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二個皇後

林瑟瑟離開養心殿後,便直奔坤寧宮。

皇帝說會将寶物藏在最顯眼,最危險的地方,而太監們淨身之後,寶貝都是存放在淨身房裏的。

也就是說,司徒聲的寶貝很有可能就在淨身房裏。

她不能明目張膽的去淨身房內,更不能以皇後的身份前去,最好的方式就是她喬裝打扮一番,而後去淨身房內查探。

林瑟瑟回到坤寧宮,便讓杏芽去取來了一套太監裝。

為求逼真,她先取下頭飾耳飾,用白色繃帶縛身,直到壓得身前瞧不出來一點異常,才換上太監的衣裝。

她掐着嗓子練了練細長的太監音,直将嗓音練到微微沙啞,辨不出男女才算作罷。

杏芽在一旁瞧的目瞪口呆,林瑟瑟想了想,又讓杏芽再取來一套太監裝,将杏芽也扮成了太監的模樣。

她一個人行動,沒有個人在一旁照應,總歸是不方便的。

一直到林瑟瑟帶着杏芽一起摸到了淨身房,杏芽才反射弧遲鈍的反應過來:“娘娘,您來淨身房這種腌臜的地方做什麽?”

她捂住了杏芽的嘴,神色嚴肅的恐吓道:“現在開始,本宮與你都是內務府新來的小太監。你要捏着嗓子說話,不許再喚本宮為娘娘,若是你哪裏露餡了,便等着去慎刑司領罰吧。”

杏芽一聽見‘慎刑司’三個字,小臉瞬間變了變顏色,她也不敢多問自家主子來淨身房做什麽了,只是拼命的點着頭。

淨身房夜裏也是有人的,近來宮裏又來了一批新人,淨身的老師傅需要分批次将他們閹割,有的輪在了白日,有的便挨在了晚上。

這淨身房是二進院,淨身是在院子後的後罩房中,那一排屋子裏關的都是剛剛淨身或者準備要淨身的新人太監。

淨身皆是自願為之,大多是宮外窮苦人家的孩子,但還未進去淨身房的大院,林瑟瑟便聽到院子裏傳來陣陣哀嚎和嗚鳴。

叫聲痛苦又凄厲,刺耳至極,似是被處以極刑,正在承受千刀萬剮的死囚犯。

她越往裏走,那凄慘的叫聲便越清晰。

有不斷掙紮的人影透過門窗折映出來,那人似乎被綁在了門板上,整個人呈‘大’字狀,雙手雙腳皆被束在門板之上,他無力的哀鳴着,嘶鳴聲如此絕望又令人窒息。

杏芽吓得小腿直抖,還是強裝着鎮靜,小聲解釋道:“您不要怕,他們這是剛去完勢,以防止他們伸手抓撓,便要綁住手腳,在門板子上不吃不喝熬過三日,只有熬過去才能活下來。”

林瑟瑟的臉色煞白。

聽人說太監就是去了勢的男人,但‘去勢’在她眼中,也不過就是輕飄飄的兩個字罷了。

當她身處其中,她才隐約察覺,原來這對于他們來說,是一件怎樣飽受折磨和痛苦的事情。

司徒聲是否也曾和他們一樣,被綁在木板上,無助又彷徨的煎熬着,滿目絕望的熬過那漫長的三日?

他不知自己是否能活下來,能做的只有等待。

也許他會活活疼死,又或者會因為傷口感染而死去,他被關在封閉的黑屋裏,不知道時間到底過了多久,只能看日夜交替,感受着肝膽俱裂的灼痛。

他的唇瓣幹裂,喉間刺痛,想要喝一口水,但沒有人理會他,漆黑的房屋像是暗無天日的牢籠,束縛他的靈魂和軀殼,蠶食他僅存的人性與良知。

終于,有人打開了那扇門,可迎接他的卻不是曙光,而是無邊黑暗的人間煉獄。

都說鳳凰浴火重生,可誰又會清楚鳳凰浴火時,要付出怎樣慘痛凄厲的代價?

林瑟瑟回過神來時,只覺得臉頰冰涼,她怔怔的伸手去摸,才發覺面頰兩側布滿了淚水。

穿了三本書,雖然每次都因為要走劇情,迫于無奈用各種方式掉淚,但就像是他那日垂淚一般,她的眼淚都是裝出來的。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哭,到今日才知道,她只是還沒有遇見那個能讓她傷心落淚的人。

“來者何人?!”

