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銳變
讓艾麗這輩子最懊悔的事,不是修讀了醫科,不是被組織調到監獄裏來,而是,不該弄醒杜九。
此時,這個男人正用手術鉗抵在艾麗脖子上,眼睛眨也不眨。
他感覺到自己的很虛弱,身體有多處損傷,喉嚨疼痛幹澀,發暈乏力,應該是貧血的症狀。他初步斷定自己沒有生命危險後,把目光放在了醫務室裏,環顧四周,找到出口的位置。
在他的概念裏,不會問“這是哪”或者“你是誰”之類的傻話,确定了對方構不成威脅後,第一個問題是:“有水和食物嗎?”
男人問了個簡短明确的問題,艾麗卻從中察覺到了殺氣,只要自己撒謊,男人也許會用手術鉗在她脖子上劃道口子,并且毫不遲疑。
“有……書桌的抽屜裏有餅幹……”
艾麗在男人的監視下走近了書桌,拉開抽屜,裏面有五顏六色的包裝袋,放滿了各類零食。艾麗一直因為男人銳利的視線而感到頭皮發麻,沒有注意到,當男人看見抽屜裏的零食後,微微眯了下眼睛。
這女人難道是貴族?男人邊打量她邊猜測,豐滿的身材,健康的臉色,幹淨的衣裳,以及眼前這堆足夠他維持三天的零食,種種跡象表明她肯定不是賤民。
男人向來對自己的判斷和眼光很有信心,為了存活下去,敏銳的觀察力是不可缺少的,但當他看清了威化餅幹上的保質期時,整個人傻眼了。
男人沙啞的聲音隐隐不穩:“告訴我現在的日期。”
“二零一五年九月三十號。”艾麗看着男人凝重的神情,不自覺地加了一句:“下午三點二十六分……”
男人的超強适應能力,以及多年磨練的堅定意志,讓他不至于驚慌失措。
雖然他從來就不相信奇跡這個詞,不,應該這麽說,他所處的世界裏,沒有任何人會相信奇跡。
所以男人很冷靜的收集信息,分析情況,忍着傷痛把醫務室翻了個底朝天,最後終于得出結論,時空出錯了,他被轉換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時代。莫名其妙的,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進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身體。
二零一五年,距離審判日降臨,還剩下三十七年。
“九五二九?”見男人沒回應,艾麗微微加大了音量:“杜九?你可以先把鉗子放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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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雖然明白了自身的處境,但需要完完全全接受事實,還需要一點時間或者更有力的證據。他想了一下,揚起下巴說:“去,把窗戶打開。”
艾麗莫名其妙,但卻不敢抗拒他的命令。明明對方只是個單薄蒼白的男子,并且受了嚴重的傷,可是整個人已脫胎換骨似的,眼底有着灼灼的亮光。艾麗甚至能感覺出來,這種亮光是不可僞裝的,因為它發自靈魂。
窗扇被推開了,微風卷着陽光一起湧進了醫務室裏。
男人仰起臉,放低了持刀的手,呆呆望着窗外的天空,蔚藍的天空。
原來天空也可以是藍色的,純淨無瑕,沒有灰色的陰霾,沒有積聚的廢氣,沒有揮散不去的懸浮粒子,這樣的天空美麗得如夢似幻……
這一刻,男人終于相信,自己活在了二零一五年。
接下來,男人在醫療所裏留宿了三天,連日來基本他都在睡覺,或者靜靜望着窗外。看上去安靜而無害,但艾麗知道男人時刻保持着警惕性,每次只要她走進醫務室,男人立刻就會有所察覺。
因為男人始終沒有對她做出實質性的傷害,艾麗的防備心也在逐漸放寬,男人似乎善于隐藏自己的氣息,大多數時間裏,存在感相當薄弱。但也會有例外的時候,比如吃飯時。
男人會風卷殘雲般把餐點消滅掉 ,連餐盤裏菜汁都舔個幹淨,然後,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艾麗。每當這時,強烈的壓迫感讓艾麗食不下咽,非常自覺的把自己的食物分給他。
艾麗喪氣地想,難道自己傲人的三圍尺寸,在男人眼裏還及不上米飯嗎?
“我的名字叫杜九?”
當男人問出這個句話時,艾麗敢肯定,他失憶了,或者是有多重人格。
“你還有其他的名字嗎?”艾麗試探他。
“這名字不錯……”男人所有所思地說,不好的這副瘦弱的身體,以及,身體某個難以啓齒的部位,總是不斷的在提醒他,之前經歷過什麽事。
每每牽動了身下的傷口,男人都想罵一個字,靠!
“哈喽,寶貝兒,有沒有想我呢?”濤哥驟然推門而入。
艾麗白他一眼,哼了聲:“大老遠就聞到了你的騷味,怎麽又跑我這兒來了?”
