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指婚
趙黎回了宮去,在暖閣裏批折子,連赫還沒有走,元弼過來道:“陛下,太後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趙黎沒擱下筆,只是道:“知道什麽事兒麽?”
元弼弓着腰道:“這個……奴才只是聽說,太後娘娘似乎知道皇上出宮去了。”
趙黎煩躁的扔下筆,對元弼道:“你去回,朕換了衣服馬上去。”
元弼應聲,恭敬的退了下去,連赫道:“既然皇上有事,臣就先退下去了,臣還要在班房一陣,陛下有事可以随時召臣。”
趙黎瞧着元弼出去,笑眯眯的斜着連赫,道:“朕讓元弼去回話兒了,別的奴才都不可心,你說誰來給朕換衣裳?”
連赫笑了一下,道:“陛下方才還和臣在使性子,臣真怕如果上前替皇上更衣,被蓋一個忤逆弑君的罪名。”
趙黎一面笑一面站起來,繞過桌案走過去,“普天之下,誰不知道連大人什麽勢力,哪有忤逆的可能,最多是清君側。”
連赫沒說話,只是習慣性的哂笑一下,似乎趙黎的刁難挖苦就是家常便飯。
連赫道:“太後着皇上過去,一定有大事,陛下還是莫要耽誤了好。”
趙黎嗤了一聲,不以為然的道:“無非就是斥責我出宮去,讓我勤于政事,不要荒廢了朝政,說白了她就是看朕不順眼,覺得我成天在玩耍,根本沒做正經兒事,敢情我天天忙來忙去,都是在玩鬧。”
連赫垂下眼來,道:“陛下謹慎言辭,若是被旁人聽去了,不太妥當。”
趙黎癟了一下嘴,眯着眼不再說話,似乎是受了什麽委屈。
元弼出去之後,吩咐了其他內侍将皇上換的衣服拿來,內侍送進來又恭敬的退了出去。
連赫拿起來,一面作勢給他換衣服,一面道:“皇上也不要太任性而為了,如今您雖然已經不是初登大寶,但百事孝為先,縱使太後平時說道些,也是為了皇上好。”
趙黎擡起手來,讓連赫将自己的衣服解開退下去,似乎習慣了連赫伺候他,道:“說到頭因為她不是我新娘,她不把我當兒子看,我做什麽事情她都覺着看不上眼。”
“陛下……”
連赫給他将扣子扣整齊,将趙黎不小心掖進衣服裏的頭發撥出來,微微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道:“陛下何須擔心這些,太後沒有子嗣,她能坐到今天的位置,還仰仗着陛下,陛下何須放在心上。”
趙黎聽他在自己耳邊說話,熱氣暧昧的噴在自己耳朵上和頸子上,不禁縮了縮脖子,随即橫了連赫一眼,道:“好好兒說話,平白無故靠過來做什麽。”
連赫笑道:“微臣不是怕隔牆有耳嘛。”
趙黎道:“行了,朕自己有分寸,你在班房等着,別回去了,朕回來還要召你。”
趙黎從暖閣出來,被內侍宮女簇擁着往後面去。
到了門前,宮女趕緊去通傳,很快将趙黎迎了進去。
太後正歪在榻上,手裏拿着木匙,正在撥楞着香盒裏的香,榻上一張小桌兒,上面擺着拿冰拔的珍貴瓜果,幾個宮女拿着扇子微微扇着風,另有一個宮女捧着蓋鐘跪在榻前,請太後用茶。
趙黎臉上擺好笑容,才走進內去,上前來裝作歡天喜地的給太後請安。
太後手只是擡了一擡,說道:“別見禮了,皇兒坐。”
随即又開始撥楞香盒。
趙黎坐下來,太後便道:“哀家聽說,皇兒又出宮去了,還去了什麽唐家。”
“是……”趙黎道:“連大人要去唐家拜訪,兒子正好跟去瞧瞧唐家的嫡子生的哪般模樣。”
太後擡頭看了他一眼,把香盒放下,手剛伸起來,就有宮女扶着她坐起來。
太後繼續道:“皇兒也要考慮考慮自己的身份,不要成天往市井去鑽,沾染了些市井的俗氣,倒失了皇家的體統。況且那唐家,如何說現在也是個商賈,怎是你一個皇帝該去的地方”
趙黎喉頭滾動了好幾下,面上卻挂上笑容,道:“兒子知錯了,兒子只是一時好奇,下次不會了。”
太後聽了這才臉上緩了緩,道:“皇兒知道便好了,哀家也沒什麽事兒了,不要耽誤了你的正事。”
趙黎聽了起身來,道:“兒子先回去了,母後也要注意鳳體,不要勞累了。”
太後點了點頭,趙黎剛要走,太後突然說道:“對了,哀家險些忘了。”
趙黎背對着裏面,本身已經耷拉下臉子,聽見太後說話,只得駐了足,改上一副笑臉,轉頭道:“母後還有什麽吩咐?”
