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四)
行跡暴露了,道文索性擡手,用食指勾住西利亞的下颌,拇指重重碾過下唇,又收回手。
暮光中,指腹上的豔紅被鍍上橙光,呈現出金紅色,細膩、柔暖。
道文癡迷又陰郁地吮xi自己的拇指。
“道文,”西利亞發怔,下意識地阻止道文癡傻的行為,“你沒洗手。”
回應他的,是一雙鐵鉗般硬悍的手,它們常年做手工活兒,力道駭人、動作精準,拇指固定住西利亞的下颌角,其餘四指則勾住他的後頸,猝然俘獲了他。
接踵而至的,是一個兇蠻的吻。
道文亢奮得渾身發抖,像頭野獸,他毫無章法,憑借本能激動地……将西利亞的嘴唇弄得發疼。
【審核你好,這裏是脖子以上。】
西利亞吓懵了,唔唔哼叫,踉跄着退,可廚房窄小,他沒退兩步,背已抵在牆上了。
“唔……道文……你怎麽了?”他顫聲詢問,如熟蝦般蜷縮,道文卻毫不費力地把他扳直。
西利亞勉強躲閃,怕在掙紮中失手弄疼道文,他只敢捂嘴、扭頭,怯懦又無助地重複“你怎麽了”這幾個音節。
【審核:捂嘴、扭頭,他捂他自己的嘴,扭他自己的頭。】
而這微弱的反抗對道文來說近似于不存在,他為所欲為,單手扣住西利亞的一雙手腕,追着他……趁他開口詢問的剎那堵上去。
西利亞反複将手腕從道文拇指與食指形成的鐐铐中抽出,腕骨被道文粗糙的手指磨得通紅,道文不得不攥得更緊。
【審核:攥的是手腕,用一個人的手,攥着另一個人的手腕,僅此而已,手腕攥紅了,手腕,只是手腕,謝謝啊謝謝。】
直到那雙青金色的眼睛因缺氧而變得水濛濛的,流露出哀求,鼻腔發出嗚咽,而那些甜蜜的脂膏也幾乎被吞食幹淨了,道文才終于松開手。
西利亞的哀求對他有效。
他凝視着西利亞,妒火仍盛,陰冷與愠怒卻少了些許,像個已對不貞的妻子略施小懲的丈夫。
西利亞狼狽地團在牆角,圍裙與粗布衫上盡是褶皺,發絲蓬亂,耳廓至鎖骨潮紅一片。
盡管如此,他仍在唇分後勉強擠出一絲寬慰的微笑,忙不疊地用表情宣布他明白這只是一個頑劣的惡作劇,而他願意原諒道文,他永遠都會原諒道文——雖然他的身體凄惶得不住顫抖,微微蜷縮,充滿防備。
割裂的表情語言和肢體語言使他看起來格外可憐。
“那個……道文……”西利亞幹巴巴地支吾着。唇齒間殘留的濡濕感令他害羞不已,于是他下意識地抹嘴,當瞄見手背上那抹唇膏時,他瞬間就得救了——可憐的道文!他的腦子壞了,神志不清,把忘記清理口紅的西利亞誤認成了女人!
