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離世
族母的離世對于如今看似平靜的騰其族來說,無異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過半日,各種各樣的猜測已經出現在族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之中。或說是若裕為了替若琳早日扶正,痛下殺手;或認為是分家某位家主為繼任,栽贓嫁禍。至于這裏說的“某人”,大家心裏都還是有個較為統一的形象。只不過衆說紛纭,在還沒有切實證據前,也不過都是胡亂猜測罷了。
只是,這必然導致的結果,就是本家人和分家人之間的矛盾激化。
“你這本家丫頭別亂扣屎盆子,分明是若裕那厮殺了族母,人贓并獲,還想抵賴?”
“你才是睜眼說瞎話,你看見若裕殺人了嗎?要我說,定是你家家主想做族母想瘋了。”
飯堂裏總是能聽到分家人與本家人争論的聲音,其中争吵最激烈的當屬慧娘一家和本家人了。甚至有幾人一言不合,還動起手來。
消息傳到慧娘耳朵裏時,她一改往日恨不得立馬奔赴現場的模樣,悠閑地抿了口茶,問:“通知聖女了嗎?”
來人不明白慧娘心中所想,實話實說:“方才見到有本家人跑去通知了。”
“嗯。”慧娘站起身整了整衣擺,“你先跑回去,讓他們別惹事。我随後就到。”
“是。”來人不敢怠慢,一溜煙往飯堂跑去。
當若琳知道這消息時,她正在和江母、江譽談論騰其族近幾年狀況。她本以為,傳說中最得人心的聖女騰其淼淼是個如何莊重自持的嚴肅人物,就像她的母親一樣。族母在世時,她一直覺得自己的母親高高在上,難以親近,對她更是嚴苛到了極點。這也使她對族母阿媽望而生畏,故而感情并不深厚。只是,一上午的相處下來,若琳發現自己錯了,完全錯了。
何淼淼生性豁達爽朗,嘴上總是帶着熱情的笑容,忍不住讓人想要親近,與嚴肅無半點關系。
族母的逝去,無論是對于若琳,若裕還是許久不回村的淼淼,都是巨大的打擊。但是淼淼第一個站起來了,她勉強自己展開笑顏,鼓勵若琳站起來。現在不是沉浸在悲傷中的時候。這樣一個人,即使說出來的是反對的意見,若琳也是由衷願意傾聽的。
得知飯堂兩家人的争吵,若琳彈起身就要去阻止他們,卻被淼淼攔下。
“若琳,你神情這般匆忙可不行。”淼淼指點道,“欲服人,先服心。要讓人覺得理在你這邊,挺起胸膛,鎮定自若,然後以理服人。”
若琳恍然大悟,深吸一口氣,定了心神才拜別二人往飯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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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難得聽你說這些大道理。”
淼淼嘆氣道:“若琳這孩子聰明得很,只是有叛逆罷了。現在她願意聽,我便多說兩句,也算是替阿妹教育教育。對了,你教她金蛇蠱了嗎?”
說到這茬,江譽支吾半天沒吭聲。糟糕,他又把這事給忘了。
這個兒子是她生的,淼淼又怎麽會不知道江譽在想什麽,佯怒道:“你都來騰其族這麽多天還沒開始,是不是把為娘囑咐你的事情當左耳旁風啊?”
江譽打着哈哈,道:“還是族母這件事重要,兒子先去找婉姨問問昨天的事情。”說着便一溜煙跑了,那帶着輕功閃身而去的速度,淼淼也只能任憑兒子跑得無蹤無跡。
送走江譽,淼淼在族人帶領下來到一處收拾好的房間。房裏,一位下人打扮,體态豐盈的女子正在鋪床。聽見淼淼的開門聲,迅速轉頭盯向門扉。
“放輕松,是我。”淼淼無奈道,“別一驚一乍的,這才容易讓人起疑。”
女子笑了:“是我反應過激了。”随即擔憂道,“對了,我聽說族母死了,這是怎麽回事?跟那孩子有關?”
“現在還不清楚,我就是來找你幫忙的。”淼淼的雙眸中有一股隐約可見的怒意在眼底湧動。
縱然在若琳面前強顏歡笑,淼淼此時再也壓不住對殺害自己妹妹的兇手欲除之後快的心情。
這件事,她必然要追查到底。
地牢門前,何妍挎着竹籃,有些怯意。為她開門的人見她躊躇不進,有些不耐煩地催促起來。何妍這才驚覺自己在門口杵了半天,匆匆謝過開門人,踏入地牢。
騰其族氣候濕潤,故而大多小樓架空而建。而這地牢卻不是人為建起來,而是鄰近村子的一個天然石洞。石洞裏潮氣森森,何妍一進來頓覺呼吸粘稠困難的很。石洞空間不深,總共也只有左右後三處牢房,只有若裕所在的左側牢房裏有一處天然形成的小洞,倒成了這石洞裏唯一的天窗。
此時若裕垂首坐在竹子編成的床上,他的臉上手上是已經幹涸的血跡。族人将他關進地牢時,又怎會想到給他沖個澡。
對于門口傳來的響動,若裕擡起頭看向來人,神色鎮定,他已經緩過神來了。只是臉上的淚痕倒是留了下來,因血污而變得清晰可見。
“妍姨?”
