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暗潮
不遠處,一個身着紅底刺繡黑邊苗服,頭頂銀發簪,耳挂銀耳墜,胸配銀圍脖,四肢帶滿銀手镯的少女興奮地直向何若裕沖去,一躍撲進他的懷抱。
“阿哥,若琳日日念着你呢。”
“若琳,阿哥也念着你。” 若裕勉力站住身,忍着腳踝上傳來的刺痛,摟住撲過來的妹妹騰其若琳。
還沒等若琳在若裕懷裏扭上多久,一只大手拎着若琳的衣領就把人從若裕的懷中提了出來。
何若裕只感覺懷裏一輕,他擡頭看去,就見方才還紮在姑娘堆裏的江譽此時已經站在他面前,揪着若琳的後領:“若裕腳上有傷,別把你的重量壓到他身上。”
“中原人?”突然被人從後面拎起,騰其若琳心中不悅,将江譽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得出的結論是,“不是好人,趕走。”
“嘿!你這丫頭片子,中原人就不是好人啦,本少爺好心來幫你,你就這樣把本少爺打發走?”
騰其若琳的個子比若裕還要矮一些,她轉過頭冷眼仰視着江譽。明明正是花一般的年紀,卻有一雙布滿寒霜的眼睛,這讓江譽的心裏危機感驟升,明知是何若裕的妹妹也生不出半點愛屋及烏的好感。
“本姑娘是這裏的聖女,現在族母卧病在床,自然是本姑娘的命令為上。來人,将這人及其同黨轟出去。”
一接到指示,幾名精壯男子便走上前,大有立即執行的勢頭。
何若裕見江譽幾人被圍了起來,心中焦急,冷言斥責道:“阿妹!”
何若裕聲音不大,卻很有效的制止了若琳近似胡鬧的趕人行為。
“阿哥。”騰其若琳對若裕的制止很不滿,嘟着嘴一臉不高興。
何若裕先向薛裕豐兩人道了歉,安排人帶他們前往住處,這才轉過頭盯着自己的妹妹半晌,又看了眼周圍駐足的族人,嘆了口氣,道:“回去再說。”
若琳雖然不滿,也只能照做,揮退那些男子,挽住若裕的手腕,往村裏最高的一座小樓走。哪裏知道,她還沒挽實,就有一雙手插進來将她的手撥開。
江譽不顧若琳快冒火的雙眼,站在若裕右側,攙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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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若裕斂下眉,欲抽出自己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被江譽牢牢扶在手中。當他正欲再用力,耳邊傳來江譽刻意壓低的聲音:“就算是想與我劃清界限,也無需拿自己的腳出氣。”
小心思被看穿,何若裕埋頭抿了抿唇,便任由江譽攙扶了。
平白被一個中原人插足,若琳心中怒意漸生,見若裕還不反抗,對江譽厭惡更甚。她暗暗将手伸進自己随身攜帶的錦囊中,掏出蠱蟲藏于手心,往江譽後心拍去。眼看着下蠱就要成功,而江譽一點反應也沒有,若琳心中竊喜不止,心道,不過是個中原人,讓你知道本姑娘的厲害。
可惜,事與願違,若琳猛然覺察到一陣惡意湧現,連忙收手,這才堪堪躲開金蛇的追擊,沒有中蠱。
身上金蛇有動作,江譽怎麽可能沒察覺到,他就是要看看,若琳能胡鬧到什麽地步。他轉過頭,瞥見若琳冷眼盯着他的後心,也不說破,繼續扶着何若裕往小樓方向走。只是沒走幾步,身上的金蛇又有動作。江譽面上不顯,可是在他身邊久了的何若裕明顯覺察到,江譽周遭的溫度下降了。
金蛇的又一次扭動中,江譽側過了身,試圖避開若琳的手。然而這一避,沒讓若琳收手,反而促使她改拍為丢,越過江譽,好巧不巧地落在若裕的脖頸處。
毫無防備下,饒是何若裕,也不幸中招。脖頸處傳來一陣刺痛,何若裕知道,怕是自己受了無妄之災。何若裕本想挺到小樓裏再做處理,沒想到若琳一聲短促的低聲驚呼引起了江譽的注意。
順着若琳的視線轉頭,江譽沒看出何若裕身上有什麽不同。不過看若琳驚訝羞愧的表情不似作僞,稍一猜想就知道是何若裕中了招,面色沉了下來。他站定腳步,冷着臉直視着身旁姑娘的臉。
被他用眼神鎖定的若琳埋着頭目視腳尖前的方寸土地,眼珠左瞥右瞄,心虛地不敢擡頭。在誤傷哥哥的瞬間,若琳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只是江譽的眼神太過冷冽,吓得她心尖一抖,下意識地低下頭。
“拿來。”
短短兩個字,聲音不響,卻字字敲在若琳心上。她本還想一逞口舌之強,只是擡頭一對上江譽暗含警告的雙眼,立即老實地掏出一粒藥丸交到他手上。遞了藥,若琳納悶心想,這江譽既沒對她動粗,聲音長相也不吓人,自己怎麽被瞪得出了一後背的冷汗。
不管若琳心中怎麽想,江譽接過藥丸湊到何若裕嘴邊喂他。
可是何若裕躲開了江譽的投喂動作,而是自己拿手接過藥丸服下。他別開眼,沒有去看江譽投來的探究的眼神。
在僅距離小樓十餘步的時候,一個苗疆漢子匆匆趕來。
“聖女,聖子,出事了!二柱撞斷了阿虎的腿!現在阿虎把二柱堵在街上不讓人走,現在已經圍了一圈人了。”
“快帶我去看看。”若琳一聽出事,毫無猶豫地跟着漢子往事發地趕去。
何若裕也想跟着去看看,卻被江譽攔住,只聽他道:“進屋休息。”
小樓裏沒有人在,大概都聚集在出事的街口。江譽将人扶到其房間的床上,蹲下身,取出之前沒用完的藥膏,為若裕換藥。
何若裕心裏還惦記着二柱和阿虎的事情,想請江譽替他去看看,但想起之前若琳惹得江譽心情不佳,擔心江譽不願,幾次欲言又止。
江譽把這些都看在眼裏,垂首道:“我稍後會去看看發生何事。”
有了江譽的話,何若裕的心算是定了大半。
又聽江譽用平靜的聲音低語道:“除了妹妹若琳的事情,你就沒別的想跟我說?”
