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天邊露出了魚肚白。蘇禦信仍舊坐在床邊呆呆地看着蘇禦安,不是他不想去琢磨解決的辦法,實在是一時之間有太多疑問沒有解答,讓他心緒煩亂。為什麽哥哥的三魂會離開身體?為什麽草鬼婆會闖入他已經布下符篆的別墅?為什麽哥哥的三魂會走舍到草鬼婆的人皮上?周曉曉又是什麽時候死的?柳欣脖子上的蟲子是周曉曉放的?

這幾個問題讓蘇禦信頭疼欲裂,他用力搓了搓了臉打起精神。去到衛生間找了個水盆,拿了毛巾,回到床邊給蘇禦安擦身子。哥哥是個愛幹淨的人,一天之晨不洗漱怎麽行。擰了毛巾開始擦臉,一邊擦一邊輕聲自語:“別擔心,有我呢。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我發誓。”他強忍着眼裏的淚水,牙齒咬的咯咯直響。遂握住哥哥的手,每一根手指都仔仔細細地擦過,轉而掀開了被子,把腳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哥哥的腳很瘦,也很漂亮。也許跟他不經常穿涼鞋的緣故有關,腳面上沒有一點瑕疵。蘇禦信光是這一雙腳就擦了很久,準備放回被子裏的時候,忽覺哪裏不對勁,轉身打開了室燈,返回床邊把蘇禦安的左腳捧在手裏……

別墅的廚房已經有了動靜,一個女警看到白颉正在準備早餐,便走進去幫忙。白颉似乎并沒因為禦安的事而情緒低落,他照舊嘻嘻哈哈的跟女警閑聊。關于晚上發生的事,誰都沒提。但白颉知道,那個叫黃天翔的年輕人悄悄地來,帶着屍體和柳欣悄悄地走,沒有驚動任何人。白颉婉言謝絕了他探望蘇禦安的要求,不為別的,他不想讓人打擾蘇禦信。

禦安出事後,禦信比誰都焦急。然而,禦信的反應卻讓白颉感到奇怪。兄弟之間的感情的确可以說是親的不能再親了,其中一個出了事,另一個也許會出去拼命;也許會把自己的命分給兄弟一半;也許會鬧得天翻地動;更甚者會狠狠扇自己幾個耳光剁只手什麽的。但是,會有把兄長緊緊摟在懷裏,臉貼着臉,生怕被誰搶了去的反應嗎?轉念一想,也許他們分別了十八年,相處的方式有所不同吧。

“白先生為什麽嘆氣呢?”

在白颉深入思考的時候,女警已經走了。不安心的丁香剛剛進來廚房,就聽見白颉一聲嘆息。她的手撫摸着已經凸起的肚子,站的稍微遠了些,很拘謹地跟白颉搭話。白颉回頭看了一眼:“我兒子都那樣了,我能不嘆氣麽。沒事,禦信能解決。倒是你……”白颉的目光落在了丁香的肚子上,“快五個月了吧?”

丁香的臉微微一紅,點着頭:“嗯,再過一周就五個月了。”

端着已經做好的早餐走過去,丁香伸出手要接,白颉避開了她:“不能讓準媽媽幹活,你去叫那兩個姑娘來吃飯吧。”白颉端着早餐走出了廚房。剛把東西放在餐廳的桌子上,就見禦信從二樓跌跌撞撞地跑下來,一臉的慌張:“白叔,快來!”

走進了蘇禦安的房間裏,白颉被蘇禦信拉到床邊。白颉見蘇禦信捧起了蘇禦安的腳,指着腳面一個小小的紅點:“這個不對勁。哥,哥被下蠱了。”

聞言大驚!白颉一把抓過蘇禦安的左腳摘了眼鏡死盯着端詳了半天:“你怎麽确定是中蠱了?”

