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神木之争

裴沐知道自己在夢中。

只有夢中才會同時有猛烈的風雪,和開得放肆的桃花。像誰将春色化作一塊寶石,仔細嵌入隆冬。

風雪是山中呼嘯盤旋的風雪,桃花則是由一而百、由百而千,紛紛揚揚的紅粉花雨。

她正仰望着這一切。無數飄飛旋轉的雪花中,夾雜着數不清的花瓣;而在雪色與花色背後,是無盡的、無瑕的、藍得恐怖的長天。

她正抱着一個人。

裴沐看不見他的臉。唯有柔滑的、黑亮的長發挨着她的面頰,視野裏還有他雪白的衣袍上繡着的銀色雲紋。

她想去看清他的臉,但緊接着……

她醒了。

……

裴沐睜開眼。

略有些模糊的視野中,映出漫天繁星。

她正躺在一塊巨大而平坦的岩石上,四周是空曠的原野。火光在夜風裏搖曳,但所發出的亮光遠遠不足以與星河媲美。

星河壯麗,如天瀑流下。

夢?

她是誰?

哦……她是大荒上子燕部落的祭司,裴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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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男人……果然是夢。”裴沐抓了一把亂糟糟的頭發,打個呵欠。

她方才睡着了,而且已經把身下的岩石睡得很溫暖。

“阿沐,你又在占蔔的時候睡着了!”

一道不滿的女聲乘着夜風而來。

這聲音更加增強了現實的厚度。

也讓裴沐動作一僵:完了,被發現了。

她迅速調整了一下表情,熟練地表達出一種沉痛而後悔、下定決心痛改前非的情緒。

她坐直身體,扭過頭,真誠地忏悔:“我錯了,對不起,我不應該在占蔔的時候睡覺,睡覺也不應該睡得這麽熟,睡得這麽熟也不應該睡得這麽久……”

——砰。

一杆系着絨羽的石槍擦着裴沐坐着的石頭,狠狠嵌入地面,還在夜色中濺出了一串火花。

裴沐立即閉嘴。

她盯着距離自己很近的槍杆,嘆道:“不愧是子燕部最有天賦的戰士,這投槍之威不可小視,必定能一槍殺死一頭熊。”

來人哼了一聲,不客氣地說:“而你裴沐,不愧是子燕部最沒天賦的祭司,占星就從來沒有成功過。”

“能糊弄過去就行啦。這大荒部落、祭司繁多,又有幾個能占星成功?”裴沐毫無羞愧之色,反而得意洋洋,“糊弄糊弄、能裝神弄鬼就行,所以我就适合躺着‘占星’。”

“總歸我能贏了打架不就好?”

“你還得意上了!不過也是,除卻占蔔以外,你倒确實是一等一的戰士。”對方又哼了一聲,這一回卻帶着明顯的笑音。

看她笑了,裴沐也就笑了。她盤腿坐在石頭上,揮手說:“阿蟬,來坐。”

妫蟬走過來,長靴踏過沾着露水的草尖,又敏捷地帶着其人一躍而上,穩穩坐在了裴沐邊上。

今年二十歲的妫蟬,有一張并不十分漂亮卻生氣蓬勃的臉,機敏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讓她看上去好似山林中嬌小又敏捷的花豹。而她也的确是一名出色的戰士和部落首領。

而反觀裴沐……

幾乎沒有人能忽視那張漂亮的、雌雄莫辨的臉。墨玉般光潤濃黑的發絲略帶些卷,懶散地垂在小巧的臉旁;肌膚象牙般白皙細膩,輪廓柔和如春溪潺湲。但在這柔和之外,她眉眼和鼻梁的線條又像山脈起伏般清爽利落,令她多了幾許凜然銳利之意。

鋒銳與柔和——這種隐約的矛盾氣質,令她的美麗更加具備沖擊性,令人難以忘懷。

這位子燕部唯一的祭司,縱然發絲淩亂,也沒有穿戴祭司獨有的裝飾物,卻仍像夜空下的火焰,或落在地面的星星,流轉着不可忽視的光華。

妫蟬就不能忽視。

她雙手撐着岩石,看一會兒星星,又去看裴沐。縱然兩人一起長大,親密相處了十餘年,她仍會忍不住盯着裴沐的臉發呆。

只不過,以往她是純粹歡喜地看着玩伴的臉,覺得比春夏繁花更好看,此時她卻滿腹擔憂。

“阿沐,”過了一會兒,她終究遲疑道,“你……你還是離開吧。我怕你被他們發現真實身份,那……”