許是聽到了腳步聲,守夜的小太監從耳房中小跑出來,冷着臉問道。

林瑟瑟急忙用衣袖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吸着鼻子回應道:“奴才是……是景仁宮剛分配去的小福子,來替師父李公公贖蘭。”

既然有新人來,自然便要有舊人要離去。

新帝登基後,後宮中一直未曾注入新鮮血脈,皆是太上皇在位時的舊人,那些舊人大多都是歸順司徒聲的。

自打上次景仁宮失火後,皇帝便下定決心要培養自己的勢力,于是以宮中太監年邁愚鈍為由,重新從宮外招來了一批新人。

那些被遣散的太監,走前必定是要來贖蘭的,她來之前特意與坤寧宮的太監打聽過,景仁宮的李公公還未離宮,便是因為沒湊夠贖蘭的銀兩。

贖蘭需要一筆不小的費用,李公公跟在元嫔身邊,想必是壓榨不出什麽油水的,正好給了她見縫插針的機會。

小太監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李公公這麽快便湊夠贖蘭的銀子了?”

林瑟瑟沒說話,直接從袖中取出一袋沉甸甸的碎銀子,遞到了小太監手裏。

小太監見她不語,便猜想肯定是李公公囑咐了她什麽,不讓她在外面多說話。

他也不想為難她,畢竟同為太監都不容易,對着她揮了揮手,手裏提着燈籠就帶着她們往正房走去。

皇宮所有太監的寶貝,都被存放在淨身房的正房之中,小太監拿着銅鑰匙打開了房門,将桌子上的燭燈點燃後,把手中的燈籠安置在了門外。

淨身房裏存了一屋子的寶貝,自是要小心火燭。

小太監一邊找着,一邊道:“我師父不在,他去給新來的去勢了,你們且等上一等,天黑瞧不仔細,待我尋一尋李公公的寶貝。”

林瑟瑟第一次見到如此震撼的場景,正房中有一根寬大的房梁,上面吊着上百只被紅布包裹起來的瓶罐,每只罐子上都寫着主人的名字。

那些罐子有高有低,最高的甚至被挂在緊挨着房梁的地方,而最低的便即将要垂到地面。

小太監一轉頭便瞧見她仰着腦袋看房梁最高處,他以為她是羨慕,便笑着道:“地位越高的公公,寶貝便也挂的越高,這叫‘步步高升’。你才剛入宮不久,過個三五年若是發達了,便也能挂在上面了。”

林瑟瑟懵懂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若是按照如此來說,司徒聲的寶貝應該挂在最高處才對。

不,也不對。

皇帝痛恨他,怎麽可能把他的寶貝放在高處,若是按皇帝的思維,應該将寶貝放在低處,最好是那最低最低之處。

她對着杏芽打了個手勢,示意杏芽去轉移小太監的注意力,自己則在衆多瓶罐之中,尋找懸挂最低的那一瓶。

許是皇帝為了掩人耳目,垂挂最低的瓶罐不止一瓶,一眼掃去至少也要有三五瓶的樣子。

她走到那幾瓶寶貝之間,迎着微弱的月光,隐約瞧見瓶罐上的字符。

有四瓶上面寫着名字,唯有一瓶上面什麽都沒寫。

她不敢大意,便将那幾瓶的紅布扒開,想要通過肉眼來辨別。

誰料天色太黑,幾乎什麽都看不見。

她猶豫許久,挨個掂量一遍後,發現只有那瓶沒寫名字的最沉。

這瓶沒有名字,而且分量最足,司徒聲說他的寶貝大,那肯定便是這一瓶了。

林瑟瑟迅速用備好的繩子,将其綁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衣袍一遮,倒是也瞧不出什麽,只是走起路來不大方便。

小太監尋了許久,才找出李公公的寶貝,他鄭重的将寶貝交到了杏芽手中。

林瑟瑟已經将自己想要的物件搞到手,自然不欲久留,為了保護好綁在腿上的罐子,她走路的姿勢要多怪異便有多怪異。

還未剛走出正房,便聽身後小太監突然出聲:“那個,你的腿……”

林瑟瑟的身子僵硬,緩緩轉過頭去:“什麽?”

