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嫡妻 (1)
袁老板從唐家別莊出來,用袖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這天兒太熱,袁老板又受了些微的驚吓,他确實被委以了重任,只不過有點兒壓肩,而且一想起方才唐四爺那不冷不談的态度,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
袁老板雖這麽想着,但是仍然快步上前,彎腰坐進轎子裏,小厮道:“老爺,回家去麽?”
袁老板道:“先不回去,走一趟城外陳家。”
“是。”
小厮應了聲,吩咐轎夫擡起轎子,往城外陳家去了。
袁老板坐在轎子裏,一路思索着唐敬的話,也不知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但不敢深思,怕揣度錯了,反而砸了自己的腳,只要辦好了吩咐的事兒,就足足夠了。
陳家在城裏有一處院子,城外的陳家比較偏遠,但是景致好,陳仲恩來了興致會去那裏小住幾天,後來陳姝的父母去世了,陳仲恩受了托照顧陳姝,就把陳姝擱置在城外的宅子裏。
走了好一陣子,才到了地方,袁老板下的轎子來,因為時間倉促,也沒有名帖,只好讓看門的下人們進去禀明,就說城裏的袁老板前來拜會。
下人道:“我家老爺出門去了,這幾日都不會回來,也說不準什麽時候回來,這位爺您還是回罷。”
袁老板怎麽能不知道陳仲恩出門去了,只不過唐敬吩咐他這樣說,袁老板也就這樣說了。
袁老板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的也鍛煉了一副老姜的皮囊,因着皺起眉頭,裝作愁眉苦臉的道:“如此……只不過我已經到了這裏,又回頭去豈不是不好,你家小姐在麽,我和你家小姐說,也是一樣兒一樣兒的。”
那下人犯了難,小姐确實在,但是女眷不見客,道:“小姐是在,只不過……”
袁老板趕忙道:“在便好,我也是只說幾句話,你家小姐不識得我,總識得唐四爺罷?今兒個是唐四爺叫我來與你家小姐帶兩句話的,你去禀明,我就在這兒等着。”
那下人沒轍,只好進去,沒成想陳姝一聽是唐敬叫人來的,立時就讓下人回話,把人領進來。
袁老板也沒想到陳姝竟然放自己進去,下人帶着他一路進去,在正堂見到了陳家的大小姐陳姝。
陳姝一直在閨閣中,就算袁老板在江寧頗有名氣,但她也不認得。
袁老板見着了陳姝,又按照唐敬囑咐的道:“大小姐,在下姓袁,是系京城唐家,今日來此,只為了轉帶唐四爺的一句話,可又怕唐突了大小姐,只求大小姐莫怪。”
陳姝心裏發虛,也不知唐敬要和自己說什麽,只好勉強挂上笑意道:“袁老板請講便是。”
袁老板這才道:“大小姐也知道,我們唐四爺是個癡情的主兒,而立之年正妻的位置仍然懸着,見誰也不覺着好兒,為了這件事兒,太夫人那真是氣得夠嗆,如何給唐四爺挑名門閨秀,都不可了我們四爺的心。但自從前兒個遇見了大小姐,只是一瞥便心心念念着忘不掉了。”
陳姝沒想到袁老板是來說這些話的,她頓時心跳的快了起來,幾乎從腔子裏蹦出來,攥着手絹的手也緊了,終究是年紀輕見識少的姑娘家,臉上頓時緋紅。
袁老板接着道:“我們四爺怕直接和大小姐說了,大小姐因着面皮薄,拒絕了去,那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這不是,如今遣我來與陳老板說好話兒來了,可巧了,陳老板竟然不在,我就琢磨着,若是我來了事兒不成又走了,豈不白白辜負了唐四爺一片心意,怎麽也不能如此,所以鬥膽來見大小姐,莫怪莫怪啊。”
陳姝羞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她老早之前就曾經聽說過唐敬的名頭兒,別說是生意場上,就是她這種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女子,都聽說過唐敬的厲害。
哪個女子不想嫁給英雄般的人物,唐敬不僅有銀錢,還有權勢,最重要是上過沙場,在別的人面前,自然高人一等。
陳姝沒見到唐敬的面兒的時候,就心儀已久了,那日見了面,又見唐敬身量頗高,五官端正,男子本身就不單單看容貌,尤其那一身的氣量,別人是學也學不來的。
陳姝本以為只有自己這般想法兒,如今一聽袁老板說的,登時欣喜異常,原來無需費那麽多事兒,該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
陳姝赧然了半天,袁老板瞧着模樣,不說十成也有八成行了,當下趁熱打鐵,道:“大小姐不說話,是看不上我們四爺?”
