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永恒

這刀都架到脖子上了, 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他們只能跟着他們走。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抵達舟城的中央,岑仇輕輕扣着道歸舟的手:“小師叔,我待會替你解開封印。你的封印解開的那一瞬間天柱也會重新跟你構建聯系。”

他頓了頓, 笑了下:“不過別怕。”

道歸舟莫名其妙:“……怕什麽?”

他感受着岑仇渡過來的靈力,還未等到岑仇回答他,身體裏最後一層封印便也解開。

天地間的靈力幾乎是一瞬間朝他湧了過來, 狂風與陰雲席卷、籠罩了他們。

道歸舟的眉心出現了一枚暗紅色的印記, 他感覺到天柱再一次和他構建了聯系,就連他的無情道, 也就是那位系統都無處可遁。

世界和他的聯系又變得密不可分,如影相随的附着感黏上來的那一剎那,道歸舟終究是沒忍住皺了下眉。

然而還不等天柱瘋狂的汲取他的靈力來填補自己的空缺, 道歸舟眉心的那點印記就突然大亮。

岑仇擡手輕輕摁在上面,随後道歸舟同這個世界的聯系再一次消失了。

道歸舟微微一怔:“……你何時做的手腳?”

他握緊了岑仇的手:“你怎能……”

“無事。”岑仇的指腹從他眉心、鼻骨劃過,随意的垂着:“我受得住。”

道歸舟還欲說什麽,但他們面前已然出現了根巨大的藍金色的柱子。

這便是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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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時, 道歸舟才後知後覺岑仇為何要選這兒作為覆舟的根據地。

他将這裏僞裝了一番, 所以道歸舟一直都未察覺,但這裏……

是上界與下界的交界處。

也是天柱所在的地方。

天柱連接着上界與下界, 下界的人想要飛升,到達一定的境界後便要“爬天柱”才能抵達上界經歷雷劫。

但岑仇的飛升不大一樣, 他是道歸舟親點,不需要爬天柱。

岑仇的手覆上天柱上面巨大的裂縫。

他的魔氣和靈力一起翻湧糾纏着湧出, 包裹住了天柱,将藍金色的柱子裹的有些妖異。

而正是因此,地動山搖的感覺終于停歇。

就連天上翻滾着的陰雲也終于停滞。

狂風更是漸漸柔和消散。

創世主為他們撐起了整個世界。

道歸舟看着岑仇沉靜的側臉,心裏是說不出的柔軟。

他的崽崽其實是極度厭惡這個世界的。

那個在他腦海裏留下深刻印象的小孩、少年, 早已成長到如今的模樣。

岑仇察覺到了道歸舟的視線,側目沖他勾了勾唇,随後對其餘人道:“開始吧。”

随着他這一聲落下,聖女第一個掏出了自己的玉瓶砸在了天柱上。

白玉瓶破碎的那一剎那,裏頭天藍色的靈團也瞬間被天柱所吸收,但那道裂縫卻俨然不動。

道歸舟和岑仇都不意外。

要是就這麽簡單就能填補,那他們也不至于兜兜轉轉繞這麽久。

其餘修了無情道并将其刮除了的人紛紛效仿聖女。

無情道本就是天道衍生出去的一種修煉之法,天藍色的靈團被天柱吸收,無異于是道歸舟的靈力被它奪取。

但道歸舟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方才有一瞬靈力不受控制的飛速流過,甚至……

道歸舟輕輕皺了一下眉。

眼見天柱那道裂縫稍稍修補了一點,衆人都是松了口氣。

但更大的問題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無情道完全不夠補。

所以……這得要他們掉多少境界才能修補好?!

這個念頭一起,不少人又起了退卻心理。

尤其他們瞧出了岑仇現在根本無法抽身,天柱靠他支撐着,世界靠他才能停止崩塌,如若他這時候分心來對付他們,只怕大家要一起死翹翹。

人總是自私的。

這個時候難免會有人想要借機逃跑。

但變故總是在這種時候發生。

道歸舟的乾坤袋突然一亮,便見一只玉盒飛了出來自行打開。

小小的紫色的精靈浮在他面前沖他笑了笑:“大人!終于到這一天啦!”

道歸舟看着醬紫的身體一點一點被天柱吸過去,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抓住她,就聽醬紫道:“大人別怕!我是大人用靈力滋養出來的,只要大人記得之後再把我養出來就好啦!”

