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11.

秋天總是過得這樣快，窗外不知長了多少年的大樹終也免不了落葉歸根的結果，年複一年，不停地輪回重複着。高中的生活總是忙碌的，就像老師們站在講臺上敲着黑板常說的，高考就像一根獨木橋，過不去就摔死。

顧安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悲哀，他看不到自己的路在哪兒，但好像也不必和千萬個高考生去擠一根獨木橋，他哪裏擠得過去？

江紹似乎對他的态度恢複了從前的樣子，不冷不熱的，反而讓他更舒服。最近看他和班裏的文藝委員走得很近，顧安認識那個女生，給江紹送了足足八封情書的女生，叫林靈，很漂亮的女生。

而賀東也陰差陽錯地轉來了這個班，就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整天吊兒郎當戴着耳機，像極了不良學生，哦不，應該就是。可礙着他老爸剛給學校捐錢翻修了圖書館，就連教導主任都不太管他，也就放任他胡鬧了。

賀東自己樂得自在。

顧安自從知道賀東的性取向不太正常開始，看他的眼神就有點怪怪的。平時男生之間握個手搭個肩打打鬧鬧是很平常的事情，但發生在賀東身上，就讓顧安覺得後背發涼。

好在，賀東及時糾正了顧安這個思想錯誤，他說，“雖然我不喜歡女生，但我也不是什麽男生都喜歡，無論是誰，找對象不都得看顏值嗎？”

哦，說得對。

顧安釋懷了。

可讓顧安稍有些遺憾的是，面對越來越多的作業和期中考的壓力，少了江紹的單獨輔導，他還真應付不過來。晚自習江紹幾乎是不在的，和他一起不在的還有林靈，不過因為最近各班在準備黑板報，所以兩個人在一起變得理所當然，誰心裏都明鏡似的，但誰也不摻合。

顧安也曾見過那個被通報批評的男生，另一個大概是轉走了，他還留在這兒，面對和被迫接受所有人的指指點點。他很可憐他，但沒那麽大的勇氣去幫他或者安慰他。

本來，就是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那個……我能坐在你旁邊嗎？”，顧安聞聲擡頭，是軍訓時候在籃球場上的女孩，還給他送過情書，顧安哪敢讓她坐江紹的位置，只能婉言拒絕，“我同桌他，不喜歡別人坐他的位置，你有什麽事嗎？”

女生害羞地低頭，懷裏抱着一堆作業本，“我……我上課沒太聽懂，作業也不大會做，想來問問你”

額……其實顧安也不會啊。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成績也不好，估計幫不上你什麽忙”

Advertisement

女生似乎毫不在意，“沒關系，那我們可以一起寫啊！”

這倒是個好主意，反正顧安一個人也寫不上來幾道題，他看那女生旁邊的位置也是空着的，便提出了個好建議，“那我去你那兒坐吧，我同桌脾氣不太好”

女生連忙點頭，“好啊，我同桌是林靈，估計晚上直接回寝室了”

原來是林靈啊……真是巧得很。

收拾了一堆有用沒用的書，到那女生身旁的座位坐下來，有那麽一瞬顧安覺得自己像是在賭氣。

甚至忘了問身邊女生的名字。

班級外，林靈有一搭沒一搭地拼命地找話題想和江紹聊上幾句，江紹有時搭理有時無視，其實他來幫林靈就是想暫時離顧安遠一點，他既不會畫畫，寫字又不好看，說實在的，他站在這頂多給林靈遞個粉筆。

想到寫字，還是顧安的字最漂亮，在江紹眼裏誰都比不過。

又想到顧安，江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深覺自己無可救藥。就連想到顧安的臉，都會不自主地微笑。

這樣的自己，太可怕了。

“江紹，你來寫吧，這麽大一塊黑板，我自己寫好累啊！”，林靈突然向江紹撒嬌，惹得江紹全身顫栗。

江紹擡頭看了看才寫了一半的黑板報，暗自搖搖頭，“你這寫得也太慢了”

林靈撅着嘴，嬰兒肥的臉顯得更加可愛，也更委屈，“我個子又不高，手伸得酸死了”

江紹心底暗喜，終于找到了合适的機會，但面上還是保持着鎮定，“你等着，我給你找幫手”

江紹幾乎是沖回了教室，林靈見他這麽上心自己的事，心裏也有一點竊喜，站在凳子上望着江紹奔跑的背影，不自覺地笑了笑。

可是，當江紹把着門框探進教室時，在原定的位置上卻沒看到顧安的身影，心底一空。但下一秒，另一個位置突然有人直挺挺地站了起來，像個犯了錯的孩子。顧安尴尬地看着江紹，抿了抿嘴唇。

江紹看了看顧安，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女孩，忍住即将燃起的無名火，沖顧安喊着，“你出來！”

