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盞燭火搖曳,屋內影影綽綽,忽明忽暗。
郁殊盯着床榻上那個小包袱,眸光冷凝而陰翳,好一會兒從牙縫中擠出幾字:“阿姐這是何意?”
“當初你我二人的約定,”蘇棠擡頭,暈色燭光映在她的面頰上,長睫在眼睑打下細密的陰影,“你傷好後,便可離開,我絕不攔你。”
她被一個人當成影子,卻絕不能容忍同樣的事發生兩次。
郁殊盯着她的側顏,方才還微翹的唇,此刻已經緊抿着,他擡腳走到她正對面,垂眸望着她:“阿姐還是在怪我?”
蘇棠神色仍淡淡的,看着眼前已比她高了半掌的少年:“怪你什麽?”
郁殊道:“今日傍晚,未曾出手相救。”
話落,他伸手便欲虛撫下她額角的傷,正如她過去那段日子常對他做的那樣。
只是他方才伸手,她便已飛快退了一步,避開了他。
郁殊的手僵在半空,好一會兒輕笑出聲,嗓音微啞:“連碰一下都不行了?還是說,阿姐決定和那個英雄救美的陸大人……舊情複燃?”
“阿郁!”蘇棠驀地擡眸,卻在迎上少年陰鸷的眸時,輕吐出一口氣,“你當初說的對,這份恩情是我自己攬下的,那麽有什麽後果,便都該由我承擔。額頭這傷,是我自己的果,我不怪你。”
郁殊收回手,望着她清清冷冷的容色,心中卻一陣惱怒。
他寧肯她怪,也絕不是這番平靜的模樣。
“那阿姐可是恨郁殊?畢竟因他,你才攬下我這個累贅。”他再次開口,聲音試探。
蘇棠眼神恍惚了下,她已經太久沒聽見“郁殊”這個名字,從旁人的口中說出來了:“你究竟……是什麽人?”
郁殊擰眉,徐徐作聲:“我是他最信任的人。”
Advertisement
最信任……
蘇棠諷笑一聲,郁殊那種多疑之人,也會信任嗎?
從當初太後宣他入宮,他便知兇多吉少——他連秦若依都不信任,他只是心甘情願為之付出一切罷了。
“我不恨他,”蘇棠低應,“我為何要恨他?”
郁殊深深凝望着她:“他傷害你,甚至一直未曾将你看在眼裏,放在心上。”
蘇棠聞言微怔,卻笑了出來:“不愛一人算哪門子錯?他将我從污濁穢地裏拉出,總比淪落風塵強。”
郁殊看着光影中女子的容顏:“即便如此,他苛稅重賦,殘暴專政,也是死不足惜。”
蘇棠皺了皺眉。
郁殊追問:“阿姐不同意我所說?”
蘇棠看了眼雀躍的火苗:“這世間善惡皆有定數,有人扮了善,就須得有人扮惡,他不過扮了惡的那人罷了。若無惡,善又有何意義?”
蘇棠喉嚨緊了緊:“當初朝堂不穩西北戰亂,又有亂臣賊子,哪一樣不用錢?後天子年幼,下臣狼子野心,善與寬容,阻不了天下大亂……”
她其實是知道的,哪怕背負着文武百官的盡數罵名,可終是郁殊鎮住了朝堂與邊亂。
她仍記得,當初那個老臣跑到靖成王府門前破口大罵時,郁殊正在後院,卧在她膝上。聽着手底下的人來報,他眼也沒睜,不過說了聲“老東西倒有幾分中氣”。
一月後,便聽聞少年天子提拔老臣為谏議大夫。
郁殊定定望着眼前的女子,眸中的試探,變為了訝異,最終變成濃郁的化不開的漆黑深邃。
心口處,似有什麽在一點點的醞釀、膨脹着,酸澀而灼人。
世人念他作惡多端,咒他早日入土,便是依依都覺他暴虐無道,他也慣了,卻從未想到,有人會這樣說他,或者說……了解。
當初,他将她放在後院,如同放着一件上好的青瓷、一副名畫,只要在那兒讓他看見便好。
而今方知,青瓷、名畫,不會散發這般奪目的光。
郁殊問道:“阿姐似對他評價頗高?”
蘇棠猛地反應過來,容色怔了下:“并非如此。”
“嗯?”
“他也确是個陰險奸詐的小人,生的貌醜眼拙,幸而……”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幸而你不似他。”
郁殊的眸詭異的變了變,以手背蹭了蹭側頰,神色難明。
“還有什麽想問的嗎?”蘇棠突然道。
“什麽?”
