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晚上，班會開始。大家胡亂坐成一團，一個人挨着一個人，江紹原是不想來的，但礙于班主任和班長的逼迫，他才來湊個熱鬧，帶着顧安坐在角落裏，頭靠在顧安肩膀上，無聊地擺弄着手機。

“江紹……”，其實有點鼈口，但在人多的時候，江紹不再讓他叫自己少爺，雖然江紹自認為“少爺”這個稱呼很有愛，不過在人前還要考慮考慮顧安。“那個，要是不喜歡在這呆，我們可以回去啊”

江紹舒服地挪了挪身子，“無聊歸無聊，我要是走了，班長又得找我麻煩，對，還有那個林靈，她也不會放過我的”

顧安忍不住輕笑一聲，得到江紹一個白眼。忽然班級裏歡聲四起，江紹聞聲好奇擡頭，原來是最後一個國王游戲，玩完散場。班長站在班級中央，手裏拿着一盒撲克，一張一張發到同學手裏，然後随便叫兩張牌，做指定動作。

江紹平淡地看着手裏的牌，黑桃6，根本沒當回事，班裏四十多個人，鬧鬼才會選到他，只是……即便真的不會選到他，也會選到別人，比如……班長大聲叫牌，“紅桃K和梅花7，兩個人隔着撲克牌接吻！”

“哇哦——！”，班裏又适時地喧鬧成一片，江紹皺着眉頭，真是班主任不在，班長稱霸王，瘋玩起來連個度都沒有。不過很正常，處于青春期的男男女女，心裏說對愛情不充滿幻想是不可能的，就像一棵嫩芽，慢慢在心底萌發，散發着荷爾蒙的甜甜味道。

如夢如花，即便是游戲，也要玩得勾人興趣，大膽刺激。

顧安看着自己手裏的牌，臉黑得像煤炭，梅……花……7……他是有多倒黴？！對面林靈忽然站了起來，顧安真想有人一棍子打暈自己。站起來？不站起來？這題也太難了吧！江紹一眼瞥到顧安手裏的牌，沒有猶豫地平靜地從他手裏把牌換了過來，然後潇灑地起身。

班裏又是哄鬧一片，在最後一刻竟然有這麽驚豔一幕，翹首以盼。

直到江紹站到班級中央，顧安都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看着自己手裏的黑桃6，又擡頭看看站起一起的江紹和林靈，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果然是自己的錯覺，江紹怎麽會喜歡男人，怎麽會喜歡男人……可是那晚在宿舍樓梯的拐角，江紹的意思明明是他不喜歡林靈，那他為什麽搶走自己手裏的撲克牌非要和林靈……做這種親昵的動作？

眼睛一直盯着江紹，連顧安自己也沒有辦法意識到的急躁，林靈嬌羞的姿态，江紹淡然地身影，還有王睿在旁一直響不停的相機喀嚓聲，即便是隔了一張撲克牌，也是暧昧至極的動作。在一片哄鬧聲裏，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絲焦慮從顧安的腦海中倏然閃過，終于在兩個人貼到撲克牌的一瞬間爆發。

所有同學的眼神齊齊地看過去，就連江紹的眼神也帶了疑惑和驚訝。聽到一旁王睿按下快門鍵，顧安忽然反應過來，環顧一周，羞紅了臉，雙手顫抖着，轉頭猛地推開門跑了出去。

“顧安！”，喬槐站了起來，追着顧安也跑了出去。同學們似懂非懂，卻也需要時間思考。幸虧班長還算個有眼力價的，他尴尬地笑了兩聲，把同學們飛走的視線和思慮又拽了回來，讓江紹和林靈回座坐好，自己簡單進行着總結。

另一邊，顧安幾乎是飛奔到教學樓門口，卻恍然發現外面正下着瓢潑大雨。教室緊閉着窗，拉起窗簾，完全沒有意識到下雨。兩手空空的他懵然站在門口，外面是刺骨的秋雨，大腦一片混沌，不知名的情緒占據心頭，莫名地煩躁。

“顧安！”，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喬槐背着包追過來，從包裏掏出一把傘撐開，“我送你回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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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扭過頭看她，喬槐焦急的神色讓他稍微平緩了心情，輕道了聲“謝謝”，主動拿過傘，和喬槐并肩行在雨中。

只是單純地不想和江紹同行，雖然一會到了寝室還會再見面，但至少現在，現在別見。

讓他好好在雨裏冷靜冷靜。

走到操場中央，喬槐突然問他，“原來，你喜歡的是林靈啊”

“什麽？”，顧安吃了一驚，“我喜歡林靈？”

喬槐自嘲似的一笑，“剛才你忽然站起來，吓了我一跳，那動作那神情，表明了是喜歡林靈嘛”

那動作那神情，表明了是喜歡……

怎麽可能呢！

顧安幾乎要流淚。

“什麽喜歡，我只是覺得我們還是高中生，那種游戲太過火”，顧安狡辯着，哦不，就是不對的，是違反校規校紀的。

喬槐哭笑不得，“過火？我們已經高中了，雖然早戀被禁止，但喜歡這種事沒辦法阻攔的吧，你承認吧，喜歡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我不喜歡！”，顧安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很多分貝，就連喬槐也是一愣，顧安平時一直看着乖乖愣愣的，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顧安發火，“我一點兒都不喜歡林靈！要我說幾遍才行！”

喬槐怔然看着他，半晌沒說出一句話，顧安緩緩地意識到自己的态度有些惡劣，又偏過頭小聲對喬槐說，“對不起，我……”

