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他的生命力
針對姜月章的追殺, 已經持續了一個時辰。
術士們的身影變幻莫測,已然從茶陵山脈轉而向北,進入了虞國、燕國交界附近的聚峰山脈。
作為二國交界, 險要的聚峰山脈天然便是一道難以突破的防線。
此時,裴沐觀戰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根橫生的松樹枝。
松樹生長在懸崖上, 因此戰場也在懸崖上。
高入雲海間的懸崖, 一面連着曲折山脈, 一面鄰着萬丈深淵。連飛鳥也不從這裏經過,也許是因為飛鳥看一眼也會覺得膽寒。
但在山巅交鋒的術士們, 卻都對這滾滾雲海、巍巍高山、烈烈長風視若無睹。
追殺姜月章的一共有十九人, 其中有九名術士、十名刀客。他們起初還派人來試探裴沐,在被她殺了兩個刀客後, 他們便幹脆不理她, 專心致志對付起姜月章來。
裴沐在戰場邊緣瞧着, 也說不好自己是否有些遺憾。
畢竟,如果他們不來惹她, 她似乎也沒什麽必要趟這渾水、自找麻煩。
懷着一種微妙的矛盾心情, 她一路就跟在他們後面,不遠也不近,就這麽抱着一把刀鞘, 面上悠悠閑閑地瞧着。
到了此刻,她坐在高崖上那被風吹得歪扭的樹枝上, 仍是這麽瞧着。
身形穩穩,一動也不動。
現在,戰場上的敵人只剩了三名術士。可他們毫無懼色, 還耗費大量血氣,結成了三足金烏大陣。
三只金色鳳鳥的虛影收尾銜接、環飛不止, 将原本寒冷的山巅變作了炎炎酷暑之地;雲海被蒸騰得漫天飛,散作擋人視線的霧氣。
金烏大陣內,有一抹凝而不散的血霧。這些猩紅兇煞的霧氣被金烏光芒烤炙着,已然有些體力不支、左右支绌。
Advertisement
但……與此同時,這血煞卻也顯得更加兇悍了。
血霧時而化作一個隐約人形,時而與黑風交纏飛舞。不詳的血光不住收縮,一點點腐蝕着光明燦爛的金色大陣。
裴沐盯着那個人。
她盯着姜月章。
她的眼中,能清晰地看見他的模樣――原本積累的活人生氣,此時已經耗費得所剩無幾;他身上重新出現了死者的暗紫和青灰,容貌中的凄厲怨恨之意也愈發明顯、愈發可怖。
“真是……頑強的生命力。一個人分明死了許久,卻還能如此頑強地求生。”她托着下巴,喃喃自語,“真好啊。姜公子,我有些羨慕你了。”
其實,如果姜月章開口叫她幫忙,她必定會加入戰局。他是雇主麽,當然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但似乎同樣出于某種微妙的、頑固的情緒,他并不肯先開口。
而裴沐,也不想主動做什麽。
她一直看着,但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如何――是救,還是不救?隐約地,她覺得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抉擇,所以在想清楚之前,她不樂意做決定。
她就這麽安安靜靜地……一直看着。
她看着姜月章獨自将敵人一一殺死。
她看着那俊美又可怖的青年吸盡敵人的精血,又在連綿不斷的戰鬥裏将力量耗盡。
金烏大陣的光芒,正在漸漸消失。
這是威力強大的陣法,傳自上古。也因其威力強大,對術士的要求很高。
然而,傳說因為古時的力量被分散給了每一個人,當今世界幾乎沒人能夠再現上古時那半神半人的恐怖偉力。
所以,這金烏大陣也不能持續太久。
饒是如此……被圍殺的姜月章,也差不多精疲力盡了。
他已經不能再維持血霧黑風的狀态,不得不現出本來模樣。
山巅大陣裏,他略略彎腰、長發散亂,身體不住顫抖;作為力量外化的衣衫,也有了程度不小的破損。
唯有他的神情――依舊冷漠兇悍,似乎此時被逼上絕路的人不是他自己。
“他已是強弩之末――”
一名為首的術士厲聲喝道:“趁現在,一齊殺了他!”
另兩人振奮精神,高舉雙手。
剎那間,金烏再起!甚至從大陣中心,有虛幻的樹木枝條幻化而出。
這影影綽綽的枝條上燒着燦爛火焰,猛地捆住了僵硬的青年!
姜月章悶哼一聲,面上有青筋暴起,令他猙獰如惡鬼。
然而,在他爆發的力量下,那枝條只停了一停,便繼續緩緩收縮。
要出手麽?