妫蟬終于忍不住吐露憂思。

裴沐假裝聽不懂。

“什麽真實身份?”她一本正經,“我是子燕部最尊貴最光榮的祭司,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嗎。”

“阿沐!”妫蟬惱了,“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麽!祭司只能由男子擔任,你十多年來隐瞞身份,已經冒了極大的危險,何況往後……”

她的聲音消失在夜風中。

因為裴沐豎起食指,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她微笑道:“阿蟬,小心被旁人聽見。”

一時間,只有星河在無聲地傾倒,像靜谧而緩慢的河流。

裴沐是女子,也是子燕部唯一的祭司。

按照大荒的慣例,祭司只能由男子擔任。人們堅信,如果由女子擔任祭司,将引來可怕的滅頂之災。

如果裴沐的身份洩露,且不說子燕部中的人會如何反應,就是周圍的大小部落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很可能以此為由,将一切災難與不幸都歸咎于裴沐,進而發動戰争。

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子燕部的安全,裴沐必須是男子。

問題在于,最近出了一些變故,可能導致裴沐的身份暴露。

妫蟬不得不擔憂又愧疚。她深知,裴沐是因為她和父親,才隐瞞身份,十餘年如一日地擔起祭司的職責。

“阿沐,無論是阿父還是我,都不曾想過叫你一輩子僞裝……我們總以為,很快就能找到新的祭司,然後你就不必再這麽小心翼翼。”

女子長嘆一聲,英氣勃勃的眉眼顯露出一種憂郁之情:“可子燕部太弱小,遲遲不能誕生下一位祭司,也沒有能力讓其他祭司加入我們。直到現在,我們又要去……”

“阿沐,都是我們對不住你。”

“什麽話?”裴沐打斷了她。

她伸出手,用力地攬住妫蟬的肩,眼中笑意如青山秀水般清爽明澈,叫人不覺要相信她所說的話。

“你們哪來對不住?我無父無母,被先首領撿回來才有個家。在子燕部,人人都待我好,我過得開心快活得很。”她笑眯眯的,輕快地拍了拍好友的肩,“我就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別為我擔心。”

裴沐的話說得真心實意。

當今世界被稱為“大荒”。人類聚居為部落,合力抵抗饑餓與危險。人、妖、兇獸在世上共存,也分享着對天上神靈的敬畏。人們祭天祈福,希望得到神祇的庇佑與指示。

祭司就是溝通神祇之人。

不過對部落而言,祭司真正的作用在于養育神木——建木枝條。

建木枝條外表和桃木無異,但它具備一種玄妙的能力:如果一個部落能養育建木,妖鬼、兇獸就不會在夜晚襲擊這裏。

唯有能夠養育建木的人,才有資格被視為祭司。

而十五年以來,子燕部中能夠養育建木的人只有裴沐。

作為唯一的祭司,她在子燕部地位尊崇,幾乎沒有被人窺探身份的擔憂。

可現在,情況不同了。

因為獨木難支,子燕部已經決定投奔大荒東部最強大的一個部族——扶桑部。

部族融合後,裴沐必然要聽大部指揮,不得不與更多人接觸。

這樣一來,她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

所以妫蟬覺得她離開子燕部更好。

說到底,以裴沐的能力,在大荒生存完全綽綽有餘。

可裴沐堅持說:“我不能丢下你們。子燕部是我的家,這裏的人就是我的親人。而且,要是我走了,你們怎麽解釋祭司突然失蹤?肯定會被大部責怪。”

“阿蟬,你別擔心了。這麽多年我都來了,還怕什麽?況且我活得很開心,很願意就這麽一直下去。”

要裴沐說,只不過是女扮男裝罷了!她只需要給小樹苗澆澆水、說說話,就能吃穿不愁、人人尊敬喜愛,用占星的時間睡覺都可以,這是多麽輕松惬意的人生?

而且,扮作男子還更自在,起碼沒人催着她為了部落壯大而多多生育。

裴沐笑得輕松,妫蟬卻依舊神色凝重,還把兩條濃密的眉毛皺得更緊。

“但是萬一,”她壓低聲音,“萬一被大部發現了,你怎麽辦?”