“哪有這回事。”陳姝趕緊搶道:“小女子只是……只是太過欣喜了。”
袁老板笑道:“如此甚好甚好!想必唐四爺聽了,也一定欣喜。”
他說着,頓了頓,又皺眉道:“不過眼下陳老板不在,也無法将親事說定,這樣罷!大小姐有什麽貼身兒寶貝,我拿了做信物,轉交與我們四爺,唐四爺拿着也好知道我沒有诓他,大小姐你可不知道,四爺他什麽都行,什麽都能個兒着呢,不管是生意還是打仗,沒有他不會的,只不過在大小姐這事兒上,格外的小心謹慎,生怕大小姐不歡喜吶!因着這樣,我需拿個大小姐的信物回去,唐四爺見了,也好回京城去,拾掇停妥了,派人風風光光隆重的來提親,二來嘛,也好睹物思人,以解相思之苦啊。”
這些話兒句句說到了陳姝的心坎兒裏,羞得她臉色潮紅,不敢看人,只是拉過旁邊的丫頭,低聲與他說了幾句,丫頭很快就出去了,随後又捧着一個紅漆的小盒子進來,打開蓋子擎在陳姝面前。
陳姝一低頭,将腰上的香囊解下來,随即放在盒子裏,将蓋子蓋上,輕聲對丫頭道:“去罷,給袁老板遞過去。”
一面說,一面又對袁老板道:“讓袁老板費心跑來一趟了,小女子真是感激不盡,以後定忘不得袁老板的大恩。”
袁老板讓身邊兒的小厮接了盒子,陪笑道:“應該的,應該的,以後還要大小姐照應着呢,客氣話兒就不多說了。”
陳姝千恩萬謝的将袁老板送出了宅子,袁老板這才送出一口氣,瞧着陳姝這樣貌,倒是标志,只不過他們這些生意人,天南海北的跑,什麽樣的美人兒沒見過,若說陳姝也不是那麽出衆。
再看行事說話兒的氣質,那就連樣貌都比不上了,若是普通人家娶這麽一房妻子,那也算過得去,袁老板想着,只不過那人是唐敬,真要娶陳姝做正室,那還不如娶了自家閨女,雖說自己家世比不得陳仲恩……
袁老板又想到之前唐敬和自己說話時候的态度,直覺後脖頸子一陣陣發涼,按理唐敬是讓自己去說媒的,若不是真真兒的喜歡陳家那小姐,那就是為了和陳仲恩聯姻了。
只不過袁老板忘了一點,若是想和陳仲恩聯姻,也不需要等着陳仲恩不在提及此事。
陳姝在沒有任何家人長輩知道的情況下,就這麽樣兒的私定了終身,連貼身的定情之物都給了出去,誰都知道陳仲恩是好面子的人,自己答應婚事,和別人答應好了支應自己一聲兒,那感覺是不一樣兒的。
袁老板這一去一回,太陽都已經偏西了,到了唐家別莊門口,都不需要再通傳,看門的下人說道:“袁老板來了,老爺吩咐了,袁老板來了直接進裏就行。”
袁老板進了門,往裏去的時候,剛好看見唐郁瑞在回廊裏。
唐郁瑞躺了一天還多,身子骨兒早就麻了,燒是退了,但是頭暈暈的提不起勁兒來,時钺說活動活動筋骨就好了,于是扶郁瑞起來,推他在院子裏換換氣兒。
走到回廊的時候,正好看見袁老板來了。
袁老板一直以為是郁瑞在唐敬面前給自己說了好話,所以想要繼續巴結他,一想今日的事兒,若是真成了,那陳姝以後就變成了唐家的女主人,陳姝是正妻,将來有了男孩,唐郁瑞的地位可就危險了。