裴沐握着刀鞘的手指,突然動了一動。
……不。她想,再看看,再想想。
就在她心中這個遲疑的念頭盤旋之時,忽然之間――
那被大陣束縛的青年,發出一聲尖嘯。
那聲音凄厲刺耳、怨氣震天,絕不是活人可以發出的聲音!
在某種兩敗俱傷的術法催動下,剎那之間,便有腥風血雨掀起!
山巅岩石開始晃動,那捆着青年的枝條也在晃動;突然,那人整個化為血煞,脫身而出!
靈光與怨氣交織,倏忽分為三道,分別襲向三名敵人。
“你,休想……!!”
術士欲要抵抗,卻陡然瞪圓了眼;只一瞬間,他便捂住脖子上的窟窿,“嗬嗬”不能作聲。
下一刻,他便被血煞纏繞,化為了怨魂的養料。
電光火石間,兩名術士已然身死。
然而,為首的術士卻還有一戰之力。
他見到同伴慘狀,雙目充血,狀若癫狂。
“豎子,拼了我這條命――也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在血煞絞殺他之前,他自己已經先一步震碎身軀、化為無數血沫肉塊。
腥風血雨成了攻擊的最後手段,帶着深深的詛咒之力,刺入血煞之中。
剎那間,血煞竟被擊飛了。
另兩道血霧飛速前去,似是想支援。
可終究,它們只是在半空中彙合,再化為青年的身軀。他像一片殘破的碎葉在風裏飄零,無根無源、無依無靠,最後……
他整個地,掉下了萬丈懸崖。
裴沐猛地站起身!
她一躍而起,輕盈地掠過狼藉的戰場,來到懸崖邊。
然而,她又堪堪止住步伐,只彎腰往下看。
“掉下去了嗎……呃啊!”
她吓了一跳!
正要後退,她卻已被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腳踝!
懸崖邊上,這個抓住岩石邊緣,整個身體在風裏搖搖晃晃,卻還堅決不肯松手的人……不是姜月章,又是誰?
裴沐詫異地看着他。
這個人……他已經連化形的力量都沒有了。
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扣在石頭上,皮肉已經磨爛,露出紅褐色的、凝固的血。
他擡着頭,散亂長發狂飛不止,襯得那雙眼睛無比兇狠;他就用這雙兇狠的眼睛死死盯住裴沐,另一只手緊緊抓住她腳踝不放。
裴沐動了動,沒用力。她便也低頭定定看着他。
時間……好像忽然放慢了,慢到足以讓她認認真真地觀察他。
沒有了術士力量的對抗,高山上的風終于能肆無忌憚地穿行而過。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頭發被氣流吹得亂飛,而懸挂在崖邊的這人更是模樣凄慘。
他如果會流血,想必已經渾身血肉模糊。
但可惜,他只是個死人。
“姜公子,你只是個死人而已。”裴沐蹲下來,好聲好氣地勸說,“道理上說,人都死了,天大的仇怨也要留給後頭的活人了。你卻又是為了什麽,要如此執著?”
姜月章沒有回答她。
他仍是這樣死死地将她盯着。
片刻後,他才開口說:“小騙子。”
這聲音微弱而缥缈。還是像鬼火,卻像一縷快要熄滅的、奄奄一息的鬼火。
他只說了這三個字。明明什麽都沒說,卻又像什麽都說了。
裴沐托着一邊臉頰,歪頭把他看着。
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再開口,她才笑眯眯地、中氣十足地說:“姜公子,我原本想幫你的,可轉念一想,萬一你又誤會我瞧不起你呢?我等啊等,想等你一聲令下,我必定拔劍而上,可誰知道,你一直不開口。”
青年的手指微微松了力,像精疲力竭,可即刻,他複又抓住了她。
“小騙子。”他還是只這樣說。
“我明明很誠信的。”裴沐回答,“何況,姜公子不是說純陽之物是大補?我瞧金烏大陣陽氣很重,姜公子進補得如何了?”
這當然是她的調侃,甚至是惡意的調侃。
要知道,陰陽相克也相生。對他這樣強大的幽魂鬼物而言,吞噬陽氣的确能壯大自身,但如果陽氣太盛,自然也會反過來克制他。
金烏大陣何等強大,他又蘇醒不久,自然是被燒灼得異常痛苦,何來進補一說?