“寶貝兒,當然是來接我的獄友回去呀。”
濤哥和艾麗打情罵俏,根本沒有把注意力放在杜九那,卻不知道,從他進門開始,這個男人就完美的把自己的氣息壓到了最低。男人一旦感應到有陌生人出現,每塊肌肉都會緊繃起來,習慣性的處于備戰狀态。
“不行,他的傷還沒有好呢,需要再多治療幾天。”
艾麗一口拒絕,反倒讓濤哥有點驚訝。這女人,從來只會抱怨監獄環境枯燥,什麽時候管過囚犯死活了?
“是嗎?那讓我看看還有哪裏沒好。”濤哥說罷,走上去抓杜九的胳膊。
就在濤哥的指尖碰到杜九的前一秒,對方從病床上翻身落地,利落地後退到牆根,整套動作眨眼間完成。濤哥先是愣了,然後,口中發出了凄厲的嚎叫,他捂住自己半邊臉,血漸漸從指縫滲了出來。
原來杜九避開他的觸碰時,還趁機發動了攻擊,把手術鉗戳進了濤哥的左眼裏。精準的判斷力,一氣呵成動作,以及蓄勢待發的銳氣,完全不再是從前的杜九。
“天啊!”艾麗驚呼一聲,連忙上前查看濤哥的傷勢,然後對男人使了個眼色,動了動嫣紅嘴唇。
這個女人讓自己快走?男人看了眼在地上打滾的濤哥,決定照她的話去做。
他掉頭跨出醫務室,身後不斷傳來濤哥的咒罵聲:“操你媽的!杜九!你給老子等着!”
男人完全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腦子裏只想着一件事,如果換做自己原本的身體,手術鉗應該穿透了這人的腦顱才對。男人冷笑了下,沒有被一招斃命,算那家夥命大。
從醫務室出來後是像隧道般的走廊,視野幽暗,每隔好幾米才有一盞發黃的燈泡。男人不喜歡這種環境,讓他想起了髒髒的下水道,他曾在排水管裏呆過一段頗長的時間。
“九五二九,站住!”走廊傳來獄警的吆喝聲。
男人停住腳步,确定了他是在叫自己後,靜靜等待下文。
“你要去哪裏?腦子撞傻了路都不記得了?”獄警用警棍敲打鐵欄,不耐地催促:“這邊。”
男人大概猜出了這是什麽地方,默不作聲地跟在獄警身後,當生命沒有受到威脅時,沒必要急着逃走。他們穿過鐵欄便看到了一間間分隔的囚室,獄警把男人帶到了最末,也是最潮濕和最陰暗的那間囚室。
獄警掏出挂在腰上的鑰匙,打開了結實的鐵門,把男人推進去後,咕嘟了句別鬧事就走了。
男人下意識地環顧周圍的環境,囚室是密封的,裏有四張水泥床以及廁格,唯一的出入口就是他身後的鐵門。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男人會盡可能把環境和構造記在心裏,确保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可以第一時間應對。
緊接着,男人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人身上,他們都穿着和自己同樣的衣服,從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男人的斷定就四個字,不足為患。
囚室裏不通風,彌漫着難聞的異味,男人走到距離最近牢門的石床,坐下。
只要是群體,階級分化是無處不在的,即使一間小小的囚室裏,每個人也會分出相應的等級。
“喂!你幹什麽?那是我的床位!”
男人瞥了一眼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竹竿男,淡淡地說:“現在是我的了。”
“你說什麽?”竹竿男拔尖嗓門,将囚室裏的其他人都吸引過來了。
有個中年大漢搭住竹竿男的肩膀,摸着下巴問:“你們說,九仔是不是自殺不成反倒把自己弄傻了?”
還有個白發老頭盤腿坐在地上,不動聲色的看着他們。
從這兩人的語氣和神态裏,男人能清楚的感覺到嘲弄,自己被當成了取樂的對象,看來原來的杜九真夠無能。他站起身來,眯起了眼睛,動了動脖子,決定拿這倆膿包開練。
男人的身體雖然硬件不足,但勝在格鬥的技巧又快又狠,每次出擊都沖着人體最脆弱的部位,咽喉、眼睛、太陽穴、下陰,一旦被他擊中便會喪失戰鬥能力。
五分鐘過後,男人蔑視倒地的獄友,微微喘着氣說:“我要這個床位,你們還有意見嗎?”
被打敗的囚犯們驚為天人的看着他,連連搖頭。
男人理所當然的躺到了石床上,閉目養神養神,以保持充足的體力。
那兩個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囚犯,再次被驚到了。因為此時的杜九長腿交疊着,後腦枕住自己的雙手,看上去竟有幾分閑散和慵懶。被打腫臉的竹竿男抹了把鼻血,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翌日,有個謠言在監獄裏瘋傳,據說……杜九中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審判日】
又被稱為“最後的審判”是——《聖經》中啓示錄的預言,在世界末日之時真神耶稣基督會從天上再臨,世界唯一的神耶稣基督會将死者複生并對他們進行裁決,分為永生者和打入地獄者。亞伯拉罕諸教都有此觀點。是以上三種宗教的重要教義。
這種觀點最初起源于瑣羅亞斯德教的教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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