小太監一臉善良:“你是新來的,剛淨完身必定不好受,回去記得多吃些驢鞭,俗話說的好,吃哪裏補哪裏。”

林瑟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謝過他後便帶着杏芽迅速離去。

小太監正要去落鎖,一擡眼卻發現自己昨日剛挂上去的那罐腌蘿蔔不見了。

他正跟着師父學活兒,師父嫌他笨手笨腳,便叫他将白蘿蔔雕成子孫根兒的模樣,好好練一練手上的功夫。

這兩日師父忙,他雕好之後還未來得及讓師父看,又怕扔在外頭找不到,索性便裝進罐子裏吊在了最低處。

小太監撓了撓頭,心中滿是疑惑,怎麽會不見了呢?明明上午還在屋子裏挂着。

這邊林瑟瑟回了坤寧宮,對着杏芽吩咐了幾句,待杏芽取來她所需之物,便将殿門緊閉起來。

一直到了翌日傍晚,那殿門才重新打開。

兩天一夜沒合眼,她卻顯得精神百倍,仿佛打了雞血一般。

她左手拎着食盒,右手抱着寶貝,朝着齋宮的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正坐在狐皮上,聽着暗衛的來報,皺着眉頭與陸想對弈。

他手中執着黑子,眸光微擡:“你是說她昨晚女扮男裝,跑進了淨身房裏,冒充太監取走了一個老太監的……寶貝?”

暗衛點頭。

司徒聲手中的黑子落不下去了,陸想笑的前仰後合,一袖子掃過去,将矮幾上的一盤棋都掃亂了。

陸想笑出了眼淚:“阿聲,你這個妹妹,莫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嗜好吧?”

司徒聲:“……”

腳步聲從殿外傳來,劉袤疾步走近:“千歲爺,皇後娘娘求見。”

他冷着臉:“不見!”

陸想擺着手,一邊擦拭眼淚,一邊對着劉袤吩咐:“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叫她進來吧。”

劉袤聽聞此話,又看向自家主子,見主子陰沉着臉,卻沒說什麽,便按照陸想的話,将皇後帶了進來。

暗衛離去之前,神色猶豫的提醒道:“若是皇後娘娘來送浮元子,爺最好還是不要吃……”

陸想挑了挑眉:“有毒?”

暗衛搖頭,正想說些什麽,卻聽到腳步聲漸近,他連忙隐匿進黑暗之中,離開了齋宮。

林瑟瑟一進來,便看見了坐在殿內的陸想,她大大方方的打了個招呼:“原來龍骧将軍也在。”

陸想笑吟吟道:“不用如此見外,你是阿聲的妹妹,便是我陸想的妹子,私底下喚我一聲大哥便是。”

林瑟瑟從善如流喚了一聲‘陸大哥’,而後笑容甜美的看向司徒聲:“明日便是上元節,我給哥哥親手包了些浮元子。”

司徒聲眼皮都不擡一下,顯然是對她煮的浮元子不感興趣。

陸想卻十分感興趣,他接過她手中的食盒,将食盒打開,便聞見撲鼻的香氣。

他用小碗盛了兩碗:“這是甜的?阿聲不愛吃甜的浮元子。”

她笑了笑:“我知道哥哥不愛吃甜食,便特意做了鹹的。”

陸想意味深長的看向司徒聲:“妹子有心了。”

司徒聲微挑眉梢,眸光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林瑟瑟。

她怎麽知道他不愛吃甜食?

許是看在她用了心的份上,又或者是因為陸想将盛好的浮元子都塞到了他手裏,他慢條斯理的執起湯勺,舀了一顆圓潤的浮元子放入了齒間。

浮元子軟軟糯糯,一口咬下去,裏面的餡料便帶着湯水一起流了出來,滿齒留香。

是肉餡的浮元子,肉質鮮美,口味适中,雖比不得宮中禦廚所做,但勝在食材下了功夫。

司徒聲難得給她面子,一連吃了兩顆,又喝了些湯。

陸想也是越吃越上瘾,一口一顆,齒間含糊道:“這浮元子是用什麽肉餡做的,味道真是奇特。”

林瑟瑟搓了搓手:“驢鞭,兩大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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