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立威
嬴政自然知道推翻秦室天下的并不是劉徹,但有一種詞叫“遷怒”,像他這樣的君王,一睜眼卻變成了命運注定凄慘的女人,怎麽能讓他不遷怒于人,而這個被遷怒的人,自然是劉徹無疑。
劉徹見侍女的面色忽然慘白,這才轉過身來,卻看見陳阿嬌立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
劉徹并不見慌張的模樣,只是不着痕跡的撒開侍女的手,過來伸手扶住對方,笑道:“阿嬌姐姐。”
嬴政被他大手拉住,再聽對方這聲“姐姐”,頓時心裏一陣惡心,他做君王做慣了,自從及冠開始,還沒有誰能讓他瞻前顧後,之後更是只用了十年時間就将六國平定,完成統一大業,這種光景下的嬴政自然不可一世,他剛剛變成陳阿嬌,如何可能突然就收斂了心性。
就算嬴政知道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算他最開始也只是一個質子,一步步登上了九五之尊的龍座,但嬴政一時也控制不了自己長年累月的秉性,尤其劉徹是個男子,還用這樣子哄女人的口氣,溫聲讨好他。
嬴政想也沒想當下将他的手甩開,只是他甩開之後才想了起來,眼下這才是帝王,而自己是個命運多舛的人,矮人何止一等,若劉徹要是發火端架子如何是好?
雖然嬴政心性高傲,但并不可能無頭無腦的高傲,活下去才有高傲的本錢,才有往上爬的本錢,才有給這個帝王臉色看的本錢。
劉徹被他甩開了手,卻不懊惱,只一心以為方才自己拉着侍女調笑的樣子被他瞧了去,所以陳阿嬌生氣吃味兒了。
以前也是如此,這種事情并不是第一次發生,畢竟劉徹是個太子,如今又是皇帝,金屋藏嬌只不過是為了登上皇位的契機,劉徹自視甚高,這樣子的人往往也多情無情,愛見什麽就拼命的愛見,厭惡什麽就恩斷義絕,根本不及往日恩情。
劉徹身邊美豔的侍女何止一個,陳阿嬌是館陶公主的女兒,又被窦太後所憐愛,自然是蜜罐子裏長大的千金,也被驕縱慣了,每次看到劉徹和別人牽牽扯扯都會不依不饒的大鬧一場,劉徹還以為陳阿嬌會直接上前來不顧自己的面子,直接甩侍女一個嘴巴子,眼下這樣子只是甩開自己的手,好像還是輕的。
嬴政自然不會甩侍女的耳光,他并不是潑婦,再者了,當着皇帝的面子打剛剛和他調情的侍女,這豈不就是掌了皇帝的臉?普天之下敢打皇帝的臉,自然是傻透了,自然是不要命了。
劉徹見他一臉冷漠的,也不讓自己扶他,知道陳阿嬌雖然不發作,但心裏仍然是吃味兒的,其實嬴政心裏不是吃味兒,不過被誤解成吃味兒反而好些。
劉徹再一次握住他的手,嬴政喉頭滾動了一下,抑制着心裏的反感,心裏想着,以後有朝一日若是劉徹沒落了,一定加倍還他,但此刻卻沒再次甩開。
劉徹溫聲笑道:“阿嬌姐姐是嫌徹兒這些日子沒時間多來椒房殿看你麽?不是徹兒不想常來,一來是剛剛登基,一切的事物都等着徹兒來處理,阿嬌姊姊自然也是知道的,二來呢……”
劉徹這樣說着,雖然還沒有到二十歲,但是生的身量挺拔,五官深刻,面龐如刀削斧砍一般,頗有些豐神俊逸的味道,他這樣子将頂着陳阿嬌身子的嬴政攬在臂彎裏,這幅光景竟然有些賞心悅目。
劉徹暧昧的笑了笑,繼續說道:“二來呢,況且阿嬌姐姐那日身子虛弱,實在是徹兒不忍打攪姊姊休憩,如今聽說阿嬌姐姐身子好些了,特意抽工夫趕來瞧瞧。”
若此刻在劉徹懷裏的是陳阿嬌本人,或者是任何一個女子,想必也架不住一個相貌英俊,語氣溫柔的男子如此溫言軟語的哄着,劉徹向來會說話,而且如今太皇太後專權,陳阿嬌極為受太皇太後的寵愛,如果沒有陳阿嬌在中間調和,自己想必也不能好受的。
這樣子不得已的,不管陳阿嬌往日裏多驕縱張狂,也需要耐下心來哄着,寵着。
只是他不知道,眼下陳阿嬌還是那個身世嬌貴,面目清秀絕色的女子,卻換了瓤子,若要劉徹知曉,這個阿嬌的瓤子是一個氣吞六合的開國君主,也不知會是什麽表情。
嬴政極力的耐着性子,才沒從劉徹的懷裏掙脫開來。劉徹見他沒有反抗,也沒有使性子,只是輕微的打着抖,還以為是因為兩個人前些日子剛剛成婚,所以阿嬌此刻任然處在新做皇後的喜悅中,也就不和他一般計較了。
如此倒是省了劉徹的力氣,免得再費盡心力去哄這麽一個嚣張跋扈的女人。
說起來劉徹如果沒有阿嬌和館陶公主的幫助,确實不能登上皇位。如今他登上了皇位,雖然心裏知道是他們的功勞,只不過叫別人聽着是因為女人才得了天下,這豈是好聽的?
