是自然。”他又不是別的品種的鳥兒。

其實知趣想問的是,你們仙鶴最厲害的功法是啥啊?像人家翎火鳥兒,一看就是火系靈獸兒,天生的夥夫。仙鶴的話……知趣琢磨了半日,篤定道,“鶴師弟,你很會捕魚吧。”天生的漁夫。

朱鶴被知趣問的有些無語,他們鶴類其實是雜食動物,這點兒跟烏鴉差不多。但是,難道是鶴就要會捕魚嗎?它可不是別的野鶴,而是被主人以各種仙藥靈丹喂大的靈鶴。捕魚他沒幹過,吃魚倒是天性。

知趣見黑豆兒暈了,羅水仙暫時也沒燒烤黑豆兒的意思了。他就一門心思的跟朱鶴打聽起靈禽類的事兒,“鶴師弟,那你能指點一下黑豆兒怎麽開竅兒麽?黑豆兒其實聰明的很,一點就通。”

“好說,只是黑豆兒現在……”朱鶴有些受不了知趣的纏功,立時用黑豆兒轉移了知趣的注意力去。

羅水仙雖沒生烤了黑豆兒,但,一時之間也沒有要放了黑豆兒的意思。

此時黑豆兒沒了生命危險,知趣心裏也有了如意算盤,嘿嘿兩聲對羅水仙賠笑,谄媚的扯了扯羅水仙的袖子,央求道,“師父,我的好師父。你看咱們祖孫三代剛見面兒,飯吃一半兒,就打打殺殺的,多不好啊。鶴師弟也說了,管教黑豆兒的事他來幫我,您不會連兩個徒弟都信不過吧?”做師父的人,肯定要面子。再加上羅水仙有點兒潔癖,平白被噴一臉飯粒子,臉面上過不去的同時,肯定要殺殺黑豆兒的威風。不過,羅水仙就他跟朱鶴兩個弟子,不給知趣面子倒罷了,總不會把兩人的面子一并拂了。

這年頭兒,做師父的雖然威風,但是凡事都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做師父的也不能把徒弟都得罪光了吧。

羅水仙說烤了黑豆兒,不過一時氣憤。知趣就黑豆兒這一只靈禽,羅水仙的見識更勝知趣百倍,他早看出黑豆兒靈性非常,真烤了的話實在有幾分可惜。

知趣把臺階兒都鋪好了,羅水仙也就順着下來了。知趣瞧黑豆兒被綁的結實,跟羅水仙打商量着,“師父,你看黑豆兒都吓暈了,不如先把這網子解開吧?”

“五天之後自然就消了。”

知趣這人吧,別的本事不大,讨價兒還價兒的本事一流,“師父,要不只把黑豆兒的嘴解開成不?不然它怎麽吃飯呢?”

羅水仙異常解恨的說了一句,“五天不吃飯難道會死?”

還修仙的人呢,這麽小氣。将來即便成仙,也是個小氣仙。

知趣默默腹诽了一句,識趣的沒再給黑豆兒求情,轉而求其次,“師父,那我把黑豆兒擱我屋兒裏去吧。”若是将黑豆兒留羅水仙這兒,知趣着實有幾分不放心。

羅水仙沒理會知趣,直接用朱藤将昏迷且被五花大綁的黑豆兒吊在了水仙齋的門口兒。

知趣唇角一抽,一臉憂愁的跟羅水仙打商量,“師父,您還是把黑豆兒給我吧。您不知道,黑豆兒肉體凡胎沒啥修為,瞧它這幅窩囊相,在您門口兒,我怕它會大小便什麽的。”

要說羅水仙修為見識超知趣十萬八千裏,但是論談判技巧,他還真不比知趣死纏爛打識得戰略戰術。

知趣先是拉上朱鶴,擡出兩人的面子,保住黑豆兒的小命。再啰哩八嗦的把知趣修行的事兒拉扯到了朱鶴頭上,其實這也是知趣他細思考過的。

哪怕朱鶴說靈禽類的功法來自于血統的覺醒,各有不同。但是,有許多低品階的靈禽,終其一生只是靠着本能生活,譬如大多數都淪為修真者的坐騎,供其驅使。像朱鶴這樣能修煉化形的,則少之又少。

聽朱鶴的意思,朱鶴肯定是體內覺醒了自己仙鶴族的血統。知趣想的是,縱使仙鶴與黑鴉是兩種禽類,他們畢竟同屬于靈禽類,朱鶴若是肯指點黑豆兒,總比知趣這外行人強許多。

反正知趣就将黑豆兒修煉的事兒賴上朱鶴了。

接着,知趣镌而不舍的将黑豆兒的刑期磨到了五天這個期限,現在知趣還想着把吊在水仙齋門口兒要成風幹鴉的黑豆兒弄回自己屋兒裏看護。

羅水仙看向朱鶴,“知道什麽叫得寸進尺了吧?”

朱鶴是自幼跟着羅水仙長大的,後來又做了羅水仙的坐騎,現在化為人形。物肖主人,與羅水仙一樣的沒有幽默細胞,一本正經的點頭總結,“像大師兄這樣讨價還價的,就是得寸進尺。”

知趣眨眨眼,他真沒發現朱鶴還有牆頭草的品質。

朱鶴這一牆頭草,馬上成了二對一,知趣識時務為俊傑,幹笑兩聲,不再為黑豆兒争取待遇,反正吊五天也死不了。知趣親近的為羅水仙整理了整理自己剛剛撲上來摟腰扯袖子弄亂的佩飾,誠懇的解釋道,“師父您真是誤會我了,黑豆兒的事兒,随師父您處置,就吊您屋兒外吧。徒弟我半點兒意見都沒有,我聽師父的。”

這還差不多,羅水仙看知趣一眼,撥開知趣那雙在他腰上摸來摸去的臭手,淡淡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挂我屋兒外總歸不大雅觀。我瞧着你移的兩株梧桐樹已是華蓋亭亭,長的很有些樣子了,不如就挂到梧桐樹下面去吧,它是拉是尿,你給打掃幹淨了。”

知趣悶悶的應了一聲,且在內心深處為黑豆兒哀悼了一回,無精打彩的走了。

烏鴉在靈禽類中地位并不突出,遠不比朱鳥兒白鶴之流受修士青睐。而黑豆兒又是這個模樣,能讓羅水仙誤認為是禿鹫的黑鴉……

知趣卻半點兒不嫌棄黑豆兒品相平平,對黑豆兒這般的用心,待知趣走了,朱鶴道,“大師兄對黑豆兒很好,這點兒跟師父像。”

朱鶴既能化形,其修為已不在羅水仙之下。不過,他能有今日,多虧羅水仙多年來細心養育之恩,因此還是以師徒相稱。開始,羅水仙讓他居于知趣之下為師弟,朱鶴嘴上不會反駁羅水仙,心裏總有幾分不情願:他雖是剛剛化形,卻是幼時就跟在羅水仙身邊,而且修為并不是知趣所能比拟。

不過,如今他倒是對知趣有了些許好感。

一個肯對自己靈禽這樣盡心的人,總是值得靈禽尊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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