顧安放下手中的筆，應聲就要出去，那女生叫住他，“诶，外面冷，披件衣服吧”，然後，把他的校服扔給他。顧安接了，走出教室，卻見江紹已經走了十幾米遠，他趕緊小跑跟過去，忐忑着，“少爺……有什麽事嗎？”

“我不在，就勾搭上人家了？你的眼光也不怎麽樣”，江紹譏笑了一聲。

顧安不知不覺紅了臉，小聲解釋，“我……我作業不會做，所以才想着找個人一起，沒有別的意思，再說……那女生人很好的”

江紹忽然停住了腳步，顧安差不點撞到他，“作業不會，不知道來問我？喜歡就是喜歡，找什麽借口”

顧安趕緊否定，“我沒有，我沒有喜歡她……”，聲音越來越小，“少爺你最近都很忙，我不敢打攪你”

江紹在前面嘆了口氣，都說嘆一口氣少活一分鐘，那他是不是該短命了？

“你是我江家的人，你照顧我，我給你講幾道題怎麽了？”

這個道理……顧安有點兒不理解，但還是尴尬地點點頭，“知道了，少爺”

江紹還不停歇地教育他，“沒事兒少和女生來往，被同學老師看到了像什麽話！上學就好好讀書，別整天想這個想那個的，聽到沒！”

“聽到了……”

莫名其妙。

江紹把顧安帶到黑板報前，指着大片空白，“你寫字好看，幫忙把這些寫了吧，那個，那個誰說她手酸了”

忘了她叫什麽名字。

林靈嗔怪道，“我叫林靈啦，你怎麽把我名字都忘了”，然後又看向顧安，“你就是顧安吧，我看過你的字，特別漂亮，那就多謝你幫忙啦”

真是個溫柔可愛的女孩，顧安想。他接過林靈手中的紙和筆，微微點頭示意，“沒事的，小忙而已”

踩上凳子，接着林靈落筆的地方照着文章一筆一筆地寫下去，真是好看，不僅在紙上寫得好，即便用粉筆也似落筆生風，一筆一劃蒼勁有力，和他本人唯唯諾諾的感覺太不相符。江紹想，就是個悶葫蘆，就算鑽牛角尖也自己在心裏鑽，從不表露給外人看。

果然果然，字如其人！

啊不不不，因人而異，因人而異。

林靈見有人接了她的活，樂得開心，“那江紹，我們回班級吧，外面怪冷的”

江紹瞥了她一眼，“你冷你回去吧，我不冷”

林靈好像真的是有點兒冷，雙手環抱搓着胳膊，對江紹說，“那我回去披件衣服再來”

江紹沒理她。

顧安站在凳子上，高出江紹很多，江紹在他旁邊站着，怎麽看都覺得那凳子不太順眼，用手晃了晃，吓得顧安一愣，江紹卻視若無睹地嘟囔，“這凳子結不結實，會不會突然散掉啊，小安你多重？”

“我……我……我六十公斤”

其實顧安是有點怕高的，從小就怕，江紹也知道，每次碰到很高很高的樓梯或者扶梯，他都是不敢坐的，有的時候甚至自己坐扶梯，顧安從另一側的樓梯跑上去，他還總是威脅顧安不許比他慢。

每每看見顧安大汗淋漓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總有一種征服的成就感。

就像現在。

顧安怕得彎下腰，一只手貼着黑板，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想去扶江紹的肩膀，可江紹卻壞心眼地不停地晃着凳子，聽顧安小聲哀求，“少爺……別鬧了……少……”

接着，江紹手上一使勁，将凳子狠狠推向一旁，顧安一個沒站穩就要跌倒，驚呼聲還沒出口，就見江紹立即摟住了他的腰，抱着他在空中轉了半圈壓在牆邊。凳子摔在地上砰地一聲響，直到顧安雙腳落地，心都提在嗓子眼，大喘着氣。

江紹壞笑着，“吓着了？”

顧安的眼神像受了傷的小動物，不過在江紹看來像只小豹子，“少……少爺……”

江紹輕笑一聲，“什麽膽子啊，逗你玩的”

顧安愣了愣，又低下頭逃過江紹緊盯着的眼神，一顆心撲通撲通像燒着一把火，江紹又逗他，“怎麽，你和女生卿卿我我的，我報複一下都不成？”

顧安想推開江紹，“少爺，我繼續寫板報了”，但卻被江紹一個胳膊攔住，兩個人離得太近，江紹說話時溫熱的氣息撲到顧安臉上，熱得他臉紅到耳根。

可江紹說話的聲音也實在太輕，像飄散不定的雲，碰也碰不到，“如果，我說林靈是我女朋友，你會開心嗎？”

顧安一怔，吞吞吐吐，“當……當然……”

兩人誰都沒注意到，賀東正巧從這經過，看着兩人在牆邊依偎，先是一愣，然後會意一笑，朝着走廊那邊大聲打着招呼，“呦，林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