“道文,是我,西利亞哥哥。”意識到這一點,西利亞的腰杆挺直了,他撩起圍裙抹去唇角殘存的紅痕,扳住道文的肩,不大自在地撒謊,“這個……這個是在畫室,唔,那幾個女仆和我開玩笑……她們亂塗的。”
小鎮上的姑娘們也經常逗弄他,道文知道。
道文緩緩眨眼,眸光仍舊陰郁。
“看清楚了嗎?”西利亞輕拍道文面頰,“我是西利亞哥哥,別再弄錯了。”
——西利亞哥哥。
多麽溫暖、熟悉的稱呼。
道文扯動嘴角,在西利亞鼓勵的眼神中含糊地重複道:“……西利亞……哥哥……”
“對了。”西利亞欣慰地揉了揉道文的頭發,瘋兔子般狂亂蹦跳的心髒重新浸泡回溫情中,一陣陣酥暖湧動,它很快便平靜了下來。
道文從小到大都是這麽叫他的。
西利亞曾有過一個早夭的小弟弟,那個感染天花而死的孩子比西利亞小三歲,與道文有着一模一樣的瞳色與發色,以及一樣的年齡。西利亞将對夭折弟弟的情感投射在道文身上,當他望着道文,他常會酸楚而欣慰地想象如果他的弟弟還活着,此時此刻大約就是道文這個樣子。
他缺乏陶藝天分,性子随遇而安,對店裏的雜活兒以及洗衣做飯之類的工作樂在其中。有西利亞在,店鋪總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條,一日三餐精細可口,道文的衣褲也永遠被燙洗得潔淨板正,散發出越橘葉與皂莢的清香,比許多有老婆照料的男人更為體面幹淨。
西利亞相信道文也同樣将他當成哥哥看待,道文性子偏冷,寡言沉靜,總叫人有種捉摸不透的感覺,可西利亞知道道文其實是個溫柔體貼的孩子,他只是話少一些罷了。
道文口齒不清地呢喃着。
“西利亞哥哥……”
這個稱呼使他想起一些舊日的片段。
舊日……
西利亞在竈臺前準備晚餐,用圍裙紮起一把柔韌的細腰。
他用湯勺從炖鍋中舀出一丁點兒肉湯,撅着嘴小口吹涼,試嘗味道。勺沿抵着紅潤的嘴唇,刮過微微翹起的唇珠。他低下頭,白金發絲覆蓋的後頸忽然一覽無餘,露出伶仃的骨椎。
道文從西利亞手中接過勺柄,用一貫冷淡平靜的口吻要求他休息。而在西利亞被他哄走的下一秒,他突地變了臉,下流癡迷地吮xi起勺沿,喉結焦渴滾動——他也在用勺子試嘗味道,試嘗舌尖與唇珠的酸甜……
舊日……
潮濕、熱氣熏蒸的洗衣房,道文從髒衣簍中揀出幾件衣物,鼻尖擦過褶皺的亞麻布,汲取殘存的體溫與氣息。
那些可憐的髒衣服先是被揉搓得更髒,又被道文漂洗得潔淨清新。
當不小心蜷在後院藤椅上、在葡萄架下像小貓兒般打了一下午盹兒的西利亞匆匆走進洗衣房準備處理這幾天的髒衣物時,他發現道文正在安靜地擰幹最後一件亞麻衫……
舊日……
西利亞在後院那一方小小的鳶尾花花圃中快活地忙碌,長靴将小腿箍出流暢的線條,他彎腰查看鳶尾根莖的健康狀況,**圓潤可愛地翹着,草帽下的臉蛋汗濕紅熱,幾绺白金碎發黏在腮上。
道文不住從窗邊向外窺視,他手中抛擲鳶尾的少女陶偶漸漸變得眉眼分明,靈秀生動……
“西利亞哥哥。”
道文的欲火、罪孽、隐秘、瘋狂……
“西利亞哥哥。”
道文的珍寶、美人、肋骨、心尖……
“西利亞哥哥。”
道文的……倒錯的缪斯。
一貫如此——
沒弄錯。
沒弄錯。
沒弄錯沒弄錯沒弄錯……
弄沒錯沒弄沒沒錯錯沒沒沒沒沒沒沒……
……
高負荷的腦部運轉使道文的面部肌肉可怕地蠕動起來,他一遍遍在腦內嘟囔着,慢吞吞地回到牆角,抱膝而坐。
——他偏愛那處牆角,勝過柔軟的沙發,西利亞不得不在那兒放了兩個軟墊,好讓他坐得舒服些。
這是因為這間公寓面積窄小、狹長,堪堪夠兩人生活——西利亞把金幣都花給藥劑師了——而當道文坐在那個牆角向前看時,這間小公寓中的一切都會被囊括進他的視線範圍內。
西利亞在哪,在做什麽……他都能看見。
他目不轉睛——
“呼……”西利亞平靜下來,他背對道文,加水炖煮羊肉塊,切割腌鳕魚。
今天發生的事情只是一樁小意外,西利亞自我寬慰——道文是個成熟的男人,會有一些需求,而他的腦子壞了,只懂得憑本能行事……
這件事情說得通。
可隐隐約約地,西利亞始終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手腕、腳huai、頸子、yao部……他身上這些适于被捆綁、套鎖的部位一陣陣莫名的發麻、發緊,自牆角投來的目光冰冷堅硬,散發出鏽味兒,幾欲凝實成鐵枷。
【審核:這裏是說這些地方“發麻”,不是別的,只是發麻,同理“頭皮發麻”。】
但是這種錯覺也未免太神經質了。
西利亞不以為意,揉了揉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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