只不過袁老板再傻也瞧得出來,陳姝那頭腦轉的不夠靈光,在這種豪門大院兒裏生不生得出兒子還是一回事,不如繼續巴結眼前的人,大不了勢頭不對再倒戈就是了。
袁老板趕緊上前去,給唐郁瑞請安,郁瑞雖有些虛弱,但在外人面前不喜歡示弱,所以強提着勁兒,笑道:“袁老板好啊,您是長輩,如何給我這個晚輩請好了。”
袁老板賠笑道:“這話兒可不是這麽說的,大少爺可是少當家,唐四爺是咱主子,那大少爺就是小主子,自然要請安才是。”
郁瑞聽他說話這麽酸,也頗覺着好笑,袁老板趁機探頭探腦的看了看四周,随即壓低了聲音,道:“大少爺,咱有句話兒,如今眼下沒別的人,我也就直說了,若您心胸大量,也別厭煩小的,只當聽了個笑話兒,這耳朵進那耳朵出就是呢,若您覺着有些幫助,那也算是小人的一片心意。”
郁瑞看他如此表情,知他是為了巴結自己,要透露些什麽消息,于是道:“袁老板您真是想折煞我吶,什麽小人不小人的,這些話太見外,不中聽了不是,你若要和我說話,就好好兒的說。”
袁老板趕緊點頭,笑道:“是了是了,大少爺為人親和也不端架子,是咱們的福氣……”
說罷了,又壓低聲音,拍了拍自己懷裏捧着的紅漆盒子,道:“少爺,不瞞您說,我今兒個是去了城外的陳家,您知道幹嘛去了麽,是去說媒的!唐四爺要娶陳家那大小姐,似乎還是正妻呢,這不是,因着陳老板不在,人家陳小姐自己應下來了,還給了貼身兒的信物,等着唐四爺到回京之後提親下聘禮呢!”
郁瑞突一聽,耳朵裏“嗡——”的一聲兒,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是這種反應,郁瑞是聰明人,也是精明人,唐敬那日明顯中了藥,而下藥的機會只有陳姝有,那不擺明了是陳姝想要當唐家的女主人而做的。
自己着了當,全是因為陳姝的自不量力,結果呢,唐敬反而真的去提親了,郁瑞敢打包票,唐敬絕對知道自己被陳姝算計了,如此不吃虧的唐敬,不知被什麽迷了心竅,竟然要娶陳姝。
另一方面,郁瑞心裏不舒服,也不知為何,總之在聽到袁老板說唐敬要娶陳姝做正妻的那一霎那,他心裏仿佛被擰了一樣,又是震驚,又是不痛快。
袁老板瞧見郁瑞有一瞬間失神,于是肯定了自己這個消息是對他有幫助的,繼而道:“大少爺,這事兒,咱可是冒着險跟您講一講,聽了也就完了,我要去唐四爺那裏回話兒了。”
郁瑞勉強笑了一下,道:“有勞袁老板了。”
他瞧着袁老板走遠的背影,眼睛一直盯着前方,也不只是看些什麽,時钺叫了他一聲兒,郁瑞都沒聽見,只是在想心事。
郁瑞覺得心裏不舒服,一定是自己無緣無故着了陳姝的算計,結果唐敬還要娶她,所以自己覺着不痛快。
那女子能做出這麽下三濫的事兒來,本身其實并不可怕,郁瑞不怎麽當回事兒,郁瑞雖不是個記仇的人,但一直相信以德報德,當以牙還牙才是正道理,他一直安慰着自己,自己是個男子,就算那晚上的事兒,睡個兩天覺也什麽都沒損失,只不過這終究是安慰。