裴沐不以為意,只懶道:“怕什麽?沒人會發現。”

“你哪裏來的信心?”妫蟬看她一副不上心的懶散樣子就來氣,“阿沐你長得這般好看,萬一給哪個膽子大的拖去摸幾下,不就看出來了!”

摸幾下……?

裴沐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胸,讪讪道:“祭司身份貴重,誰這般無聊?”

“又不是沒有。”妫蟬哼了一聲,“你這樣好看,總難免遇見不長眼睛、色膽包天的,又不是沒瞧見過。出門捕獵的時候總是……你又不愛好好穿戴祭司的衣飾。”

裴沐心想,祭司的飾品花裏胡哨,麻煩死了,除了一年中祭天祈福的時刻,誰耐煩穿?但看妫蟬一副氣哼哼的樣子,她就決定不去招惹她。

“好啦,放心。”裴沐敷衍道,“就是被人抓着了摸幾把,也不會被發現的。”

妫蟬瞪她:“你在說什麽傻話?”

裴沐挺直脊背,拍拍胸膛,義正言辭:“看——因為我沒胸啊!”

一馬平川坦坦蕩蕩,誰見了不豎着大拇指誇一聲英雄好漢?

妫蟬:……

“就算不提這事,你也該離開!”她有些氣急,“你明明知道祭司都……”

妫蟬正要說什麽,卻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喘息聲打斷了。

有人飛快跑來,慌張呼道:“首領大人,祭司大人……不好了!扶桑部的人要搶我們的神木,妫魚、妫凫他們氣不過,和扶桑部的人打起來了!”

“扶桑部的人綁了妫魚他們,還說、說……要抓他們去前線當苦力!”

扶桑部就是子燕部投奔的大部。

可……他們的人來搶神木?

“什麽!怎麽……”妫蟬猛地彈跳而起,身上佩戴的獸牙和獸骨碰出悶響。

她正要問清情況,眼角餘光卻見自家祭司如一道霧氣飄飛,轉眼已是拉着她,如風一般往前跑去。

“先過去再說!”

裴沐收斂笑意,變得嚴肅起來。她又吩咐報信的人:“去通知其他人,全都跟過來!”

她們兩個人是目前子燕部的最強戰力,哪裏都不如她們背後安全。

報信的人只覺眼前一花,再一扭頭,已經只看見自家二位大人的背影。看似纖細柔弱的藍衣祭司,跑起來卻比善戰的首領更敏捷輕快。

“是!”他大聲應道,帶着滿腔對二位大人的信任,轉身飛快跑去找其他族人。

……

大荒東部地勢普遍較緩,矮山與平原夾雜,其中蜿蜒過江河水流,自西往東流淌。

但也正是因為四周低矮,伫立在此的烈山才顯得尤其高大。

在深沉的夜幕與壯美的星空下,烈山被星光勾勒出偉岸的輪廓,其上茂密的森林起伏,有如巨人皮膚的紋路。

火焰排列成松垮垮的光線,照亮了山下某一處地方。

已經有二十餘人圍在那裏。包圍圈的中心是幾個手握兵戈、裹着斑點豹紋獸皮裙、上身赤礻果的戰士;他們正牢牢将身後的一株小樹苗護起來。

另有兩名少年被麻繩捆着,由人多的那一邊押着。

其中一個臉上帶傷、神情激動,怒吼道:“休想搶走我們的神木!卑劣的扶桑部,你們這群騙子!”

扶桑部有十多人,身上都裝飾有樹木枝葉;樹葉在火光下晃動,擦出簌簌的細微聲響。

為首的那人持着火把,臉上也帶着惱怒,斥道:“凡是并入我扶桑部的部落,必須交出建木枝條,沒有例外!我們扶桑部的建木是大祭司親自培育,靈力清澈、生機濃郁,可庇護烈山方圓百裏。你們子燕部前來投靠,不就是為了讓我們大祭司一起庇護你們?”

被五花大綁的妫魚更怒:“姚桐你……!當初來投靠時,你們可沒說這回事!從來只有戰敗并入的部落交出神木,我們子燕部是主動來投,你們憑什麽欺負人!”

