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出門

月色皎潔,星辰閃耀。

可虎山既沒有賞月的心,也沒有賞月的情。

此時的他掩身在城西深巷之中,不遠處是幾只野狗在不停地叫喚。

對,虎山還是沒有離開蘇州城。

當初,他好不容易逃出蘇州城,回到空蕩蕩的山寨裏傻傻呆了半天。昔日的兄弟被趙鑫一籮筐抓得幹淨,又通通死在牢中。山寨還在,與他歡喜打鬧的兄弟們卻一個都不在了。

虎山越想越覺得憋屈,自己一個山大王,怎麽就混成了這幅模樣,終是決定回蘇州城。他想找當初救他倆的‘思兒’姑娘問個清楚明白,他的兄弟到底是怎麽死的。

不多久,熟悉的鈴铛聲響起。騰其思奈伴着清脆的鈴铛聲,踏着月色緩緩向他走來。

“思兒姑娘,我的兄弟怎麽會死在牢裏,那天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是不是你做的?”虎山猶豫地提出自己的疑惑,他真的不希望去懷疑眼前這個姑娘,他的心裏還有一絲奢望。他想聽思奈對他說,不關她的事。

面對虎山連珠炮似的問題,騰其思奈只是皺眉聽他說完,才慢條斯理道:“我以為,作為中原一個山頭的大王,應當是個有勇有謀的人物。救你一命,請你幫個忙,應該不算難事。事實證明,是本姑娘所托非人。你知道我最讨厭什麽人麽。”騰其思奈自問自答,“最讨厭不聽本姑娘說話的人。不能動那位矮個少年,本姑娘是提醒過的,可你們卻沒聽。”

她的語氣不急不緩,卻透着刺骨的涼,讓大塊頭的虎山不寒而栗,本能地跳遠一步。

只是,騰其思奈還在繼續說,神情都不曾改變:“你兄弟的事,我很抱歉。為表歉意,我也只能早早送你去見他們。”

虎山還沒理解其中含義,他就覺察到腹中傳來刺痛,仿佛有千萬只蟲在他體內啃噬,疼得他跌倒在地。他想要喊,卻發現嘴裏發不出聲音來,咽喉裏不斷的有血沫往上泛。

他不知道思奈做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他只知道身上疼得厲害。

騰其思奈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着虎山在地上掙紮。

一盞茶的功夫都還沒到,虎山已經兩眼翻白,在地上抽搐不止。只見他腹中有東西在蠕動,不多時便破腹而出。一條晶瑩剔透的肥壯蠱蟲暴露在空氣中。随着蠱蟲的破體而出,虎山也徹底斷了氣,倒在血泊中,至死沒有阖上雙眼。而那只肥壯的蠱蟲一沾染到虎山的鮮血,也掙紮了沒兩下,化作一灘血水。

整個過程中,騰其思奈就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末了,她暗自嘟囔一句:“看來這失敗品還是有點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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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離開,她留意到虎山緊緊攥在手心裏的一枚細小的發簪。她一眼就認出是自己的發簪,蔑笑道:“真是不知自己斤兩,竟敢觊觎本姑娘。”

說完,将發簪擲于一旁河道之中,頭也不回的離開深巷。

濃重的血腥味逐漸飄散在空氣中,幾條瘦骨嶙峋的野狗被鮮肉味吸引,不知從哪裏竄出來,猛地撲将上前,争先恐後地撕咬起來,享受着來之不易的美餐。

江譽是第二日午時從衙門得到的消息。

說是虎山被發現暴屍城南深巷,屍體已經被野狗啃噬殆盡,根本看不出是因何而死。若不是他身上那件标志性的虎皮,怕是連最精明的仵作也确認不了屍體的身份。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江譽正在給何若裕喂雞絲粥。

何若裕不僅是脖頸受了傷,右手虎口處也有傷口,暫時無法執筷。江譽便自告奮勇,接了這喂食的活。只是,何若裕似乎不太樂意,總是推拒,試圖去搶奪江譽手中的湯匙。江譽哪裏肯給,只要何若裕想搶,他就舀起一勺粥遞到他的嘴前。何若裕既擔心粥撒了,又不願江譽手抽筋,只得先乖乖吞下粥。一來二去,這一碗粥便在兩人争奪的過程中見了底。

何若裕見粥已經見底,這勺子奪過來也沒用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也不知是氣還是羞。

“這下可以放心了,我還在想要不要找薛裕豐借兩個影衛用用。他是薛家堡的堡主,手下能打的影衛多的是,借兩個給我也不會如何。”江譽半開玩笑地說道,“今日接到他的飛鴿傳書,看着這兩天就該到了。”

何若裕還記得江譽說過,薛裕豐這位居住于巢湖的朋友是會跟他們一起回苗疆的。他眼睛一亮,護着傷口小心開口:“那我們何時啓程回苗疆?”