如今唐敬要娶陳姝,郁瑞覺得唯一說的通的就是陳姝是陳家的大小姐,是陳仲恩的侄女兒,這也算是聯姻,生意場上常用的手段而已。
郁瑞眯了眯眼睛,倘或陳姝真的進了唐家的門,定然不會讓她好過到哪裏去的,以至于什麽做了正妻,生個嫡子繼承家業,那也得看看能不能坐穩正妻這個位置。
袁老板去唐敬那裏回了話,唐敬連盒子都不打開,袁老板更确定了,原來唐四爺真的是想要和陳家聯姻。
唐敬等袁老板走了,才冷笑了一聲兒,這個陳姝果然是給個套子就往裏鑽的人。
他本身不想将計就計的,畢竟陳姝算計了唐敬,這是唐敬絕對不能容忍的,而且唐敬因着那夜的事兒,這兩天心裏一直鬧騰着,他雖不是個好父親,但絕對是唐家當之無愧的掌家人,而如今,他看到自己兒子的身子會沖動,會把持不住,唐敬把這些都“歸功”于陳姝的算計。
只不過有三個方面,唐敬還是決定将陳姝弄進唐家來,一來陳仲恩的勢力很大,除了他再也沒人能和唐敬相比,與陳仲恩交好,總比多這麽一個敵人要強的太多。
二來老太太催的緊,若唐敬不自己選,就要聽老太太的主張,到那時候有的是唐敬頭疼的事兒。而這個陳姝,雖是大家閨秀,家世沒得挑,卻一直被嬌慣着,以至于嚣張任性,只不過這正合了唐敬的心思,放一個表面嚣張的,總比放一個內地裏心機深的要強,量陳姝在後院也耍不出什麽心眼兒來。
三來總是要教訓她的,讓她自食其苦,瞧瞧唐家的門是不是好邁的。
唐敬雖這麽想,卻不知道,若是郁瑞聽說了這個消息,會是什麽反應。唐敬之所以想培養唐郁瑞,就是看懂了他的聰明,而且會做人,知道什麽時候順着。
郁瑞必定知道是被陳姝連累的,如此一來,若是聽說自己要娶陳姝為正妻,不知他是什麽态度。
唐敬來江寧只是避一避老夫人的風頭,也沒什麽別的事兒,再者就是帶郁瑞熟悉熟悉商道兒。
只不過出了些狀況,郁瑞沒能熟悉商道兒,反而在床上呆了幾天。那個藥膏竟然十分管用,唐敬想着讓他繼續塗抹,可不知從何說起,再加上郁瑞喝了藥病好的差不離,唐敬也就沒有告訴他藥膏的事兒。
等郁瑞的傷養得差不多了,唐敬也沒有必要在江寧逗留,吩咐下人拾掇東西,準備回京城去了。
芷熙一面拾掇,一面道:“這麽早就回去了,奴婢還道會在這裏住些時候呢。”
袁老板來透露消息的時候,時钺是在場的,他是個通透的人,一聽就知道,若是陳姝當了嫡妻,那郁瑞往後的日子估摸着就難辦了,尤其再生了兒子。
芷熙雖然說得無意,但是郁瑞和時钺難免會想到,唐敬讓大家拾掇行裝,這麽早回去京裏,肯定是為了提親下聘禮的事兒。
郁瑞臉色不太好,時钺道:“老爺的事兒,你也敢嚼舌頭根子。”
芷熙也瞧出郁瑞的面色好像不大對勁兒,吐了吐舌頭,什麽也不再多說。
等下人都收拾好了,沒多久便即啓程,這次回去并不很突然,袁老板為了讨好唐敬和郁瑞,準備了大船,還制備了好些東西在上面。