萬毒之王能夠填補的空缺那不是一般的多,道歸舟無力阻止她的自毀,又見軒轅宗宗主掏出了熔珠。

董南掏出了那枚道歸舟曾經在臨溪鎮時瞧見過的那塊吸食靈力的玉。

道歸舟不可思議的看着岑仇:“……你究竟從多早開始就在策劃了?”

岑仇微微偏頭笑了笑:“總不能什麽準備都沒有就同師叔你說讓你安心吧。”

但這些都不夠。

于是變故再一次發生了。

董南剛準備組織大家提供第一輪的靈力,如饑似渴的天柱就忽的亮起了光亮,随後他們便瞧着道歸舟整個人都被吸的往前踉跄了幾步,還是岑仇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才沒有撞上天柱。

岑仇用了很大的力氣。

他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一雙深邃的眼眸冷沉的可怕,簡直比天上那壓積的陰雲還要來的令人膽寒。

道歸舟對上他的眸子,輕輕嘆了口氣。

是報應。

他破碎了天柱兩次,天柱悄悄的留了碎片在他的身體裏。

天柱就等着這一天——将他和它一起融合。

【你進去了,世界便能重歸平靜。】

【從始至終世界都只需要犧牲你一人便可以維持下去。】

系統的機械音在他腦海裏響起,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冷靜,甚至還有分冷漠:【我會陪你一起。】

道歸舟回它:但這不會是崽崽想要看到的局面。

【但這是他能活下去的唯一選擇。】

系統問他:【你愛他嗎?】

道歸舟沒有說話。

因為第二次變故發生了。

天柱再一次亮起了光亮,他以為自己又要不受控制的往前飛,卻不想這一次不是他。

他看着飛速掠過自己身側的人影,想也沒有想的就伸手一撈,與此同時秋水從乾坤袋出鞘,秋雪再度現身,幫他一起拉住了那人。

道歸舟錯愕道:“亦清?!”

亦清茫然的看着離他不過分毫的天柱,下意識的回頭看向了玉清和越清。

二人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瞧着也是想要來補救的。

道歸舟抓着他的小臂,全身靈力迸發,終于在他身體裏發現了點東西——天柱碎片。

可是為什麽?

道歸舟看着目光陰冷的岑仇,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岑仇也看了亦清好一會兒:“你并非投胎轉世。”

他此話落地,像是在人群中投下了顆重磅炸.彈,轟的所有人都傻了。

在場的都是各個門派的精英高層,自然知曉亦清的身份。

他是玉清的胞弟,于百年前那場大戰中喪生,之後靈山尋找了他的轉世多年再次将他收入門下……

這段道歸舟也知道。

可是岑仇說亦清不是轉世。

那是……

複活。

道歸舟想起了臨溪鎮一事時,何婉青說“複活”。

這可能嗎?

如果只是凡人的力量、只是修真者的力量或許不可以。

但如果是天道、創世主,甚至是這個世界的支柱也就是天柱呢?

道歸舟頭皮發麻。

他沒有想過越清和玉清居然如此大膽。

沒有想過靈山居然如此大膽。

但是他們是怎麽得到天柱碎片的……?

道歸舟猛地看向了識雲。

就見那老人已經用衣袖捂着自己的臉,一臉頭疼牙疼根本就不願意面對他。

道歸舟沒啥想說的。

他也不怪他們。

就覺得——牛批!

能說服他的毒唯識雲。

牛批!!!

“是不是……”亦清突然開口:“我可以填補天柱?”

道歸舟一愣,他看着亦清認真的神色,眼皮子跳了跳,他正想說做夢呢,就聽岑仇道:“是。”

道歸舟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岑仇就淡淡道:“甚至很有可能你進去了天柱就能夠修補完整。”

道歸舟知道他這話是真的。

如果沒有無情道、沒有醬紫他們那一出,天柱就必定要道歸舟和亦清兩個人身體裏的碎片。

碎片已經融合,是無法取出的。

但是有這一出後,他們倆就只需要犧牲一個就好。

岑仇雖然是創世主,可他的身份只能支撐他與這個世界構建聯系撐住這個世界讓其不會崩塌,等于是在分擔道歸舟的責任,又高于了道歸舟。

因為道歸舟無法無損撐住世界。

可天柱是脫離了天道和創世主的。

它是這個世界的支柱,沒了它世界也會崩潰。

它沒有自主的意識,它只能機械的維持它自己的本能——支撐世界。

為此它可以吸食天道,因為天道可以再選。

為了崽崽,道歸舟這一次不想再義無反顧的撞進天柱裏。

但道歸舟不想犧牲亦清。

因為亦清……

“亦清。”道歸舟喊他:“你聽我說。”

“天清。”

