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咒罵

王家，上房。

昏暗的屋子內，一盞古樸的燭燈立在廚桌之上，搖曳的火焰将人的各種影像投射在牆壁之上，閃動間頗有鬼魅的味道。

周氏手握拐杖，正襟危坐地坐在正中間的一把椅子上，一張因板起而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蒼老面孔在燈光的閃耀下恍如快進棺材的死人，看的王瑤兒不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周氏旁邊，王蓉兒和王秀兒相鄰而坐，頗具神采的臉上洋溢着難以掩飾的得意，特別是當他們的眼眸無意間碰觸對面的少女時，這種感覺就愈發的明顯。

周氏冷冷的瞟了瞟對面的王瑤兒，清咳一聲後，冷冷的道：“家裏的豬食沒有了，明天你去地裏去挖些雜草來”

說完後，周氏吃了一驚，自己何時這番客氣的派用王瑤兒？以前的時候，自己罵罵咧咧的派遣她時也沒覺得絲毫的不妥？

“我不去。”

就在周氏恍惚間，王瑤兒清脆的聲音頓時猶如晴天的霹靂一般，立馬使得周氏一怔，極不相信地的前傾了傾身子。

“你不去，你憑什麽不去？你在家裏吃我們的喝我們的，你說不去就能不去？我們奶奶辛辛苦苦把你拉扯這麽大，你怎麽這麽沒有良心”周氏尚未說話，一旁等着看笑話的王秀兒卻是被驚得立馬站立而起，捏着嗓子，一個勁的呵斥道。

盯着面前那小醜一般喝跳而出的王秀兒，王瑤兒淡然一笑，反擊道：“那你怎麽不去？我吃奶奶的，喝奶奶的，你長那麽大，你還比我多吃一年多的糧食，照理說，你不是更應該去···”

“你···”被王瑤兒的話堵得一陣發顫，王秀兒纖細的指頭尖銳的指着王瑤兒半晌，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這個王瑤兒怎麽變得這般厲害了。

見狀，王蓉兒一把上前去把王秀兒拉到座椅上坐好。

有奶奶在身後撐腰，你何必去讨這個沒趣？

“瑤兒，你這個做妹妹的怎麽能跟姐姐這樣說話呢。更何況，秀兒嬌慣慣了，像這種農田裏的活計，她是做不來的”

周氏耷拉着眼皮，冷冷的說道。跋扈的脾氣出乎意料的并未發作。

直到現在，周氏才明白王瑤兒真的變了，盡管自己內心深處一直産生不願相信的錯覺，但這一刻，她是徹徹底底的知道了之前的那個任由自己拿捏得丫頭已經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淩厲的丫頭。

事情确實變得有些棘手啊···

“姐姐？呵呵···”王瑤兒冷哼一聲，當下質問周氏：“她哪有半點做姐姐的樣子，一天到晚盡想些壞點子來對付我？她還配當姐姐？”既然周氏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自己也不打算讓步了。

“憑什麽那些活計她做不來？她嬌生慣養？難道我就是天生的賤命？可憐我和小七不光包攬家中的大部分活計，還要處處忍受你們的擠壓。這還讓不讓人活了···”王瑤兒不依不撓，淩厲的話語不僅使旁坐上的王秀兒臉色鐵青，就連上座的周氏也是啞口無言。

她這話明裏是說王秀兒，實則是打周氏的臉啊。

周氏氣得渾身發抖，被一個低三下四的賤女如此暗諷，就算她隐藏的再好，這一刻她也是繃不住了。

“什麽叫處處忍受我們的擠壓？”

“混賬，你這個賤丫頭，怎麽和長輩說話呢？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奶奶”周氏暴跳而起，恨哆哆的用拐杖敲打着地面，不堪的話語如同蓄滿的水池，開閘之際一股腦的吐露了出來：“你這個賤人生的賤女，天生的奴才命。怎麽，翅膀長硬了就不想幹活了了？你的心怎麽那麽狠啊···”

見周氏徹底放開，王蓉兒姊妹兩個相視一笑，目光中的幸災樂禍，不加掩飾的表現了出來。

“哦哦，你說不幹就能不幹？你這幾天整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也指不定跑到什麽地方浪蕩了。可憐了我一把老骨頭，都這般歲數了還得處理大大小小的碎活，你這兒賤女人安得是什麽心”

周氏把着拐杖，硬生生的指着王瑤兒，脫口而出的髒話一波比一波令人難以忍受。

王瑤兒滿臉通紅，周氏撒潑的模樣早已徹底打破了她的想象，原本她曾天真的認為，就算有一天自己和周氏正面交鋒，自己也不會敗下陣來。哪料，周氏的一個罵人的大招，立馬就讓她感到了手足無措。

小小的胸脯被氣得上下漸起漸伏，不知何時，王瑤兒的那雙迷人的秋水眸子已經浮現淡淡的水汽，莫大的屈辱和委屈混在一起的感覺霎時讓她體會到了人世間的悲涼。

“賤女”，自己長那麽大，又有誰曾這般的辱罵我”

委屈，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周氏放開嗓門罵了半天，院子裏的其他人也驚動了大半。王柔兒和小七更是在第一時間趕來，見到王瑤兒被周氏訓罵的這般凄慘，小七立馬奔跑過去，稚嫩的小手一個勁的婆娑着王瑤兒眼眸中的淚水。

“奶奶，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嘛，你為何非要這麽粗辱的罵人呢”王柔兒邊說邊輕拍着王瑤兒的背脊，小心翼翼的安撫着她。

“四妹，這是奶奶和瑤兒之間的事，你還是別插嘴的好”旁邊，王秀兒滿臉春風的看着熱鬧，幸災樂禍說道。

王柔兒沒有做聲，只是恨恨地白了她們一眼。

“阿姊，你別哭啊，你哭了小七心裏也不好受啊”小七一邊婆娑着王瑤兒眼眸中的淚水，一邊稚聲稚氣的說道，沒過一會兒，也已潸然淚下。

自打阿姊醒來之後，小七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阿姊這般傷心，唐突的畫面使他有些心慌，在壓抑氣氛的籠罩下也是哭了出來。

“小七，你別哭。阿姊沒事”見小七一副被吓着的模樣，王瑤兒心裏一陣心酸，不敢的擦了擦眼眸，當下一把把他攬在自己的懷裏，這一刻，王瑤兒才是突然地發現自己是那樣的無力。

在前世，自己雖然沒有體會到父母的親情，但每個月的生活費，以及自己被鋪墊好的人生之路又何嘗不是父母的良苦用心？

得知自己感冒了，父母會不間斷的打着長途電話，溫情的話語滿是寵溺的擔心，可硬是被自己很不耐煩的挂斷了電話。自己的任性是否傷了父母的心？

自己和小混混胡鬧，父母為此大發脾氣，可不懂事的自己不僅不知收斂反而反唇相譏···

王瑤兒忽然感覺自己錯了。徹徹底底的錯了。前世的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只有對比之後方才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

自己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王瑤兒忽的有點想家了。

當人受委屈的時候，最先想起的就是自己的歸宿。可這自己哪還回的去···

失望，無力。

王瑤兒一陣頭大，淚水中夾雜着懷念，後悔，心酸不聽話的滴滴墜落···

周氏冷冷的撇嘴一笑，蒼老的面孔中漸浮一抹暢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