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順治十四年農歷八月十一日,福建的駐守官員固山額真金砺下令大軍追擊已經在逃的鄭軍餘部。福州治下仙游，福州,漳州，南安，惠安一代但凡發現有鄭軍的蹤影一定将其趕盡殺絕,而對于鄭的老巢廈門,金砺更是親自率兵打了過去。自此剛剛才平靜了的大清東南一帶,再次陷入一種劍拔弩張的氛圍,整個福建一瞬間有了烏雲壓頂之勢。

可就在博古爾想着接下來該怎麽火上澆油時,一個從天而降的消息讓他一下子措手不及!

見他就這樣直挺挺的站着一動不動，站在他身邊的一侍衛小聲提醒道：“貝勒爺是否需要手下派人去把多羅敏郡王給追回來，兩軍交戰情況危險。王爺他只帶了百來個手下便貿然前去恐怕不妥。”

已經來不及詢問,已經走了十幾日的勒度為什麽又突然返回。也顧不得細想他為什麽剛來福建,連他都不來看一眼便直接帶手下去了廈門。

轉頭看着身邊的手下，博古爾沉聲道：“不用，你去安排人馬，我親自去追，一定要快。”

可就在博古爾帶着幾百手下從福州出發，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時。被順治一道聖旨在半路上被逼回的勒度，卻已經跟金砺的大軍彙合。

不顧手下和金砺的勸阻，滿臉郁氣的勒度一意孤行的直接拿着寶劍上了戰場。

此刻只有在這種滿是殺戮的地方，他才能真正的宣洩出他的不甘和怨憤。

“朵頤！朵頤！朵頤！”嘴裏默默的念着妻子的名字，想起皇帝陛下給他的聖旨，勒度的手下的力道便越來越猛烈。

而在高高的同安城牆上，在上面緊緊盯着下面戰況的鄭成功屬下，立馬發現了這邊的異樣。等發覺下面年輕将軍身上異于常人的盔甲後，對方立馬露出了一個興奮的笑來。

博古爾自認為自己能挽救一切，但是等當天晚上到達南安軍營時，他便知道老太爺這次是又贏了，而且不光贏了，還同時狠狠的給了他一擊重錘。

“貝勒爺，屬下是真的勸過敏郡王了。也告訴他敵軍在上地形有利，而我們在下面又對此地不太熟悉讓他不要冒險。但王爺他偏偏--”

身邊的金砺從博古爾進帳篷後，便一直摸着頭上的冷汗，一直沒有停過口。

半響才讓自己穩定下來，博古爾看着躺在床上，滿身是血的勒度艱難道：“軍醫怎麽說？有沒有去請城中其他的大夫？”

聽到博古爾的話，金砺蒼白着臉頰顫聲道：“大夫已經從取下的弓箭上查出了劇毒，但是大家都看不出那到底是什麽東西。當時一看到王爺中箭了大軍就亂了，屬下立馬下令鳴鼓收兵，本來見那弓箭射得不是致命處我還放下了心。但是何曾想到從汀溪鎮到東田鎮這麽短的距離，等把王爺交給軍醫，他們便說已經來不及了。貝勒爺---”

金砺還在喋喋不休，博古爾轉頭低聲道：“去把所有的大夫都找回來，勒度是鄭親王的兒子，是簡郡王的弟弟，朝廷的多羅郡王當朝的議政。他要出什麽問題，其他人可能不清楚會有什麽後果，但我相信你應該知道。”

張張嘴本來還想解釋一二，但是最後金砺只能轉身垂頭喪氣的出了帳篷。

其實此時的博古爾已經內疚萬分，一想到是自己鼓動的戰争，博古爾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而就在博古爾垂目靜靜的坐在勒度床邊時，躺在床上的勒度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見博古爾就在自己的身邊，他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後緩緩的舉起了他的右手。

博古爾連忙俯身抓住它，勒度手上燙的厲害。博古爾看着他的手，半天都不知該說什麽。

看着兩人相握在一起的雙手，勒度緩緩的露出一個淺笑來：“其實我有點羨慕你，我有時感覺阿瑪對你比對我都好。哥哥也是這樣，總是對我說要讓我照顧你。”

博古爾低頭看着他沒有言語。

反手握住博古爾的手，勒度又輕聲道：“即便有些羨慕你，但我是真的疼你的。每次你叫我哥哥時，我都把你當成我的親弟弟。我們的祖父是親兄弟，這麽想想我心裏就好受起來。”

“哥哥，不要說了你----你會好起來來的。”博古爾自欺欺人的看着勒度。

看着自己手上的青紫顏色，勒度了然的笑笑然後繼續道：“其實這次回來我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可我沒有辦法，誰讓他是皇帝。他讓我來守着你，我便只能遵旨舍了朵頤來看你。”

“都是我的錯。”輕輕的閉眼，博古爾低聲道：“因為我你被派到這裏，也是因為我你才會被人暗算。所以，所以好起來，好起來以後永遠都不要理我，永遠都不要再管我。”