亦清卻是打斷他,垂下了自己的眸子:“我沒有以前的記憶。”

“我從來就不知曉以前我究竟做過何事能讓諸位對我如此小心而又珍重。我是亦清,不是羽清。”

“我知曉大師兄對我好照顧我是因為玉清師兄。我也知曉玉清師兄對我好是因為我曾是他的弟弟。可我現在不是。”

“披着別人的皮活着很累,我不是那個潇灑肆意而又自信的人,我只是卑微茍活的蝼蟻。”

他輕聲說:“我知道我是個烏,你們都是因為玉清師兄才對我好。可那沒必要,我本來就是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道歸舟怔了怔。

就在衆人以為他要說出什麽感人肺腑的話時,他遲疑的問了句:“你這般恐女竟也懂老司機之道?”

直覺他錯頻道了的亦清:“?”

看過道歸舟記憶的岑仇挑了挑眉:“小師叔,他是說愛屋及烏的烏。”

道歸舟:“哦。”

他抱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時間想歪了。”

原本有點緊張還有點傷感悲壯的氣氛瞬間變得尴尬靜默無語。

亦清張了張口又閉上,他冷漠的注視着道歸舟,後續的話到底還是開不了口了。

道歸舟松開了他的手,秋雪攔在亦清身前,正好替他擋下了天柱:“好了朋友,非主流發言結束了,也該聽聽我說話了。”

他說:“我有個方案不需要你英勇就義。”

他還沒說,岑仇攥着他的手就猛地縮緊。

道歸舟吃痛看過去,就見岑仇冷冷的瞧着他,眼裏隐隐有風暴在醞釀:“……無事的。”

道歸舟輕聲安撫他:“我不會離開你的。”

這一世道歸舟已經不再會像以前那樣了。

以前他覺得就算沒有他,岑仇也能找到更好更合适的。

所以他才毫不猶豫的讓出了天道的位置。

但這一世道歸舟失去記憶以為自己是穿越來的現代穿穿人時得知了崽崽要殺他,他的第一個念頭的确是先下手為強。

然而在見到崽崽的那一刻,道歸舟這點念頭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一開始也不理解。

直到他拿回了自己的記憶。

原來他的靈魂深處一直在告訴他,他可以為了他親手毀了世界。

岑仇的表情微微緩和了點,但攥着他的手卻沒有放松。

道歸舟也不在意,只是說:“我想你也感知到了,天柱要麽吸食無情道,要麽就是我的靈力和它自己本身的碎片,其餘的它都不願意接收。”

他們身後這烏泱泱的人群裏有一大半都不願意付出自己的境界,他們将這些視作珍寶,殊不知人家天柱還嫌棄他們不想要呢。

“我有個法子,就是可能要讓你把天道和創世主的身份一起擔了。”道歸舟平靜道:“我把我這一身靈力全部給它。”

他此話出口,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岑仇卻是沒有說話。

道歸舟笑了笑:“我想你也想到了吧。”

他無所謂的攤了攤手:“反正我夫君都已經是創世主了,總不至于連保護我的本事都沒有吧?”

道歸舟在卡一個這個世界的bug。

他注意到一件事,那便是第一世的時候他死了天柱沒有破裂但世界卻崩塌了。

再結合系統說過的話以及第二世、第三世甚至包括方才天柱對他的依賴。

道歸舟想起了很久遠的一件事。

那時世界還沒有開始崩塌,作者也沒有棄坑。

而他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神。

岑仇作為“魔神”飛升也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他其實境界只在“仙”。

那麽神有什麽區別呢?

縱觀道歸舟經歷的所有事件來看,那便是神之體。

尋常人被封閉了靈力或者壓制了靈力身體就會虛弱甚至慢慢衰老,可道歸舟沒有一點的感覺。

這代表基本他的體內沒有靈力,他也可以活下去,仍舊與天同壽。

因為他的身體即是這個世界。

岑仇之前要頂替的也是這個“神位”。

這的确是現在的最優方案了。

可岑仇卻是仍舊沒有說話。

道歸舟還想再勸勸,就聽他腦海裏響起了系統的聲音——

【我好像明白了。】

什麽?

下一刻,道歸舟便察覺到自己的靈魂像是被什麽東西自我撕裂了一般,難捱的痛楚湧上來的那一剎他忍不住抓緊了岑仇的手,整個人都抵在了岑仇的懷抱中。

冷汗幾乎瞬間浸濕了他的衣襟。

然後他聽見了一片的驚呼聲響起。

而在這些聲音中,他清楚的聽見了岑仇的聲音:“小師叔?”