果然,他神情愈發陰沉,臉色也愈發慘白。最後那一點點的生氣,也像随着風吹而漸漸要散盡了。
但看他這模樣,裴沐反而生出了點快意。
她也摸不清自己為什麽非要刺激他。但她就是想這樣做。
她想看他被刺痛、被激怒、被逼迫至絕望,最終頹然放棄。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什麽東西――證明他已經死了,而她還活着,所以他最好不要來給她找什麽麻煩。
然而……
“……呵。”
青年慘白的唇角,忽然勾起一個明明白白的弧度。
那是嘲諷的笑容,也是如燃燒一般的瘋狂的笑容。
“小騙子。”
他說着,手裏忽然用力!
一股幽暗波動襲來!
裴沐猝不及防,整個被他拉着,和他一起墜下深淵!
一時間,天地呼嘯,藍天靜止。
裴沐下意識掙紮,卻被他從背後死死箍住。他為了不讓她掙脫,根本是完全将她壓死了在了懷裏,用力之大,簡直像要把她扼碎。
“你……姜月章!”她大聲說,“你這個瘋子!”
他貼在她耳邊笑,缥缈虛弱又滿是惡意的笑。
“小騙子,我如果再也醒不過來,你也就別醒了。”他在她耳邊呢喃,冰涼的嘴唇在她耳廓上移動,“陪我一起死。我粉身碎骨,你也要在我的骨血裏。”
“……為什麽!你要死自己死,不要拖着我……!”
“反正,”他的聲音清清楚楚,惡意和嘲諷也清清楚楚,“你自己也沒有多麽想要活下去吧?”
裴沐呆住了。
這個,這個……
你在說什麽鬼話?!她想這樣高聲駁斥,卻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想活,不想活?誰想活,誰不想活?
她思緒混亂,心跳如鼓。
姜月章……這個死了多年的人,為什麽還能這麽頑強地、拼了命地、不顧一切地掙紮?
這樣執著的掙紮,這樣執著的求生欲……
簡直就像他還活着一樣。
裴沐望着那急速遠去的懸崖和藍天。
好像在這一瞬間,在飛快從天上往地下墜落的瞬間,世界終于在她眼中有了切實的模樣。她開始想起生命掙紮時的希望與絕望,想起血液奔流時的激動與歡欣,想起――
裴沐突然使勁一掙。
卻不是掙開他,而是硬生生轉了個方向。
她抓住這個人的肩,面對面地看着他。
在已經成為一片虛影的世界中,她深吸一口氣,大聲地、惡狠狠地說:“姜月章――你若是求我救你,我便救你!”
她周身有劍氣飛揚,已經悄悄減緩了他們墜落的速度。
姜月章則背對崖底,面向長天也面向她,手裏正牢牢抓住她的腰。他還在盯着她,嘴角嘲諷的弧度加大了。
“救我。”他說。言簡意赅,居高臨下。
裴沐氣道:“你這是求人的态度嗎?!”
他笑容逐漸減淡,漠然又堅定地重複一遍:“小騙子,救我。”
裴沐張了張口,又閉上。
這是不是一個氣得說不出話的表現?好像是,可好像又不是。她說不上來。
但确實有什麽情緒燒灼着的血液,燒灼着她的皮膚;燒灼帶來疼痛,讓她恍然大悟,明白原來這就是活着的感覺,是被她遺忘許久的屬于活人的、生動的憤怒與放肆的渴望。
裴沐舔了舔牙齒,忽然笑了。
“不求我,也可以。我會救你。”她更用力地握住他的肩,将自己拉近過去,直到他的臉貼在她面前。
她說:“但是,姜公子,我總要有些別的回報。”
說完,不顧他陡然流露的愕然,她往前撞過去,惡狠狠地、奮力地……親上了他的嘴唇。
長風浩蕩,劍氣縱橫。
天地之間,墜落之中,她眼中的青年……忽然微微睜大了眼。
與其說這是個吻,不如說這是一次憤怒而蠻橫的沖撞。
她只是憤怒地撞上了他,又憤怒地咬了他一口。
接着,就是長時間靜默的觸碰。
沒有人說話。
在這份不再存有距離的接觸裏,裴沐始終睜着眼,凝視着他。
在急速的墜落和急速的長風裏,她竭力睜着眼,透過刀割似的冰冷空氣,凝視這雙死氣沉沉的灰色眼睛。
……不,此時此刻,究竟還能不能用“死氣沉沉”來形容他?
當他的眼中有爆裂的火焰燃燒,誰還能說這是一雙屬于亡者、屬于幽寂、屬于過去與怨魂的眼睛?
恍惚之間,裴沐竟有些搞不清楚,究竟他是深淵裏溺斃的亡靈,還是她自己才真正是一具行屍走肉?
誰真正活着,誰又真正死去?