時钺推着郁瑞上了船,郁瑞今日還沒有省過唐敬,這些日子他雖仍然天天去省唐敬,但也不知為何,自己就是提不起勁頭來應付唐敬,繼續裝乖下去是應該的,那夜的事情兩人都默契的當沒發生過,但是郁瑞心裏就是膈應,并不是膈應唐敬,而是陳姝。
郁瑞覺着,唐敬或許都瞧出來了自己的不對頭,但是也提不勁兒來應付。
一想起今日還要去省,就覺着頭疼。
好在唐敬也沒有和他較真兒,讓他多休息将養身子,就沒話了。
這樣走了水路轉為旱路,很快就回到了京城裏。
回到了唐家裏,唐敬和郁瑞去省了老太太,老太太根本不正眼瞧他們,冷笑道:“回來了?在外面頑夠了?我也管不得什麽了,年紀大了,沒人将我放在眼裏了,愛怎麽頑鬧就怎麽頑鬧,由着你們去罷,還能怎麽樣兒呢。”
郁瑞聽她陰陽怪氣的,但也不能說什麽,唐敬說有事情要和老太太說,郁瑞心裏都知道是什麽事情,自然是陳姝的那件事情,于是就退了出來,讓時钺推着自己回郁兮園去了。
等郁瑞走了,唐敬才道:“母親之所以動氣,是氣惱兒子不知道續弦的事兒,如今事情有了着落,母親也不用再動氣傷神了。”
老太太瞧了他一眼,随即撇開,仍舊是冷笑,似乎不信唐敬的話,“我知道你如今有了主張,越發的覺着我多管閑事兒了,這會子又拿什麽人來搪塞我?哪個鄉野村姑?”
唐敬聽她說的刻薄,臉上卻不見着惱,依然一副冷淡的表情,或許也只有郁瑞的那件事兒能讓唐敬臉上變色罷了。
唐敬道:“并不是什麽鄉野村姑,是江寧陳家的大小姐。”
“江寧陳家?那個陳仲恩?”
唐敬道:“正是。如今一切都已經談妥了,就差上門提親,點算聘禮。”
老太太半信半疑的道:“談妥了?你當你是做生意麽,你是娶媳婦,我唐家的媳婦!”
唐敬就知道她不會這麽輕易相信,讓下人将漆紅的盒子拿來,裏面是一個香囊,一瞧就是閨閣裏的姑娘家帶的,盒子一打開,頓時冒出一股幽香來。
老太太看了香囊,自知是什麽意思,卻又皺了眉,道:“這姑娘家做事兒如此偏頗,也不知秉性如何,嫁到咱們唐家來,若是失了體面怎生是好。”
陳家的門第和唐敬對等,現在老太太又開始嫌棄陳家的大小姐不端莊,送香囊給男人,太有失大家閨秀的矜持。
唐敬卻沒工夫和他糾結這些,只是道:“這人選兒子琢磨了很久,無論從何說起,想必母親也都是最滿意的,剩下的就憑母親做主,倘或行就去遣人提親,倘或不行……”
唐敬的話還沒說完,老太太就截斷了他的話頭兒,道:“既然是你自己選的,那就這樣定下了,其他事情你也不必管,一切都有我來料理了。”
于是當天下午,幾乎唐家上下都知道了,老爺要續弦了,好像是那陳家的大小姐,也是個有錢有地位的主兒吶。
芷熙聽到了風聲,頓時覺得不妙,趕緊跑回郁兮園,急道:“少爺!奴婢剛剛聽說,老爺要續弦了!”
郁瑞早就知道這件事兒,如今從芷熙嘴裏聽說,想必這件事兒已經是坐實了的。
郁瑞并不着急,只是淡淡的道:“老爺續弦,你還能攔着不成?”
“少爺呦!”