他單手摟着他,聲音出現了片刻的慌亂:“你怎的了?”

“無事。”道歸舟緩了緩,蒼白着臉擡頭:“有點疼。”

岑仇抽出一點靈力輸送進道歸舟的身體裏,确認了他沒有什麽別的問題後緊繃的身體這才微微放松。

不同于其餘人一直将視線放在從道歸舟身體裏出去的系統身上,岑仇是在查看了道歸舟的情況才擡眸看着那個以半透明的姿态漂浮在空中的人。

道歸舟緩過勁來也能夠站起來了。

他順着岑仇的視線看去,微微怔愣了一瞬。

他瞧見了以前的自己。

又或者說是他的無情道。

着一襲白袍,神色平淡而又冷靜的看着他同岑仇。

乍一看像是無悲無喜的神邸,但只有道歸舟自己才能瞧出那雙眸子裏頭的死寂。

那是他在未遇到岑仇前一直以來的狀态。

他聽見他用平靜機械的聲音說:“謝謝。”

然後他扭頭飄向了天柱。

道歸舟知道他在謝謝什麽。

他輕聲對岑仇說:“無情道本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沒有人可以完全封閉自己的所有情感。

即使是神也不可以。

岑仇的手離開了天柱,覆在了他的腦袋上:“嗯。”

系統與天柱融合的那一剎那,所有人的感官裏就只有茫茫一片的白光。

什麽也看不見、聽不見。

但只有岑仇聽見了更為機械的系統音。

那是不同于道歸舟的無情道的聲音。

“世界3907重新接入主源。”

“是否重新設置世界?”

如若不是岑仇看過道歸舟的記憶,怕是現在很難理解這機械音是何意。

他說:“是。”

“确認重新設置,請問更改程序?”

“剔除無情道。”

“無情道乃是世界飛升設定之一,如若剔除将保留原有神位、仙位,不再會有人飛升。請問主源是否确認?”

“是。”

“無情道已剔除。請問主源是否還有其餘程序要更改?”

岑仇頓了頓,似乎還想要說點什麽,但最終他還是道:“無。”

“好的,世界開始更改。”

岑仇從一邊白光中出來,瞧見的卻不是舟城的景象,而是上界道歸舟親手布置的竹屋。

所有的一切都和之前一樣,原封不動又一塵不染,唯獨少了個人。

他也不急。

徹底成為這個世界的創世主後,他與道歸舟便多了點聯系。

那不是尋常簡單之物,而是處于靈魂深處的糾纏。

他能感覺到道歸舟就在附近。

他一推開門,就瞧見道歸舟懶懶的坐在門口,手裏還在用不知從哪摘下來的野草編着東西。

岑仇在他身邊坐下,還沒伸手示意他看一下自己,道歸舟就道:“等等,就快好了。”

岑仇微微挑眉,靜靜等着他。

不過片刻,道歸舟便将用草編成的圓環套在了他的左手無名指上:“好啦,以後別戴着我頭發了,怪瘆人的。”

岑仇垂眸看:“可我更喜歡小師叔身上的東西。”

道歸舟:“……我人都是你的了非得要整那些陰間玩意兒?”

岑仇只是遺憾而又傷心的瞧着他,即便知道這位是奧斯卡影帝,道歸舟還是忍不住心軟,他嘟囔道:“自己解開障眼法瞧瞧啊。”

岑仇意念一動就破除了道歸舟設下的障眼法,他彎了彎眼,看着自己手指上交錯形成指環的發絲,偏頭在道歸舟唇上落下一吻:“回禮。”

道歸舟:“……你再想想別的回禮。”

岑仇歪頭想了想:“我好像沒什麽可以給你了。”

他頓了頓,輕笑着問:“不如肉償?”

道歸舟冷漠的擡手握拳:“滾。”

岑仇覺得有被他可愛到,便倚着他的肩膀悶笑。

笑過之後,岑仇又漫不經心道:“日後我倆都不能随意下去了,也不會再有人上來。”

道歸舟點頭:“我知。”

岑仇:“小師叔會覺着無趣嗎?就我倆在這杳無人煙的上界生活。”

道歸舟想了想,随後主動的牽住了他的手:“你知道嗎?”

他說:“我只希望這一刻是永恒。”

岑仇一點也不意外,他捏着道歸舟的手指骨,再一次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只是這次沒有再一觸即分。

“已經成為了永恒。”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撒花!!!!

明天開啓番外啦~

番外一天一章,中午十二點更新~

再給下本文《死後和師父在一起了》求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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