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
既然如此,江譽也不再多問。商場上做買賣,從來是你情我願。他沒有逼迫別人的習慣。他默默将何若裕的傷口處理好,起身轉頭離開小樓。
直到略顯落寞卻仍舊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何若裕拽着床單的手才緩緩松開。他看着自己因用力過猛而發白的指尖,視線瞟向窗外。
江譽來到人頭湧動的村尾。湊熱鬧的人太多,江譽不想擠進人群婦孺之中,便站在外圍。這騰其族本就不大,出點什麽事情,沒多久便能傳得街知巷聞。江譽不用費心聽,也能從身旁的三位婦人嘴裏聽到零星幾句言論。
“聖女評判地真快,她這判法是什麽邏輯,我怎麽不明白?”
“哎呀,我也沒明白。你說,阿虎都已經跌倒在地爬不起來了,聖女還認定二柱沒錯。是不是因為這二柱是她家的人,才幫襯着?”
“肯定是這個原因。‘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現在阿虎斷了條腿,按道理,二柱應該也打斷一條腿還他的。如果二柱不是族母家的人,腿早就斷了。”
“我覺得不是這個原因。阿虎雖然不是族母家人,好歹也是慧娘家的人。以往族母都要忌她們三分,更何況聖女。”另一位年長些的婦人裝模作樣的分析道,“聖女這麽評斷,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其餘兩位婦人一臉不屑,一點沒把年長婦人說的話當一回事,心裏相信自己的判斷。
江譽稍一細想,結合周圍人的只言片語,大致将事情原委拼湊起來。
阿虎的腿被二柱的手推車撞斷,現在躺在路上爬不起來。于是,他就拽着二柱不讓人走,一定要他抵一條腿。二柱卻對此矢口否認,自辯說沒撞他。二人各執一詞,當時又沒人瞅見,這才有了阿虎揪着人不放,又拿不出證據的一幕。就在方才,若琳斷定,二柱不用賠償阿虎一條腿。
事情有了決斷便像是故事已經落幕,不少看熱鬧的族人紛紛離開。江譽這才得了空隙瞅見被衆人團團圍住的阿虎和二柱兩人。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側卧在地,灰頭土臉的,雙手撐着身子對若琳争辯着什麽,神情激動。他的身旁還停着一輛手推車,堆放着滿滿一車柴火。
“聖女,我都站不起來了,眼看祭典将至,我若完不成慧娘交代的任務,你可要替我說說話啊。”
這男子大抵就是旁人口中的‘阿虎’了,江譽不動聲色地想到。将視線往邊上轉,一個敦實黝黑的男子映入江譽的眼簾,應當就是‘二柱’了。
二柱的确長得黑,壯實的身軀往路邊一杵,即使他僅僅是老實地垂手站着,也能給路人帶來不小的壓迫感。不同于阿虎纏着若琳不停地訴苦,企圖改變若琳的決定,同為當事人的二柱倒是顯得沉默許多,至始至終只是雙手交疊地杵在手推車旁垂着頭。
“發生什麽事情,這麽勞師動衆。”人群外一個聲音傳來。
江譽仗着身高優勢,輕而易舉地看到說話之人。
那是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婦人,兩片唇瓣薄的抿成了兩條線,下巴微仰着,眼神透露着高人一等的傲慢。
随着女子的走來,人群自發地讓出一條小道。一直喋喋不休的阿虎也在此時閉上了嘴,微微縮起身子,就連若琳也朱唇輕抿,嚴陣以待,看得出對來人很是忌憚。
作者有話要說:
悄聲爬回來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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