真是……難以分說。
但總歸她想起來了……活着的感覺,其實是憤怒的感覺。總是有不被滿足的渴求,總是因此生出憤怒,這才是活着。
她緩緩遠離他,又不禁喃喃說:“你讓我想起了……我以前喜歡的人。”
他喉頭滾動,眼睛裏翻湧着她看不懂的東西。
就像夢呓一般,他帶着一絲單純的懵懂,啞聲說:“我,也……”
裴沐卻已經笑了。
她重新成為愛笑又狡黠的少年劍客,活像這是一張假面,只要戴上,就能讓她随時走遠。
她輕快地說:“好了,兩清。”
道道劍氣躍出,造出平緩的氣流。風托着他們,下降到崖底。
一條瀑布垂落,造就一條流動的河水;吵鬧又清澈。
這是個山谷,落滿下午的陽光。幾條魚從河中躍起再墜落,密密的鱗片閃着光。
裴沐放下他,再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
重傷虛弱的青年已經徹底耗去最後一點精力,勉強靠着石壁坐着。
但是,那雙同時彌漫着死氣和生機的眼睛,仍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谷底沉默,唯有風聲穿梭林間,伴随水流喧鬧。
這片舒緩的沉默裏,裴沐懶懶地打量他一會兒。
“姜公子傷得很重……我想一想,應該怎麽醫治?”她将刀鞘背回背上,饒有興致地走了兩步,“還是說我不救你,就看你化為塵土?”
在短短的剎那裏,姜月章似乎怔了怔。
而後,他的神情漸漸覆上一層冷霜。
或許……他覺得她陰晴不定、反複無常,比小人更小人罷。
“不是說救我?”他幽冷的聲音裏帶着嗤笑之意,“果然是個小騙子。”
“姜公子,話可不能這麽說。”
裴沐站在河邊,對着河面看了會兒,忽地伸手往裏一撈。随着“嘩啦”一聲,一條肥美的鮮魚就被她攥在了手裏。
她拿着魚,回到姜月章面前。魚拼命地掙紮,甩了他一臉帶着腥味的水。
“吃吧。”她說。
青年不言不語,只有血煞輕巧一掠。
轉眼,裴沐手裏連點魚骨頭都不剩了。
她重又蹲下來,托腮望着他:“剛才說救你,是不讓你摔個粉碎。現在麽……姜公子,你這幅模樣,可報不了仇,也去不了烈山,似乎更是付不了我錢。那麽我辛苦将你治好,你又能回報我什麽?”
他的神情一動不動,只眼裏的情緒緩緩加深。
水珠滑過他慘淡的面頰,又一滴滴落下。這水珠折射着他的眼神,簡直吃人似的可怕。
“你要什麽?”他問,一個字一個字地問,“小騙子。”
裴沐以一種欣賞的目光,凝視着他神情的微妙變化,如同觀察一只罕見的蝴蝶如何破繭。
“姜公子,我有一個想法,很有趣味。”
她伸出手,用指尖一點點描過他的輪廓。這張臉真是俊美得驚人,哪怕被青灰色的死氣纏繞,也依舊有着最純粹的美麗。
……和記憶中那個醜八怪安全不一樣。不錯,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人。那個醜醜的、很凄慘的男人,早就死了。
那麽,他們兩人又為何在她腦海中隐隐重疊?對了,是同樣淪落絕境、滿身凄涼,卻還要奮不顧身去抓住太陽,哪怕是帶着怨恨去吞噬太陽。
這種讓人敬畏的氣魄,一模一樣。
“三十天整,再加今日剩下的時光。”她說,“這段時間內,你什麽都要聽我的。我讓你做什麽,你就要做什麽。”
“哦……比如什麽?”他冷淡的聲音藏着一絲不屑和譏諷。
裴沐收回手,認真說:“比如說,第一件事――這段時間內,你當我的情郎。”
空氣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姜月章盯着她,終于還是克制不住,一點點流露震驚的情緒。
裴沐覺得他這副驚呆了的模樣好玩極了,便噗嗤笑出聲。
他喉頭滾動幾下,才問:“你……開什麽玩笑,這是折辱我?”
“不是。你認為當我情郎是侮辱你?那你才在侮辱我。”裴沐撇撇嘴,“我當然是挺喜歡你,才叫你當我情郎。不過,也沒有多喜歡,只是想試試,是以三十天便可。”
他無言半晌,眼中情緒變換數次。
“呵……呵呵呵……”
……然後,他突兀地笑了起來。
笑得喘不上氣,笑得聲音愈發缥缈幽涼,驚飛了水裏的魚、林中的鳥。
裴沐有點不高興了:“很好笑麽?”