太後道:“其實哀家也知道皇兒的苦衷,他唐家籠絡人心,皇兒不能拿他怎麽樣,但你若要動唐家,何須要親自去唐家一趟?”
趙黎道:“不知母後有什麽好法子?”
太後笑道:“這有什麽難的不成?唐家不知從哪裏接過來一個沒娘的野孩子,皇兒就怕了他不成?說到底,這個野孩子的娘還不知是誰,若是唐敬有了續弦,怎麽可能繼續讓他來做唐家的嫡子?”
趙黎聽了他的話,也估摸出所以然了,太後是想給唐敬指婚,這樣有了續弦正室,等有了孩子,不怕唐郁瑞還能做嫡子。
只是太後說的話,每一句卻正好戳在趙黎心尖兒上……
趙黎的生母出身不高,而且死的稀裏糊塗,那時候趙黎還小,後來趙黎就被放到皇後身邊養,皇後身份高貴,卻沒有子嗣,旁人都羨慕趙黎,一下飛上了枝頭,因為皇後身邊的人脈深,又是大家族,為了自己的地位也要幫着趙黎登上皇位。
只不過大家心照不宣的,趙黎和太後的關系并不十分好,平日裏裝着孝順,實際上太後覺着皇帝只顧玩鬧,不懂江山社稷,而趙黎又覺得太後專權,家族在朝中勢力太大。
現又聽太後說什麽沒娘的野孩子,心裏自然不舒服。
太後繼續道:“這件事兒就不勞皇兒費心了,哀家物色個人選,量他唐敬也不能推辭。”
趙黎總算聽出來了,其實太後是想往唐家裏塞自己的人,只不過嘴上道:“那敢情好了,就是要勞煩母後費神,兒子怎麽過意的去?不過唐家是多大的面子,竟能得太後親力親為,叫人随便選選就得了,等選好了,兒子給母後呈上畫軸來。”
說着,趙黎瞥斜了旁邊的元弼一眼,元弼很有眼力見兒的道:“皇上,連大人還在殿外候着,不知……”
趙黎道:“朕險些忘了,母後休息罷,兒子還有事在身,就告退了。”
說着行了禮,就頭也不回的往外去了,氣的太後把桌上的香盒一推,木匙都掉在地上摔出老遠。
趙黎剛剛走出來,臉上立刻冷的可以掉冰碴子,誰也不理就自己關在暖閣裏批折子,期間琦妃來了一次,元弼攔着道:“娘娘還是不要去的好,眼下皇上正在生悶氣,若是惹得一身不快就糟了。”
琦妃小聲道:“皇上因何事不快?”
元弼也是多張了一副心眼兒的人,怎麽可能告訴她,只是道:“這做奴才的怎麽會知道,不過皇上确實是不歡心。”
琦妃道:“這樣就多謝元總管提點了,我先回去,若是皇上心情轉好了,還勞煩總管差人去支應一聲。”
元弼自是點頭應下,只不過想也不可能去。
且說唐家上下去了廟裏燒香,這件事情柳常秋卻不知道,這幾日柳常秋園子裏格外的清淨,下人們在宅子裏也是相互通氣的,尤其是像柳常秋這樣沒有身份地位卻硬要清高的,旁人最是瞧他不起。
所以就沒什麽人願意去走動,萬一被指使了,豈不是鬧心得慌。
柳常秋安靜了兩天,悶得去花園走了走,只見到零星的下人,也越發的懶散着,似乎不怎麽幹活計,像是在偷懶。
下人們自然是喜歡撿輕省的活兒來做,老爺少爺太夫人都不在,當然要偷偷懶了。
柳常秋不知這回事,問了一個丫鬟,道:“為何這幾天這麽清靜?”
那丫鬟笑道:“呦,老爺少爺都出去了,要幾天不在,奇了怪了,柳老板沒跟着去麽,還是說柳老板就不曾聽說過?”