“怎麽--咳咳--”重重的咳嗽幾聲，勒度看着博古爾緩緩道：“我怎麽會怪你，你才十五歲。而且你這麽做應該都是逼不得已，我已經知道烏雲珠的事情了，所以我不怪你，你應該只是想有一番作為！“

博古爾按下勒度的手，起身連忙道：“我，我去叫大夫過來，哥哥不要說了好不好？”

拉住博古爾就要向外的手，勒度看着他突然認真道：“我其實有點恨，我恨。阿瑪沒了，哥哥和朵頤是我最關心的人，可現在只是因為這麽個原因我便陪不了朵頤不是很可笑嗎，她自從懷孕身子總是不好。所以我想回去，真的想回去，我做夢都想看着她陪着她。”

突然的淚流滿面，博古爾轉頭笑道：“你可以回去的，你不光可以看到朵頤，還可以看到你們的第一個孩子，他肯定特別的像你。‘

“是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勒度恍惚道：“他也一定像他的額娘，朵頤雖然只是一個小部落格格，但卻是當地最漂亮的格格。當時她騎着馬，在我面前跑過的時候一身的紅，一身的紅裝。我，我當時就，就決定一定要娶到她，所以，所以我扔下所有人，就追了上去。我，我最後才，才知道那日他們，他們在敖包相會，誰，誰追到她---”

看着博古爾的目光有絲毫不掩飾的炫耀，勒度突然滿面紅光道：“那日她便決定誰追到她，她就嫁給誰。而偏偏就那麽巧，我甩掉了所有追她的人，我是第一。”

“你說嫂子是你千辛萬苦自己追到手的，原來便是這個。”再次坐在他的床頭，博古爾也擠出了一個笑容。

連眼中都都是得意，勒度大笑道：“是啊，我們本來是去給再婚的公主送賀禮的，結果我突然跑了阿瑪回去就打了我好幾板。但等他知道我已經有心上人後卻笑了，那時我比你現在還小些，阿瑪摸着我的頭說我長大了。”

博古爾露出了羨慕的樣子，勒度輕輕笑道看着他認真道：“這點我比你強，我的朵頤永遠都不會喜歡上其他人，更加不會看其他人一眼。我比你幸運，阿瑪會摸着我的頭，但卻不敢碰你一下。因為你是先帝的----”

此刻在床上的勒度不光身上的皮膚都青了，連身子都突然抽搐起來。

俯身緊緊的壓住他，博古爾轉頭向外嘶聲驚恐道：“都進來，都進來，我要殺了你們---”

一直都站在帳篷外不敢進來的衆人，即便聽到博古爾的話但還是推推擠擠的不敢這個時候進來。

“沒用的，我知道沒用的。”看着博古爾瘋狂的樣子，勒度淡然道：“我知道沒用的，為了我的孩子我應該禁殺戮的，可我偏偏在這個時候忘了。所以博古爾你也不能再意氣用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博古爾看着他急急答應着。

望向博古爾的目光渙散起來，勒度幽幽道：“一場戰争你變了好多，你不應該這樣的。博古爾答應我，以後不許這樣。你不應該這樣，這樣皇後她便不喜歡你了-----”

在博古爾驚訝時，他身下剛才還抽搐非常的身子突然便不再動了一動不動，博古爾低頭看他輕聲不信道：“哥哥？”

閉着眼睛的勒度沒有回答，博古爾等了半天叫了半天，他就是不出聲。無力的伏在他身上，博古爾不由自主的發起抖來。

他說過為了自己将不顧及任何人了，可為什麽此刻他會那麽的難受。

順治十四年農歷八月十四日亥時三刻多羅敏郡王愛新覺羅.勒度薨。

而就在博古爾扔下一切扶柩進京時，怕承擔責任，即便知道博古爾已經上了加急奏折。但金砺還是親筆寫了一封信，讓手下日夜兼程的送到了鄭親王府。

順治十四年農歷八月二十一日，鄭親王府多羅敏郡王福晉塔塔兒.朵頤小産。是夜塔塔兒在自己屋中被子下割腕自殺，無人知道她到底是什麽時候尋得短劍。

直到豎日她被發現，在外跟随皇上去永陵祭祖的濟度才終于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手捏着那張從弟弟福晉手中掏出的，已經被染紅了的皺皺巴巴的書信。濟度揮手讓報信的親衛退下，然後進屋看着裏面的多尼低低道：“除了岳樂皇上現在最信任你了，多尼你告訴我，皇上有看最近送過來的加急奏折嗎？”

微微楞了一下，看着濟度的神情多尼下意識的挺腰認真回答道：“前幾日是團圓節，最近又忙着祭祖。這奏折，皇上應該會挪到回京以後再看吧？到底--到底怎麽了？”

将手中的書信握的緊緊的，濟度聲音極輕道：“沒事，沒事。只是一點瑣事，只是一點無關緊要的家事！一點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濟度說的輕巧，但見他此刻面色發青連下唇都咬破了。想都沒有多想，多尼一下子起身去搶濟度手中的書信。

作者有話要說：寫了一下午哭了一下午，我果然是自己在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