“……好笑至極。”
他笑到垂首,又緩緩擡眼。幾縷亂發垂在他臉邊,将他幽深的眼神分割成好幾塊碎片;每一碎片裏,都寫滿嘲諷、冷漠,還有惡意的期待。
“不過,可以。”姜月章徹底擡頭,又對她伸出一只手,微笑道,“小騙子,救我,然後我這三十餘日中,都盡數聽你吩咐。”
這個微笑,要多充滿惡意就有多充滿惡意,幾乎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我一定會報複回來。
然而,裴沐望着這個笑,卻仍回以一個開朗的笑容。
“好。”她伸出手,“一言為定?”
姜月章也伸手,與她擊掌三下:“一言為定。”
符文閃動,術士之間的“契”成立。一方若有違背,則将付出慘痛代價。
裴沐滿意了。
她拿出一把小刀。刀刃劃出一抹銀光,在她手腕偏上一些的位置割開一條口子。鮮血流出,隐隐帶着金色――純陽之體的特征之一。
就在一瞬間,姜月章的目光便情不自禁地集中在那道傷口上。
血煞猛地跳動而出,在他周身起伏不定;他幾乎是用一種獸性渴望的目光,死死攫住那傷口。
裴沐才剛一伸手,他就迫不及待地用現出尖爪的手攥住她手腕,把她拉到唇邊,貪婪地吮吸她的鮮血。
鮮血不斷從她腕上湧出,又一滴不剩地被他吮走。
在細微又急促的吞咽聲中,裴沐的臉色也開始略微發白。
她皺着眉,抱怨道:“很痛。你就不能溫柔些?誰的情郎是這模樣?”
姜月章動作一頓。
他稍稍擡起頭,面上青灰之氣已去,蒼白的嘴唇沾着鮮血,好像雪地裏開出點點豔紅梅花。
“……溫柔?”他隐隐似又嗤笑一聲,這一回卻又多了更多耐心。那雙眼睛有捕獵者的專注和兇狠,稍稍一動,就讓人感到不自在。
他的視線在她臉上回旋,重又落到她腕上的傷口。在凝視之中,他忽地唇角一勾。
就在裴沐眼前,他慢條斯理地、一點點地,開始用舌頭舔舐她傷口上的血珠。一一舔盡後,他再在上面輕輕一吻,複又緩緩吮吸,再重複耐心舔去的動作。
裴沐完全呆了。
等她反應過來,本能地就想将手抽出來――卻又抽不出來。
姜月章抓着她的手,吻她的掌心,再一路吻上傷口。最後,他才擡起眼,用一種和動作全然不符的嘲弄眼神看着她。
“小騙子,這樣足夠溫柔了?”他譏笑反問。
裴沐剛還有些熱意的雙頰,猛然褪去了溫度。
她眯起眼,卻也不急着惱。
“讓我想想。”她使勁抽回手,卻又貼近他的面龐,對他溫柔一笑,“好像,還不夠啊。姜公子別急,我們才剛剛開始。”
姜月章尚未完全恢複,目光不禁追随着她抽離的手。
但是,現在積蓄的力量,已經足以讓他按捺下本能的渴求。
他用拇指揩拭去唇邊殘留的血跡,再仔細将細微的血舔幹淨,之後才站起身,借着身高垂眸俯視她。
“小騙子,”他幽涼的聲音幾乎給人以溫柔的錯覺,“你現在又想做什麽?”
裴沐微微一笑。
接着,她往地上一坐,整個人癱倒在草地上,呈一個“大”字狀。
“我餓了。”她大大咧咧地說,随手摘下一朵野花把玩,看也不看姜月章一眼。
“我要吃烤山藥、烤野兔,必須要有鹽作佐料。還要喝魚湯,我喜歡熬得奶白的湯,裏面再煮上新鮮的野菜。”她漫不經心地提着要求,“要鮮果,不要太酸,但也不能不酸。你自己瞧着辦吧。”
片刻沉默後,草地上響起一點腳步挪動的聲。
忽然,她面前的日光變暗。
裴沐不動,只懶洋洋地撩起眼皮,便看見姜月章的臉。
他單手撐在她身側,另一只手來撫摸她的臉頰;在臉和脖子交界的地方,像是溫柔撫觸,又像殺氣四溢的估量。
他的嘴唇在笑,眼神在恐吓她。
這個表情真是生動極了,讓她有些開心。
“好。”他低下頭,在她唇邊輕輕一吻。冰涼的溫度,叫人很想瑟縮一下。
“都按你說的來,”他溫柔地、一字字地說,“小、騙、子。”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