姚桐冷笑:“就憑你們子燕部弱小無能,竟然還讓個柔弱女子當首領!你們有什麽能力保護神木……”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不得不中止。

一道銳風斜裏刺來,徑直擦過他的鼻尖,又轉眼撲滅了他的火把。

姚桐開口想呵斥,眼角卻被一絲細微的銀光刺痛。危險的預感在他頭腦中瘋狂叫嚣,帶來本能的戰栗,也令他不假思索地往旁邊一滾,同時倉促擡起手中熄滅的火把——

——咔嚓。

帶着火焰餘溫的火把被削成兩段。其中一段跌落在地。

姚桐坐在地上,一手冷汗地緊握火把。他擡起眼,眉心卻是已經被一柄黑亮泛着銀光的青藤杖指着,叫他動彈不得。

裴沐來了。

其餘扶桑部人也被勁風掃出,往後連退三步,有人幹脆被吹得摔倒在地。一時間,火光也遠了、淡了。

“堂堂扶桑部,竟然也要強搶盟友的東西?真是侮辱扶桑的名聲。”

這聲音清越動聽,說的內容卻相當刺耳。

姚桐臉色微變:“巫術……你是子燕部的祭司?”

子燕部不是小部落?怎麽這個祭司的力量卻……

裴沐才不管他想些什麽。

她手中的青藤杖拿得很穩,面上的笑也很穩:“怎麽,扶桑部就是這麽對待主動投靠的盟友的?還打傷我們的人,想搶我們的建木?”

她背後的妫蟬為族人解開繩索,一杆長槍護住自家族人。她冷冷道:“這扶桑部吹噓自己是什麽東方第一大部,要重現古時軒轅之丘的黃帝治世……哼,分明是卑劣的強盜!”

方才一切發生太快,在場子燕部人這才驚喜地反應過來:“祭司大人!首領大人!”

姚桐臉色再變。

他有些後悔:沒想到子燕部一個四十多人的弱小部落,卻有一個厲害的祭司和一個厲害的首領。

扶桑部确實有規定,凡是戰敗的部落都要上交神木枝條,并入扶桑部的建木枝幹。但是,主動投靠的部落被視為盟友,可以自己保有神木。

方才妫魚說得不錯,姚桐不過是看子燕部弱小,才起了搶奪的心思,想借此給自己表功。

誰知道這幫人這麽倔強?還有個強大的祭司!

姚桐按下後悔,強硬道:“規定就是規定!如果子燕部不肯遵守扶桑部的規定,就自行離去!”

“離去就離去!”妫蟬的火爆脾氣上來了,“阿沐,我們走!就是在大荒中餓死、被野獸啃咬,我們子燕部也絕不向這種人低頭!”

“說得好。”裴沐贊賞道,手裏的青藤杖卻沒動,“不過麽,我還有個問題。”

她略略彎了腰,仔細看着姚桐的臉。

姚桐這才看清這位子燕部祭司的容貌。他的眼神很明顯劇烈震動了一下,流露出掩飾不住的驚豔之色。

卻見這位黑發如起伏蔓草的漂亮少年微微一笑,和氣地說:“剛剛就是你揍了妫魚和妫凫?”

姚桐張張嘴。他覺得頭腦有些發脹,如同被蠱惑一般,他喃喃自辯:“要不是他們不肯交出……”

——砰!

子燕部的祭司揚起青藤杖,輕靈卻絕不輕巧地拍上了姚桐的臉。

男人一聲悶哼,重重側倒在地,甚至滑出一段距離才停住。

圍觀的扶桑部人頓時騷動起來。

裴沐站在中央。原本用于祭祀、占星的青藤杖,此刻被她握刀一般橫握手中,無端多出幾分凜然殺氣。

可她分明又是笑着的,而且笑得輕松和樂。

漂亮極了,也讨喜極了。

“這下好了。”裴沐笑道,“阿蟬,我們總要把人家欠我們的讨回來,這才好走。”

“說得對!”妫蟬大笑起來,像一頭嬌小的花豹快活地伸懶腰。

子燕部的人也都笑出來。他們人不多,此時所有人都齊聚到了兩人身後。

沒有一個人對她們的做法有異議,也沒有人對離開扶桑部這件事流露任何的恐慌和不安。

與之相對,扶桑部的人卻個個變色。在場的扶桑居民有不少其實心裏發虛,覺得姚桐搶人神木做得不對,還在猶豫;但當他們發現裴沐戰力強橫、态度更是驕傲,他們就不禁惱怒起來。

歸根結底,扶桑部的許多人已經習慣了“東方第一大部”的名頭,也已經很久沒有遇見如此放肆的外來人——何況還是他們眼中卑微弱小的部落。

意外更加劇了憤怒,醞釀成騷動的風潮。

兵戈之聲——由細微到明顯。

危險的氣息在夜幕下無聲流動。

“要打架?”裴沐手中的青藤杖甩出一道利落的虛影,“也好。阿蟬,你護着其他人。”

妫蟬幹脆道:“交給我。”

青藤杖身中鑲嵌的淡藍玉石發出朦朦微光。夜風悄然聚集在她身邊,又化為無數看不見的小刀。

姚桐踉跄爬起,有些緊張:“小心……子燕祭司的巫術不弱!”