芷熙急的直跺腳,卻不知這話如何說起。
正這時候,峤襄引着幾個上了年紀的人走了進來,先給郁瑞請了安,随即道:“少爺,這些都是老爺吩咐請來的大夫,因着時钺會瞧病,又怕他年紀尚淺,就找了些大夫來,時钺倘或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去請教,就住在旁邊兒的院兒裏,挨得近也方便。”
時钺聽峤襄這麽說,先是有些詫異,這意思是讓自己給少爺醫腿?先前唐敬找他說過話兒,時钺以為唐敬覺得他年紀輕,這件事情就耽擱下來了,沒成想唐敬竟然找了些大夫來,而且是讓時钺繼續給郁瑞醫腿,有問題去請教大夫。
此時時钺也不知說什麽好了,他心裏是感激的,真的沒想過唐敬會讓他放手去醫病。
他以前看過父親的藥典,只不過中間流離過幾年,藥典又不能吃,也就生疏的忘記了,現在不能想起個全部,但這些大夫在,有問題可以直接請教,也免得讓郁瑞受苦。
時钺當下就搬了些醫書過去,和這些大夫去讨論醫治的方子去了。
晚飯唐敬沒有叫人傳飯,郁瑞就清閑的在郁兮園裏吃了,吃過了叫芷熙推着自己往院子裏走走,消消食兒。
一幹丫頭嬷嬷并着小厮們侍候在一旁,雖然前些日子郁兮園裏冷清了不少,雖然少爺一回來,大家就聽說了老爺要續弦的事情,但是這些下人們可不敢怠慢,老爺的話兒向來不喜歡吩咐第二遍,若是說了第二遍,那就不知是個什麽樣的懲處了,自然都恭恭敬敬的對着少爺,不敢怠慢了一丁點兒的。
太陽要落下去了,按說這個時候宅子裏應該是比較安靜的時候,卻聽外面有些哄鬧。
郁瑞道:“外面什麽事兒?”
一個嬷嬷應聲道:“少爺等等,我去瞧瞧來。”
說着就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子又穿過門回來,回話道:“魏爺被人打了,這會子正在和太夫人、老爺回話呢,看樣子太夫人氣的不輕。”
郁瑞聽說魏元被人打了,第一反應覺着挺正常的,畢竟魏元那樣兒的,旁人也就是礙于唐家,才不敢動他,只不過他有些好奇。
郁瑞問道:“是誰打的?”
嬷嬷道:“聽說是慶王爺親自打的,似乎為了個小厮。魏爺吃飽了沒事兒幹去調戲了一個小厮,正趕巧了是慶王爺家裏的,哪知道是王爺正疼愛着的,一氣之下就将魏爺給打慘了,如今臉腫的跟棗子似的,太夫人氣的跟什麽似的。”
郁瑞只當聽了個樂呵,也挺解氣的,魏元本事沒有,就是纨绔子弟一個,如今栽在趙和慶手裏,人是誰也不能說什麽,頂多背地裏又要說趙和慶風流,為了一個小厮就和別人大打出手。
第二日郁瑞早起省過太夫人和唐敬,就出門去家塾了,雖然郁瑞上輩子讀過了書,在家塾裏覺着沒意思,但是要讓他天天跟宅子裏,指不定老太太怎麽針對他呢,現如今又馬上有了嫡妻,老太太就更不把他當做一回事兒了。
郁瑞和太夫人并不親,也沒有什麽感情,太夫人對他冷淡也好,對他熱情也罷,郁瑞都不怎麽在乎,眼睛瞧見了請個安,就這麽簡單而已。
他到了家塾,魏承安已經在了,瞧見他有些意外,道:“昨兒個才回的京,今天就來讀書了?你爹爹怎麽不疼惜着你點兒?”