對于這個在江南有過幾次接觸的婦人,若裕還留有些許印象。
何妍看着憔悴的若裕,心疼地取出竹籃中的手巾,沾了水為其擦拭:“夫人和我一起來這兒幫你們,卻趕上這樣的事情。你若是傷心,別憋在心裏,發洩出來就會好。”
對于何妍的親近舉動,若裕有些無措,從小到大也只有族母阿媽會替他擦汗,但那也是很小時候的事情了。更讓他不适的,是何妍這慈母般的口吻。為了緩解尴尬,若裕謝過何妍的手巾,自己動手蹭去幹涸的血跡。
“現在外面情況如何?”
被若裕明顯避開,何妍露出略顯落寞的表情。但她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族母的事情有多樣猜測,族裏出了些小亂,不過若琳都能處理。少爺現在去詢問伺候族母的婉姨,夫人便讓我來問問你,昨日和今日的情況,你還記得多少。盡可能的詳細些。”
“所以,他昨日黃昏離開時,阿妹還安然無恙。而且,也沒有見到其他人進入阿妹的房間?”江母聽了何妍的敘述,皺眉道。
何妍點點頭。
這就奇怪了。
江母考慮半天沒個結論,苦惱得很。她注意到何妍有些過于沉默,稍一細想便知緣由,嘆氣道:“你說你,大大方方回來不就好了,何苦假扮下人隐藏身份。當年的事情,認個錯便是。”
女子垂下頭,苦笑道:“您總這麽勸我。族裏的懲罰我是不怕,但我将那孩子抛棄那麽多年,又怎敢奢求原諒。”
江母見規勸無效,也就歇了心思,皺起眉想理個邏輯出來。紮在族母胸膛上的匕首是族裏最普通的匕首,不過是一塊刀片上裹了粗布,每家每戶都有。對于證明兇手的身份一點幫助也沒有。
她不明白族母之位有什麽好,讓人生出天大的膽子,寧願犯下同族相殘的重罪也要動手。
現在,只能等江譽回來,看看婉姨那裏有沒有指向性線索。
然而,江譽還沒等回來,又一個消息傳來。
懷有身孕的允兒姑娘在河邊滑了一跤,羊水破裂,似是早産的征兆。
騰其族人口不過百人,能生育的女子總數也不到二十人,是以孕子在騰其族是件大事。聽聞此事,江母随即趕往産房。
當她趕到時,已經有很多人圍在産房外面,面色凝重。遠遠望去,江譽也站在人群最外圍,神情中透露着憐憫與不忍。人群中,思奈哭得聲嘶力竭,幾乎背過氣去。若不是周圍幾位婦人撐着,她恐怕早就跌坐在地了。
江母走近詢問才知,就在方才,接生婆傳出消息,一屍兩命。
在人群中哭喊的思奈,正是允兒的親妹妹。兩人從小感情甚篤,縱然思奈被送到本家陪伴若琳,她們的感情也沒有受到影響。如今允兒離世,思奈這般痛苦,這讓經歷過的婦人們生出幾分同情,也讓不少人暗嘆其姐妹同心。
接連兩位族人的離世給騰其族的人們帶來沉痛的打擊。
接下來幾日一直是陰雨綿綿,連個太陽的面也見不到。濕潤的天氣憋得衆人更是胸口堵得發慌。走在街上也很少能見到面帶笑容的行人。
“世道無常。”
今日,何妍又來探望他,給他帶了些幹燥的衣物和被褥,順便将幾日前發生的事情說給他聽。
雖然思奈可能對族母之位有所企圖,若裕也從未将其與允兒視作一人。對于允兒的離世和嬰兒的夭折而感慨不已。
臨行前,何妍猶豫再三,問道:“你為何從不過問自己何時能出去。”
若裕望着唯一的天窗,答道:“我沒做過。”
沒有做過,所以不怕。
沒有做過,所以知道會有出去的一天。
何妍默默回到房中,就見江母和江譽坐在那裏喝茶。
“又去見他了?”江母斜眼問道,随後又自問自答,“算了,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了。你也就這點事情還會關心一下。”
何妍有些慌張,她瞅了眼端坐的江譽,不知江母為何當着他的面這般說辭。
江母似乎沒有解釋一下的想法,繼續方才的話題:“所以說,是薛裕豐他家的影衛在河邊發現允兒破了羊水,才将她帶回村的?”
江譽抿了口茶,答道:“是。而且,他還轉告給我一句來自允兒的遺言。”
作者有話要說:
難道說,允兒姑娘的死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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