十餘青年戰士滿臉惱怒,兵刃齊出。

一名少年祭司神情懶怠,單手握着青藤杖。

她站在原地不動,只用青藤杖朝前輕輕一點:“去。”

無數風刃便頃刻飛出,擊打出一片脆響與悶哼!

但——這只是第一個瞬間的事。

在第二個瞬間,一切忽然靜止了。

仿佛有什麽厚重的力量蕩漾開去,籠罩了這一方針鋒相對的場所。像無聲的編鐘敲擊,看不見卻又的的确确古樸莊嚴。

裴沐略一眯眼。

突然,她握住青藤杖,在地面輕輕一敲。

——當!

好似另一道清越鐘聲相對而出,迎向古老編鐘的壓制,直愣愣地和對方撞在了半空。

讓人汗毛倒豎的力量爆裂開去。

無論是扶桑部的人,還是子燕部的人,都忍不住別過頭、以手遮擋那股爆發的刺痛感。

刺痛尚未過去,卻聽扶桑部有人歡呼起來。

“——大祭司大人!”

“是大祭司大人來了!”

“大祭司大人!”

大祭司?

裴沐挑起眉毛,朝歡呼與狂熱的中心看去。

扶桑部的人們分開道路,低下頭顱,朝着同一個方向單膝跪下。

他們朝拜的中央,有一名青年緩步走來。長長的深黑披風拂過地面和草木,卻一塵不染;淡青色的藤蘿、樹葉栩栩如生,不過是他衣擺上精細的暗紋。

他手持一人多高、鑲嵌九色寶石的烏木杖,胸前佩戴着全套雕飾精細的玉飾和羽毛,礻果露的小臂上刻着深青色的神木圖騰——筆畫精細嚴謹,沒有絲毫差錯。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頭與衆不同的深灰色長發:流淌似水、柔軟如雲,折射着點點奇異的光彩,像天神鞠了一捧星光灑在他身上。

星空下的烈山極靜。

扶桑部的人忙着虔誠跪拜,而子燕部的人忙着——發呆。

妫蟬忍不住探了個頭,直白感慨:“阿沐你看,我第一次瞧見有人和你一般好看。”

裴沐睨她一眼,有些不服氣。難道不是她更好看?不過這不是多話的時候,所以她只能将挑剔的目光投向那位初次相見的大祭司。

大祭司也正注視着她。

霜月凝神,冰雪為态;他眉眼深邃冷淡,嘴唇極度缺乏血色,卻并不因此減損半點優雅和莊嚴。

那嚴肅的神情、一絲不茍的繁複衣着,則顯出一種近乎嚴苛的自律。

如果說大祭司是橫平豎直、完美無缺的一個“律”字,那裴沐就是一個歪歪扭扭、缺七少八的“懶”字。

兩人面對着面,氣質天差地別。

大祭司直直地站在跪伏禮拜的人群之中,卻又冷漠刻板得對這一切崇敬視若無睹——或毫不在意。

“太吵。”大祭司冷淡地說。

四周忽而變得更加安靜。

裴沐一怔。她是第一次見到大祭司,但剎那間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仿佛她正看着夢中的白衣人,身邊是漫卷的風雪和聽不清的呼喊。

……錯覺吧。

她暗自搖頭,卻也決定不和妫蟬計較誰更好看的問題。畢竟她也認為大祭司好看極了——也就比她差一點點。

她揚起頭,明知故問:“你是誰?”

扶桑大祭司的目光平穩。那雙深灰色的眼睛好像冬日暴風雪前的天空,威嚴肅殺,只在目光轉動時,才會漏出幾點冰冷而璀璨的星光。

“扶桑部大祭司,姜月章。”

他淡淡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妫:gui,一聲

非裝逼姓氏,背景需要。

這一本由同一對CP的七個故事(七卷)組成,從玄幻版的先秦時期開始往後推,主要講的是男女主的感情,劇情我覺得挺好看的,不過還是看大家喜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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