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看着貓魈痛苦掙紮,冒着烏煙的身子卷曲着漸漸的模糊了起來。禦信手拿小鑼,一步一步緊逼。最後把小鑼懸在貓魈的腦袋上狠勁地敲!最終,禦安所見的是那雙金色的滿是怨毒的眼化作一陣烏煙消失了。

禦信的手還在敲,恨不得把貓魈的鬼魂也要敲散一樣。禦安走過去輕輕撫在他的手上:“禦信,結束了。”

屋子裏終于安靜下來,何敢脫離地跪在地上大聲嚎哭,黃天翔磨着牙轉身就是一腳踢過去:“孬種!”

他走到蘇家兄弟跟前,這時候,蘇禦信才發覺剛剛黃天翔扔給自己的居然是手槍。他哭笑不得地還給換黃天翔,轉身看着禦安,忽然無力地倒在哥哥懷裏。他,累到吐血了。

角落裏,女鬼哭喊着兒子的名字。王小軍卻呆呆愣愣,只有一臉的悲哀。禦安扶把禦信放在沙發上,走過去:“你兒子魂魄不全,所以有點反應遲鈍。你們不要擔心,王小軍還有還魂的希望。”

找回自己指骨的男鬼對着他們深深地鞠躬,禦安有些別扭,撓撓頭:“能不能告訴我們,究竟發生過什麽?”

那一天,小軍得了感冒沒去幼稚園,他早早下班回家陪兒子。妻子說,小軍還在睡,他也就沒去打擾孩子,回了自己的卧室休息休息。當他醒過來的時候,災難已經發生,一根鋼筋穿透了他的肚子。他不知道妻子在哪裏,不知道兒子怎麽樣了,意識一點一點流失。

他在朦胧中聽見了兒子的哭聲,他的眼睛勉強欠開一條縫隙,四下尋找,卻看不到孩子的身影。房門已經被堵死,兒子的哭聲在房門外面。他想告訴兒子:別怕,爸爸不會有事。

那時候,頭頂上面傳來人聲,他看到兩個男人朝下望着,他們在說些什麽……

救救我的孩子,他想這樣大聲叫喊。得來的,卻是一塊巨大的石頭。

他發覺自己變成了鬼,妻子也變成了鬼。他們游蕩在廢墟裏,拼命的感覺着孩子的氣息。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男人帶着一只貓在廢墟前站了一會。後來男人走了,貓留了下來。留下的貓徘徊在它們身邊。它們看着它的眼睛,然後……

“我和老婆忘了小軍,都是那個怪物搞的鬼。”男鬼悲傷地說,“很多事我都記不清了,回過神來的時候,似乎這裏就是我的家。不斷重複着一些事,是因為我們都覺得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忘在家裏,直到那天。”他看着蘇禦安,“你們忽然闖到我家來,我跟老婆才意識到,這裏不是家。”

禦信實在太累了,他坐在沙發上,問道:“你什麽時候想起小軍的?”

“剛才。”女鬼站了起來,它的手搭在兒子的肩上,萬般不舍,“我們看到了小軍,才想起來。那個怪物把我們從廢墟中帶到這裏,最開始我們渾渾噩噩的,漸漸的有了意識,有了知覺。但是我們記不得那個怪物和小軍,直到剛才看見了,才想起很多事。”

男鬼走到妻兒身邊,感激地看着蘇禦安:“那天晚上,我很感激你。你,你給了我們一點時間,我知道你們是好人。那天我和老婆,我們……很對不起,讓你們兄弟,那樣了。”

黃天翔很想問問,到底哪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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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恨嗎?”禦安問它。

它的目光很冷,落在何敢那張臉上,最終也只是嘆息罷了:“我不想恨。當時我已經快死了,就算那兩個人下來,也救不了我。我知道兒子沒死,那就行了。別的我不求。”

“我們是可憐小軍。”女鬼抽噎着。它沒有眼淚,只能一聲一聲的嗚咽,“孩子是無辜的,他才七歲。那怪物利用小軍殺人,我們做父母的幫不了他,我們……”

眼看着哥哥的眼圈紅了,蘇禦信急忙打斷女鬼的話頭:“我很抱歉沒及時制止貓魈。現在不是哭訴的時候,再不讓小軍還魂,你們就帶他一起走吧。”

聞言,衆人皆是一驚!女鬼驚恐萬分地給禦信跪下:“求求你,幫幫小軍。”

禦信讓夫妻附身在他的符篆上,又将王小軍的三魂五魄收好,沉着臉離開了馬奇的家。

黃天翔從卧室裏把膽戰心驚的下屬拎出來,讓他帶着何敢回警局“好好聊聊”。随即,看到蘇禦安還傻站着不動,就推了一把,拉着他下樓。

禦安不知道禦信施了雷法究竟消耗多大的體力,他靠在自己的身上面色慘白,呼吸也微弱了些。禦安擔心不已,一直緊緊握着弟弟的手,在他耳邊低語:“難受嗎?”