郁瑞瞧他嘴角笑着,說話又略有所知,肯定是唐敬要續弦的消息一晚上已經傳到了他的耳朵裏,本身京城裏就沒有什麽秘密,就連皇上寵幸哪個妃子,愛見哪個宮女,都不是秘密,京城裏的耳目之多,根本是攔都攔不住的。
郁瑞不理他,魏承安憋不住了,湊過來,一臉愉悅的笑道:“怎麽着?大少爺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着你爹要娶親了,你覺着自己地位不保啊。”
時钺在一旁都看不過眼去了,冷聲道:“魏三爺,請您自重。”
魏承安哼了一聲,十分得瑟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笑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果然是風水輪流轉,雖然我也沒得着什麽好處,也不幹我的事兒罷。”
郁瑞知道他沒什麽惡意,只不過是小孩子心性而已,也就不去和他計較。
一上午讀書還算平安無事,到了正午,有幾個人提着捧盒給魏承安送吃食來,郁瑞還以為魏家的下人,哪知道那幾人說是王爺吩咐的,魏三爺若是不吃,他們不能回去。
魏承安并不領情,笑道:“好啊,那你們甭走了,又不礙我事兒,唐家的家塾還怕多幾個人留下嘛。”
郁瑞聽着,原來魏承安和趙和慶還在鬧別扭,他走之前倆人就在鬧別扭,也不知是為了什麽,總之魏承安心高氣傲的,又死心眼兒倔脾氣,而趙和慶懶散慣了,對誰都那樣兒,說不上心也不是,說上心也不是。
這倆人天生犯沖,一直拖拖拉拉的到郁瑞回了京城。
中午時間不算短,吃過了飯可以休息一會兒,那幾個下人真的沒走,大熱天站在天井處,郁瑞都有些看不過去,道:“你和王爺的事兒,做什麽叫這些不相幹的人應承着,這算什麽本事?”
魏承安瞪了他一眼,但心裏覺着也是這麽回事兒。不過自己都吃了飯,也吃不下了,就想讓人收了捧盒,打發那些下人回去複命算了。
這時候卻突見一個生的秀氣的小厮探頭探腦的走進家塾來,一面走一面瞧,似乎是在找人,看到王府的那幾個下人的時候,一臉歡喜的走過去,道:“王爺都等的急了,叫我來看看魏公子吃了麽。”
他這樣說着,瞧見了捧盒,一樣兒都沒動。
魏承安一回頭,就看見那小厮,臉上頓時白了,随即又變得鐵青,當下哐啷一聲,幾乎把桌案帶翻了,站起身來走出去。
魏承安走過去,想也沒想一腳将捧盒踢翻了,湯湯水水的灑了那幾個下人一身,旁邊的小厮也不能幸免。
魏承安瞪着地上狼藉的一片,冷笑道:“叫你們王爺別假好心了,魏承安受不起。”
那些人都被他的舉動吓壞了,魏承安平日裏在家塾的名聲就不好聽,雖然這些日子他也有安靜讀書不去搗亂,但在大家心裏他就是個混世魔王,就是野性難馴,旁的人根本敢招惹了。
郁瑞瞧着,也不知到底魏承安和趙和慶怎麽了,說到底趙和慶始終是王爺,魏承安就算生氣,也太直了些,要真是把王爺得罪了,別說他自己,就算是整個魏家都別安生了。
其實這件事情說來話長,還要從郁瑞走之前說起,那日趙和慶留魏承安在他家裏喝酒,醉酒之下,竟然把魏承安當做了戲子給辦了,時候趙和慶什麽也不記得,魏承安心裏別扭,而且覺得自己的傲氣被折了,更加不去理他。
于是這個疙瘩一直留着,本身埋得時間長了,魏承安雖然是別扭,但他心裏敬慕趙和慶,天天自我安慰一次,反正自己是男子,而且又認錯人了,其實沒什麽,時間久了些,也就釋然了。
只不過事情又來了,而且魏元竟然還是一個導火的撚子。
魏元好歹是魏家的人,若排輩分,和正當家的是平輩,所以一些鄉下來的人,總以為魏元很厲害,總歸是大門大戶的老爺,就想請他幫忙。