“再等五六天,等你把傷口養好。”

江譽沒有直說,薛裕豐的書信上寫着,他會帶着他們共同的好友神醫葉筠一起來。他還想着要讓葉筠給何若裕診個脈。

當初他抱着何若裕一路回府,就覺得這人未免太瘦了些。作為一個男的,就算個子矮些,體重還是太輕。也不知是吃什麽長大的。江譽想着,讓葉筠寫幾個補身的藥方,也好趁這幾天給他補補。這蘇州城裏,他江譽想要什麽名貴藥材都能拿得到手,等到了苗疆,就沒這個本事了。

可惜何若裕根本不知道江譽的想法,急得不行,當即就要翻身下床,證明自己能跑能跳,現在回苗疆也是不在話下。只是太過急躁,腳下沒踩穩,若不是江譽在床邊扶着,怕是要摔到傷口崩裂。

“你受傷不在床上歇着,還想去哪兒?”

江譽見他這般,氣不打一處來,嗓音也不自覺大了幾分。虎山二人逃出牢房的時候,他就提醒過何若裕,讓他近日不要随意出門,他倒是全當耳邊風。現在又是這樣,讓他休息,還是偏要下床。

念在何若裕現在脖頸有傷,每次說話都會牽扯到傷口,江譽忙改口道:“行了,不用你回答,趕緊回床上躺着。”

說着,便把何若裕扶上床。

正巧,江管家此時進門:“少爺,馮少爺來了,說是要找您談昨日的那筆買賣。”

江譽低頭為何若裕掩着被角,答道:“讓他等會兒。”用膳後,還得過一炷香時間才能服藥,他想等何若裕服藥之後再離開。今早服藥時,江譽發現何若裕也是個怕苦的病人,沒他看着,總會剩下一口。這,總歸是不好的。

“我想回家,阿妹在等我。”

何若裕還是捂着傷口,低聲說了話。

江譽掩被角的手一頓,深吸一口氣,努力心态放平:“會回去的,等你傷好。”

何若裕抿了抿唇,退了一步:“那我想去謝謝那個救我的人,聽說他住在客棧。”

“不許去。”

江譽自問已經忍住脾氣沒發作了,卻被何若裕一再試探底線。一下沒忍住,語氣重了起來,但見何若裕索性撇頭不語,他心裏千回百轉,一句道歉的話到了嘴邊,還是變了味。

“你今日先休息。”

說着,便起身離開。江譽覺得,他若再待下去,很可能對着何若裕發起脾氣來,還不如早早去見馮孟橋。

書房裏,馮孟橋捏着一塊松糕往嘴裏送,順便聽着來自好友的吐槽。

“你說他到底怎麽想的。我讓他卧床休息很難為他嗎?”江譽在書房裏來回踱步,眉頭緊皺,就是不明白何若裕為何一直想要下床走動,“從醒來開始,總想着回苗疆,之前也沒見他這麽着急。怎麽突然間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多一天修養都不願意。”

馮孟橋随意答道:“之前書信沒來,他再急也只能等。現在世伯母都已經發話,讓你替她去,他也無需等人,自然覺得多待一天都是浪費呗。”

話說完,他又為自己取了塊桂花糕放進嘴裏,只是嚼着嚼着突然意識到耳根子清淨了。擡眼去看,正好對上江譽飄過來的探究眼神,心裏咯噔一下,吓得夠嗆。

“你倒是挺懂他。”

馮孟橋立馬幹笑着轉移話題:“哪裏。對了,昨日你一走了之,我花了老半天才把那個胖老板穩住。只不過這個,這個交易價格嘛”馮孟橋撓了撓頭,有點說不出口,但是一直被江譽盯得心中發虛,他把心一橫,做赴死狀:“交易價格比原先定好的低了兩成。”

“哦,成了就好。”

等了半天,就等來這麽一個字,馮孟橋都愣了,眯眼道:“衡之,你變了。”

“哪裏變了。”江譽不以為意。

“你以前對交易價格特別在意,別說是兩成,就連一成利益也極少讓出去。更別說幾千兩的交易談到一半臨時離開。”馮孟橋憂心忡忡,“你知道坊間都是怎麽傳的嗎。傳聞說,江少爺好南風,為了一名男子,将家業棄之不顧。不是我說,你何必為了一顆草,放棄整片森林呢,碩大個蘇州城,靓麗的女子多得是。”

江譽聽馮孟橋越說越離譜,打斷道:“停,別跟我說你那套森林理論,我自己在做什麽,我自己知道。你說完就先回去吧。”

江譽下了逐客令,他這會兒冷靜下來,還是有些在意何若裕的狀況,不知道那人有沒有乖乖喝藥。

這時,江管家進來道:“少爺,何少爺出門了,說是去找邱弘少爺道謝。”

好吧,也不算意料之外。江譽重重嘆了口氣,問:“他藥喝了嗎?”

“何少爺喝藥之後再走的,老奴派了三個家丁陪着。”

“嗯。”

一旁的馮孟橋聽了這話,笑眯眯道:“這下沒急着要見的人了吧,那我再多留一會兒。”

給死皮賴臉的好友一個白眼,江譽轉頭看向庭院,心想,何若裕急着要出門,難道僅僅是為了向他證明,他已經恢複健康了嗎?還是說,還有什麽事情瞞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小若裕又出門了,這次會出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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