禦信連搖頭的力氣都沒了,雷法他本來就只是練個半吊子,當時激發了自己的小宇宙全是因為哥哥懸在生死線上,當時就想,就算一起被雷劈成柴火棍,也不能讓哥哥被掐死。他很慶幸在關鍵時刻爆發出來,至于什麽時候能恢複,已經無所謂了。

病房裏,蘇禦信引着王小軍的魂魄歸位,并保證一定會讓孩子康複起來。最後的事,他沒說的直白,但是大家都明白,夫妻倆該走了。

夫妻倆站在床邊,附身看着臉上恢複了生氣的兒子,那眼神……

禦安咬咬牙,轉身離開病房,那一幕讓他心酸,看不下去。

當天邊露出了魚肚白,病房裏只剩下孩子、蘇禦信和黃天翔。夫妻倆走的很安靜,沒有撕心裂肺的不舍,也沒有茫然無措的慌張。它們相約來世再做夫妻,繼續這一世未沒有走完的情緣。

禦信說孩子不會記得貓魈的事,從頭至尾都會忘記。這對王小軍來說也許是不幸中的萬幸吧,至少他不必因為殺人而毀了自己的一生。

那眼睛和指骨為什麽會在孩子的手裏?這是黃天翔最後一個疑問。蘇禦信聳聳肩,低聲道:“沒聽它們說麽,剛到馬奇家那時候沒什麽能力,日漸才有了知覺。貓魈養着它們,就要攔住它們去輪回,屍骨不全無法輪回。所以,貓魈取走了一部分屍骨,這是其一。其二,也是為了讓孩子的魂魄充滿戾氣,帶着父母的屍骨,王小軍複仇的心理會讓貓魈感到愉快。”

黃天翔一個勁撓頭,這報告他可怎麽寫啊。

馬齊的家因為一番武鬥變的破爛不堪。奇怪的是:鬧的那麽大動靜,竟沒有驚動左鄰右舍。過了早上上班的高峰期,小區裏格外安靜。一男一女推開門走入。在法壇前繞了幾圈,女人長籲一聲:“沒想到他們真的請來了。”

“巧合。”男人嗓音低沉,冷冷地說,“不會有第二次。”

“但是,神力被什麽東西隔開了。你看這個痕跡,除了貓魈似乎還有其他東西在附近。”

男人深邃的眼神飄向窗外,久久沒有言語。最後,他拿走了法壇上的幾樣東西,似乎準備離開。女人沒有跟上去的意思,只問:“不去見見他?你們有十八年沒見了吧?”

“該見的時候自然會見。”言罷,揚手丢給女人一個布包,“給禦信的。”

男人的腳步很穩健,不急不忙。走到小區外面的小街上,初生的太陽灑下暖暖的光,籠罩着古香古色的小街。迎面而來的高個子男人一派惬意的摸樣,二人擦肩而過,不知是哪個說:“管好你的寵物。”

推開家門,禦安扶着禦信回到卧室,不等他先開口詢問,禦信就說:“你怎麽會有金鑼柄的?”

“什麽東西?”

“就是從你口袋裏掉出來的那個小金鑼。”

那個!禦信不提他差點忘了。自己肯定是哪裏不對勁,這麽重要的事居然能忘!禦安扶着額頭為自己嘆息:“那個……叫什麽來着?”

“金鑼柄,鬼師的東西。”

那玩意到底是什麽禦安真不知道,他只記得在路上幫了一位老人,老人為了感謝他送了一個小玩意當謝禮。這事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很快就把那小玩意兒忘得一幹二淨。

昨天換了衣服,金鑼柄一直放在那衣服口袋裏,陰差陽錯的在關鍵時候起了作用。他想,那個老頭會不會就是院方請來的“老頭子”呢?為什麽要把金鑼柄給自己?

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數。禦信釋懷了,催着自家哥哥先洗洗,然後吃東西睡覺。

禦安很不滿意禦信的态度,他記得他受傷了。伸手捧着他的臉:“舌頭給我看看。”

傷口不大,有點深,說話喝水估計沒什麽問題,吃飯的時候肯定會疼吧。禦安皺着眉頭,琢磨該上點什麽藥才好。

老老實實的禦信心裏美滋滋的,以前只有他家老頭子随便扔點什麽藥膏過來讓他自己處理傷勢,哪像他家哥哥這樣一副心疼到家的摸樣。所以說,有哥哥就是好!禦安的手還撫在臉上,拇指的指尖輕輕擦過舌頭上的傷口,禦信的心猛地一緊,沒了其他的心思,凝神看着身前的人。

平日裏很難看出他的睫毛這麽長,有點上翹,卷卷的很可愛。心疼誰的摸樣讓人看了心裏就舒坦,尤其是那雙眼睛,恨不得把傷口“看”好似的緊盯着,專注的神情旁若無人。

當禦信回過神的時候,他的手已經圈住了禦安的腰,輕聲說:“沒事,一點不疼。”

“這麽深還不疼?”禦安數落道,“等會兒出去買點藥,別喝你那些亂七八糟的符水了。傷口就要正正經經的消炎止痛。”

禦信想:我那些符水也是很正經的吧?只是你不習慣用符水療傷罷了。想到療傷,他也想起當時勇鬥貓魈的時候禦安也受了傷,似乎在背後。

“你的背,得了,不問你了,給我看看。”說着話,他不由分說地把禦安扭轉了過去,利落地掀開他背上的衣服。吓!好一大片的青紫!

如果他再厲害點,哥哥就不會受傷……

背上忽然熱了起來,身後的人摟着他的腰緊緊地貼着。禦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低着頭看着禦信摟在腰上的手,輕輕拍了拍:“沒事。”

“看着疼。”

“都沒破,不疼。”

“我看着疼。”

“我又不是紙糊的,沒那麽嬌氣。”

他不肯放手,繼續在背傷上輕輕磨蹭。房間裏安靜了下來,禦安脫力地靠在禦信的肩上,心裏泛起了嘀咕:是不是該找個師傅學學了?

【第三卷:走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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