蘇棠眉目微垂:“我知你不信任我,”她走上前,拿着床上的包袱,“裏面有你的幾件衣裳,你放心,曾救過你一事,我會當做從未發生過,亦不會對任何人提及。”
她将包袱遞到他跟前。
郁殊看着眼前拿着包袱的手,早已不若當初的細膩白皙,反添了些細碎的傷疤。
頃刻間他卻只覺自己如被從溫水撈出,而後一把扔進冰窟一般,全身冷冰冰的。
她竟在說了那一番話後,說當救他之事從未發生?
蘇棠不解:“阿郁……”
然話未說完,便見少年倏地轉身朝門外走去,身影不過片刻,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未曾接過她手中的包袱。
蘇棠怔。
……
深夜,陳家。
陳江罵罵咧咧進了家門。
他雖被抓入府衙,可到底做的小惡,按照律法,不過杖責十下便放了回來。
他本就生的人高馬大皮糙肉厚,那十下也不過傷個皮肉。
可心底的氣兒卻怎麽也順不下去,若說之前是旁人給他銀子指使,而今倒是真的心存惱火,只等着他養好身子,定讓那女人吃不了兜着走。
子時将過,夜色正沉。
陳江趴在床上正昏昏欲睡,便聽見一聲叩門聲。
他凝眉,未曾理會。
叩門聲卻未曾停下,一下一下,極有耐心。
陳江咒罵一聲,起身踉跄着打開院門:“哪家不長眼的大晚上來砸門?”
話落,低頭,打量着眼前比他矮了不少的少年,他嗤笑:“臭小子,你活得不耐……”
聲音戛然而止。
那少年的眉目在月華下如男妖,一雙眸子盯着他若吐着信子的毒蛇,驚起背後一層冷汗。可轉瞬,少年的眸變得澄淨,甚至還輕笑一聲:“我的确活的不耐煩過,可是被人救了回來。”
陳江終仗着自己身長更甚,聲音粗嘎:“要死滾遠點……”
“你今日便是用這只手推了她?”少年打斷了他,目光徐徐落在他的右手上,“我來,是找你讨要一樣東西。”
“什……”陳江話未說完,便覺得眼前一暗,少年的身形飛快行至他跟前,再反應過來,他的右手竟被死死按在牆壁上,任他如何掙紮都掙脫不開,“是街口那個賤人讓你來的?”
賤人。
少年笑得魅人,手握着不知何處拿出的匕首,笑意微斂,面色無恙的一把将匕首刺入牆壁。
陳江愣了下,繼而抱着右手滾倒在地上,不斷哀嚎。
如蛆蟲。
少年睨他一眼便轉眸,刺入牆壁的匕首上,置着一根被齊齊切下的小指,仍在往下滴着血。
有幾滴血濺到他的臉頰,夜色映照着這張妖嬈的臉分外詭異。
少年将匕首抽出,滿眼厭惡拿着那根小指,就站在陳江面前,一下一下将多餘的肉剮去,只留下沾着血跡的白骨。
他的手上,衣上,盡是血漬。
“你大可再去胡鬧,”少年聲音柔的吓人,“只是下次,我不保證只是手指這般簡單了。”
話落,轉身便離開,只留身後幾聲慘烈的哀嚎。
夜色濃郁,仍帶着晚冬的寒,獨一輪月華當空,照在正在空蕩官道上獨自前行的少年身上。
滿身的血腥味。
郁殊嫌厭地皺眉,茶白色的衣裳沾了不少血。他毫無遲疑的将腰間絲縧解開,脫下外裳信手扔在路邊。
卻前行了幾步,又頓住。
最終又折返回去,将外裳拿在手裏,他依稀記得,這衣裳是她買的,過年那會兒,特意買大了些。
回了蘇棠的院落,翻/牆而入,将外裳扔到水盆中,他細細沖洗着手中白骨。
待忙完這一切,打了一木桶冰水,從頭頂倒下,滿身冰涼沁到了骨子裏,他卻無所覺。
直到身上再無半絲血腥味,郁殊轉身想走進屋中,卻又想到什麽,又打來一桶水,映着月色,看着水面倒影的人影。
他伸手,輕蹭了蹭這張臉,貌醜眼拙嗎?
抿了抿唇,郁殊走進屋中。
蘇棠已經睡了,睡的極沉,雙眸閉着,安靜躺在床榻上,呼吸細弱且均勻。
郁殊看了眼她額角的傷,今夜她還阻止了他的碰觸,這次……他伸手,撫了撫她的傷口。
朦胧中,蘇棠只感覺額頭一陣冰涼,微微皺眉,她勉強睜眸,只隐約看見床邊一襲黑影,那黑影身上正冒着寒氣,額頭上的手都如從陰間伸出的一般。
蘇棠倏地清醒過來,映着微光終于看清那黑影的樣貌:“你還未離開?”
郁殊眉微蹙,卻又歪頭笑了笑,雙眸亮如星,攤開手掌伸到她眼前:“送你一件禮物。”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