柳常秋聽出丫鬟在諷刺自己,道:“柳某一個外人,如果能聽說。”
丫鬟道:“倘或不在外面游山玩水的逗留,算着也就快回來了,倘或少爺心情好,想在外面玩耍玩耍,您也是知道的,老爺愛見少爺還來不及,自然會在外面多留幾日。”
柳常秋不願和她再說話,就自顧自走了,他一直以來都沒覺得郁瑞有什麽過人之處,只不過如今看來,連不相幹的丫頭們都為他說話,那确實是有過人之處了。
因為山上的景致不錯,太夫人要在廟裏多留一日,四處逛逛,所以衆人也陪着多住下一日。
郁瑞起了床,小厮過來替他梳洗,推着郁瑞去吃早飯,雖然寺廟裏為了迎接唐家做了準備,但是齋飯自然沒有唐家的奢侈,不過這清淡的口味也還不錯。
用了早飯之後,唐敬要陪着太夫人去外面逛逛,芷熙就推着郁瑞道:“少爺去外面逛逛罷,林子裏清涼着呢。”
郁瑞只是寺廟裏太悶了,其實自己也是悶的,沒事可做,拿本書看都是經文,就讓芷熙推着他走走。
因為要接待唐家,所以其他香客暫時不能來廟裏上香,一切讨飯的乞丐也不能來求布施,山上清淨的厲害。
郁瑞讓芷熙推着轉到廟後面去,那地方有一篇竹林,天氣正熱,竹子生的又高又密,而且非常涼快。
只不過他們剛轉過去,就看見一個小乞丐靠在廟的後牆上,縮起來睡覺,打眼看去小乞丐又黑又瘦,胳膊和腿細細的,餓得幾近枯瘦。
郁瑞起初只是看了一眼,芷熙也看到了,嫌棄的皺了皺眉,心想着這麽瘦弱不會身上有病罷,想推着少爺趕緊走。
只是郁瑞卻道:“等等。”
“少爺,等什麽,快走罷。”
郁瑞轉頭瞧着那乞丐,只是喃喃的道:“我識得他。”
芷熙奇道:“少爺怎麽會認識這個麽乞丐?”
芷熙說着,忽然想到,其實少爺也是從遠地方兒被接過來的,難不成是以前的舊識,若是認識這樣的人,那少爺以前豈不是過活的很艱難麽。
其實郁瑞确實認識,只不過是上輩子識得……而且郁瑞和這個小乞丐只是有一面之緣。
上輩子郁瑞家裏也是地頭蛇,什麽消息不知曉?當時這件事在鎮上鬧得風風雨雨的,一個有錢員外家的纨绔子弟,在外面打架鬧事,送到大夫那裏看傷,結果沒幾天就吐血死了,那員外心疼兒子,非要說大夫是庸醫,要将大夫扭送見官,結果大夫在獄裏被打死了,只剩下一個小兒子。
若說真是什麽庸醫誤斷十有八九是莫須有的罪名,大夫送官之後,據說那纨绔子弟其實是中毒而亡,哪個富貴人家裏沒有你争我奪,那員外估摸着也是後知後覺,又覺着自己兒子是被自家人害死的,這樣的說法說出去有辱門楣,自然就打死不認賬。
郁瑞那會兒子聽了一耳朵,可憐這個孩子,見他在路上讨食吃,就讓人送了些吃的與他。
幾年未見,郁瑞沒想到還能再見到這個孩子,如今自己變了樣子,那孩子也長大了不少。
郁瑞道:“你去給他拿些吃的來。”
他這話一說,不止芷熙瞧着他,那小乞丐也突然睜開眼來,仍然躺在地上,只不過拿眼看着他。
芷熙道:“少爺?”
郁瑞沒說話,芷熙無奈,只好趨步往回去,趕緊快去快回拿些吃得來。
芷熙将少爺一個人留在外面,心裏也不踏實,沒成想正好撞見老爺,唐敬随太夫人去外面走了走,太夫人的身體不好,自然不能走太長時間,回去之後就歇着去了,聽住持去講禪,唐敬這才閑下來。
唐敬見到芷熙,道:“給少爺的藥煎了麽?”
芷熙點點頭,道:“少爺用早飯之前讓廚房煎上了,過會兒子才能喝。”
唐敬又道:“少爺呢?”
芷熙就怕他問這個,只好硬着頭皮道:“少爺在廟後的小竹林子呢,少爺要布施一個小乞丐,讓奴婢來拿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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