“不，是我對不起，事情沒弄清楚就誤會你”，兩個人都有點尴尬。

大雨傾盆而下，需要足夠大的聲音才能讓身邊人聽清自己的聲音，顧安繼續走着，先把喬槐送到了女生寝室樓下，喬槐笑着對他說，“打着傘回去吧，明天還給我就行”

“好……謝謝……”，顧安的聲音明顯弱下一截，在最後的最後他仍想解釋，“我真的不喜歡林靈，剛才……剛才是突然想到寝室的窗戶沒關，才站了起來……只是個巧合……”

寝室的窗戶？寝室的窗戶！天哪！他好像真的沒關！

喬槐微笑着，“嗯，我知道了，我相信你——只是，同學們都看在眼裏，他們那兒可就不好解釋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嗯……”

教室裏，江紹坐立不安。

睜眼閉眼都是顧安離開時的表情，他不敢想那個表情代表什麽。他只是……見不得顧安和林靈在他眼前做那種事，他怕是會瘋。那顧安呢，顧安為什麽會突然站起來，是因為他也見不得自己和林靈……？

想不通，很想抓住顧安問個清楚。

直到沈風喊他回寝室，江紹才回過神，愣愣地起身。跟着沈風王睿他們一起走到門口，才發現外面下着大雨，“下雨了？”

沈風笑着摟過江紹的肩膀，“下午就開始下了，江少爺，親昏頭了？”

江紹半在意半開玩笑地給了沈風一拳，心裏卻是擔心這麽大的雨，顧安是怎麽回去的。又想起剛剛喬槐追了出去，估計兩個人一起回去的吧。心下一緊。

而顧安回到寝室，看着被大雨親吻遍的自己的床榻，真的是想哭。偏巧不巧開的是自己這邊的窗戶，偏巧不巧窗戶又開到最大，偏巧不巧大雨随風斜下，自己的床……終究沒能幸免于難。

被子，床單，無一幸免。

顧安正犯愁，把被罩床單都拆了下來，那邊江紹沈風一行人就鬧鬧哄哄回了寝室，一進門，看到顧安瘦小的身影，和皺成一團濕漉漉的床單被罩，大概猜出是怎麽回事。沈風大步向前，幫顧安撐起床單一角，十分不好意思，“濕成這樣？怪我怪我，我明明知道今天有雨，忘了告訴你關窗”

顧安低下頭，原因是看到門口站着的江紹，“沒事，晾晾就行”

王睿放下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相機，沒去幫忙，往自己床上一坐，“這麽濕沒法睡覺吧，不然今晚跟我們誰擠一擠”

顧安趕緊拒絕，“沒關系沒關系，也能湊合一晚”

江紹終于走到跟前，拉着旁邊的幾把椅子，一把奪過兩個人手裏磨來磨去的床單撐在兩把椅子之間，黑着臉對顧安說，“今晚和我一起睡，這麽濕的床你也不怕生病？”

沈風看着兩個人之間尴尬的氣氛，笑着打圓場，“是啊是啊，這床濕成這樣真沒法睡，你和江紹關系這麽好，一起湊合一晚也沒什麽不可以的”，說着，又拿起被罩學着江紹晾了起來。

顧安卻在一旁沉默不語，江紹冷着臉，“聽到沒有？”

磨磨蹭蹭半天，顧安才小聲推脫，“算了吧，床單被罩濕得厲害，下面沒什麽事——”

“我說，今晚和我一起睡”，絕對的命令，無法反抗。

沈風深覺自己的處境不妙，心中無限贊嘆王睿不參與戰争的聰明才智，撓着頭哈哈大笑兩聲，“那個，小安啊，你就別推脫了，這麽晚了，大家收拾收拾趕緊睡覺吧啊，哈——”，打了個哈欠，十分不自然地走到自己床邊，“好困，我先去洗漱了哈”

灰溜溜地拿了洗漱用品，飛奔到水房。

江紹也拿起自己和顧安的盆，粗魯地塞到顧安懷裏，一言不發直接拉着顧安去水房，身後的王睿忍不住再次拿起相機“記錄生活”。

顧安還是有些猶豫，但江紹一旦決定了什麽事，幾乎沒人能改變，何況是在他身邊一直唯唯諾諾的顧安呢。他尴尬地站在床邊，江紹一直催他趕緊上床，嘴裏還不停地道，“晚上老實點，敢踢我就把你扔下來，不許說話不許亂動，聽到沒有？”

顧安輕輕點頭，不敢看江紹的眼睛。

慢慢吞吞地爬到床上，江紹讓他睡在裏側，顧安甚至連被子沒想着蓋，畏畏縮縮地盡量不占江紹的地方，小心翼翼面對着牆躺下。江紹忽然有點心塞，顧安這別別扭扭的性格，自己以前怎麽從來沒發現？

王睿在下面關了燈，江紹打開被子蓋在兩個人身上，陌生的觸感和溫暖讓顧安全身一僵，他感覺到江紹就躺在他身邊，溫熱的呼吸，熟悉的肢體接觸，好像自從上了初中，他們兩個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張床。

明明江紹很讨厭別人睡自己的床。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寝室那邊兩個的呼吸漸漸變得雜亂無章，然而顧安仍睜着眼睛，這種姿勢這種狀态，他根本無法安然入睡。

漸漸被黑夜吞噬，寂靜的寝室讓他更加不安。

忽然，黑夜中有刺眼的亮光，顧安正想回頭确認是不是因為自己江紹也難以入眠，那道光芒便刺在了自己眼前，顧安本能地眯眼，好不容易才看清從身後遞來的手機上的字眼。

難以置信，令人窒息。

“我和林靈……讓你難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天氣好冷，你們那邊都怎麽樣？

我這裏凍成狗啊，今天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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