一個進城來經商的小商賈,因為得罪了人,錢都賠光了,債務沒還清,人家就要把他的妻子兒子賣掉,那商賈沒有辦法,就去求了魏元,魏元本身也掂量着自己的能耐,推诿着沒答應。
只不過禁不住別人給他臉上貼金,一下就自大起來,尤其見過了那商賈的兒子,生的那叫一個清秀,雖然和郁瑞是沒法兒比的,但是那股羸弱的勁頭,真真的有幾分相似。
魏元起了邪念,就答應了幫忙,但是要把兒子沖給他當小厮,那商賈起初不願意,但總比妻子兒子都被賣了的強。
後來魏元事情沒辦成,但是仍然心心念念着人家的兒子,想要強占了去,這件事情被趙和慶也不知從哪裏聽說了,趙和慶的面子多大,只是說了一句話,逼着還債的人就散幹淨了,那商賈感激涕零,就将兒子送與了趙和慶做小厮。
魏元看着郁瑞本身就心裏癢癢,奈何碰不到,別看郁瑞一副羸弱的外表,只不過像帶刺兒一樣,不是好碰的。如今一個小厮而已,若是吃不到,魏元覺着渾身都不舒服。
于是就找着機會去調戲人家,魏元想着,反正是一個下人,有什麽的,王爺還能為了下人和自己撕破臉皮麽?
哪成想了,趙和慶真的和他撕破臉皮了,不只撕破臉皮,還将他給揍了,人都知道趙和慶是個風流的吃軟飯的王爺,只會留戀花所,別的什麽都不幹,只不過大家都忘記了趙和慶打過仗殺過人上過戰場,那手勁兒不是一般人能忍的了的,若不是看在唐敬的面子上手下留情,還能留下魏元的小命麽。
這樣一來,衆人只道是王爺愛見小厮,為了一個小厮和魏元大打出手,連魏承安都這樣聽說了,再見到那小厮一臉狐媚子相兒,明明是男子長得跟女人一樣,他心裏頓時不舒服,但是怎麽不舒服,為什麽不舒服,他不明白。
然而趙和慶為什麽會和魏元出手,或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若是魏承安也知道了,也不知作何感想。
魏元的纨绔是出了名兒的,嚼舌頭根子也是出了名兒的,他在魏家裏不受待見,所以才巴巴的跑到唐家裏去哄着太夫人,這些日子太夫人也不愛見他,魏元沒有銀錢花,只好又跑回家裏巴結大哥。
魏元的大哥正是魏承安的父親,魏承安是不受寵的庶子,魏元知道兄長不喜歡這個庶子,覺得他太野,太莽撞,不金貴,所以就找着辄的跟他面前奉承,說魏承安的壞話,只盼着兄長能看自己點兒好,給些銀子花花。
魏承安的父親這些天盡聽魏承安的壞話,本身已經把他忘記了,魏家裏又不是不能養活這麽一口人,魏承安餓不着渴不着冷不着就夠了,現在又讓他去讀書,魏承安的父親覺得自己做的夠仁至義盡了,哪成想,魏承安竟然這不知道天高地厚,到處惹麻煩,而且魏元将魏承安貶低的一無是處,魏承安的父親明知道魏元是嚼舌頭根子,但是下意識的還是看不上這個庶子。
那天魏承安的父親找到了趙和慶,想讓趙和慶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給他小兒子覓個官缺。
趙和慶一聽是魏承安的事兒,自然不推脫,而且也替魏承安欣喜,但是沒成想事情不是他想的那麽好。
原來魏承安的父親是覺得魏承安太野了,不适合留在京裏,哪天闖了禍要連累魏家,也正巧了魏承安想要做将軍,就希望塞給趙和慶些銀子,讓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給魏承安找個邊關的官缺,越遠越好。
趙和慶第一次見到這樣子做爹的人,他也是官場上下來的人,自然不會就這樣撕破臉皮,只是笑着套他的話,最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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