這本是梗在劉徹喉嚨裏的一根魚刺,幸而還用得着陳阿嬌,所以不得不忍讓,若用不上他,劉徹才不想費心力去照顧着。
劉徹見對方今日如此乖順,心情好了不少,既然識大體,生得又美豔動人,家世又雄厚,劉徹怎麽可能不待見,想着今天在椒房殿裏多逗留些時候。
嬴政此刻心裏卻想着如何讓劉徹趕緊走,畢竟劉徹和陳阿嬌也算是新婚燕爾,倘若真是逗留的時間長了,保不齊要做點什麽,嬴政雖然屈居了如今這個女子身體,但絕對不允許讓一個男子對自己動手動腳。
正着時候卻見一個內侍跑進來,慌慌張張的跪下來扣頭道:“陛下,太皇太後傳召。”
劉徹還挽着嬴政,登時臉色卻沉了下來,也收回了手,道:“太皇太後有什麽事情麽?”
內侍不敢擡頭,依舊低着頭跪在地上,道:“回陛下,奴才不敢置喙。”
劉徹有些不悅,畢竟是剛剛登基,意氣風發的時候,而且年紀也不大,雖然正習學着如何做一個好皇帝,只不過喜怒不形于色這一點就不合格。
嬴政冷眼看着他挂着一臉不高興,甩了一下袖子,掃興的出去了。
侍女們趕緊跪下來恭送劉徹出殿,嬴政卻站在當地,只是淡淡的瞧着那個按着黑色龍袍的人走遠。
等劉徹走了,那侍女跪在地上,身上有些打抖,顫巍巍的一句話也不敢說,其他人都站了起來,獨獨她一個人仍然跪着不敢起來。
嬴政輕笑了一聲,原來這人也知道自己觸怒了主子,畢竟嘛,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都有想往上爬的欲望,有人能抓住機遇,有人從來不知道給予為何物,有人和機遇失之交臂,而有些人,則被機遇給戲耍了。
這個侍女明擺着就是這種人,她想要往上爬,卻沒有往上爬的頭腦和本錢。
嬴政垂着眼瞧着跪在地上的女子,袖擺一揮讓人搬來大椅,嬴政就理了一下衣服坐下來。
隔了半響侍女也不聽主子發話,心裏更是沒譜,抖的如篩糠一樣,哆哆嗦嗦的道:“娘娘……娘娘……”
嬴政這才不緊不慢的讓人端茶來,喝了一口,笑着輕聲道:“你是個聰慧的人。”
“奴……奴婢不敢……”
嬴政卻搖頭道:“你之前在哪裏做事。”
那侍女聽了,猛地擡頭去看嬴政,只是嬴政也正在拿眼盯着她,雖然只是一雙鳳眼,但看起來很柔和清秀,但那眼神卻和不柔和沾不上一點的邊,冷淡、透徹、怕人。
侍女不知道嬴政是如何知道自己是被支派過來伺候的,畢竟主子是沒有功夫去查一個小小不言的侍女的。
但是他很不湊巧的碰上了嬴政,嬴政的洞悉力并不是一個侍女能比的,統一六國為何是按照韓、趙、魏、楚、燕、齊的順序依次殲滅,終究是有道理的,不可能是嬴政心血來潮的事情。
一個小小的宮女,卻敢在主子眼皮底下讨皇上的歡心,若不是有人撐腰,那就是傻到了頭,只不過一個傻到頭的女子,又如何能混進椒房殿來當值,結果自然就是第一種。
侍女撞見嬴政的目光,趕緊複又低下頭來,只是打哆嗦,其間嬴政一句話也未說,侍女哭的凄慘,直喊“娘娘饒命”,最後才道:“是……是陽信公主,奴婢曾在陽信公主跟前當過值。”
嬴政聽了并沒再說話。
劉徹被太皇太後招走,無非就是那些事情,太皇太後素來知道劉徹好儒,而且劉徹年紀輕,很多事情就喜歡自己把持,凡事朝政都需要請示太皇太後,其實這并沒有什麽太大的過錯,只不過劉徹是皇帝,就算是皇祖母,在一個皇帝面前指點江山,也不算是個妥當的事。
劉徹雖然面上言聽計從,但是心裏仍然不愉快,也就将什麽美豔宮女的事情給忘了,過了好幾日方才想起來。
在椒房殿裏總歸是皇後的地方,劉徹想着,不如喚過來,這樣也不會看別人臉色,聽別人話音,他這麽想着就讓內侍去傳喚。
只不過片刻之後,內侍就回禀道:“回皇上,椒房殿的人說,那宮女染了惡疾,前些日已經死了。”
“什麽?”
劉徹乍一聽聞,有些反應不過來,竟不由自主的長身而起,內侍跪在地上,恭敬的一字不落的再次回道:“回皇上,椒房殿的人說,那宮女染了惡疾,前些日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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