蘇禦信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雞蛋來:“我也是住進來的時候為了以防萬一才準備了雞蛋。剛才,我在傷口表面滾了一圈,你看看。”說着,蘇禦信把雞蛋白掰開,裏面本該是黃燦燦的蛋黃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黑點。白颉卻只是微微蹙起眉頭而已。

“禦信,先別慌。能确定是哪種蠱嗎?”

蘇禦信搖搖頭:“現在沒辦法确定。我哥昏迷不醒,蠱毒也沒發,半點線索沒有。但是我可以肯定,這蠱不是晚上種的。睡覺的時候我們倆躺在一起,我還有些自信,不可能有什麽人越過我給他下蠱。”他會解蠱是不假,但是哥哥身上的是哪種蠱都不知道,如何下手?本來已經丢了三魂就很糟糕了,現在又中了蠱。到底是誰想要了禦安的命?

“禦信!”白颉抓着蘇禦信的胳膊,不忍再看他不知不覺的已經透出殺氣,“不能亂了陣腳。首先你要搞清楚這裏的現狀,草鬼婆能進來是因為有了內應。”

“你說周曉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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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白颉正色道,“我估計,你們那天晚上救回去的周曉曉已經是個死人。只是被邪術操控着,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罷了。對方的手段很高,智商也很高,所以,才會埋下周曉曉這個伏兵打進內部。現在,我懷疑禦安的三魂離體也是對方搞的鬼。可能周曉曉沒有利用價值了,又或許是禦安無意中再殺了她一次,讓對方沒機會再利用。不管怎麽樣,周曉曉這個內應已經除掉,現在你要關心的只有一件事。穩住禦安的三魂,絕對不能讓他跟草鬼婆的人皮融合。蠱的事,我來辦。”

“你?”蘇禦信愈發不相信白颉只是個考古學家,他知道的太多,懂的太多。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時候,“白叔,我們還不知道哥中了什麽蠱,你怎麽辦?”

“我要跑一趟苗寨。那裏有我的朋友,只是那人脾氣不好,我若是只打個電話過去也不夠尊重。所以,我得親自去請。”說着話的時候,白颉已經起了身準備離開,“禦信,你要聽我的。這幾天寸步不離禦安。不管外面發生什麽,都別管。”

“萬一……”

“萬一也不行!”白颉忽然嚴厲了起來,“就算外面的人都死了,你也不準管。你的責任只有禦安,記住,禦安沒事,皆大歡喜;禦安有事,誰都別想沒事。”

白颉的決定給蘇禦信帶來很大的震撼,他不能确保會像對方那樣對待“萬一”。忽又想起周曉曉那事,意識到什麽的時候白颉已經走了。算了,他這麽想。白颉說得對,現在最重要的是禦安。

這一天,很少有人會打擾蘇禦信。三餐也是女警幫忙送進來。他這一天幾乎在二樓和地下室的往返中度過,哥哥的身體少了三魂不可能醒來;地下室的三魂因為被他念過安魂咒短時間內也不可能醒來。到了晚上八點多,他一句話沒說過,看着“兩個”哥哥,心裏的滋味苦如黃連。

勉強吃下去的東西在胃裏翻騰,忍着不适繼續守在哥哥身邊,又開始琢磨關于草鬼婆人皮的事。所謂走舍,是必須要有一個肉身兩個魂魄,草鬼婆的人皮根本算不得肉身,哥哥那三魂是怎麽走舍的?肯定有外力,沒有外力哥哥的三魂也不會離體,也不能在草鬼婆的人皮上走舍。莫非,這種情況并非走舍?想想看,人皮似乎被哥哥的三魂穿在了身上,這應該算是一種近似于物理的現象了吧?按照這種情況做假設,那其他要走舍的混蛋萬一是個胖子,又要走舍到一個瘦子身上,還不得把肉身撐破了?

而且,真正的走舍成功之後,魂魄跟肉身需要一段時間的磨合,期間會有不少排斥反應。肉身上也會有些陰煞之氣洩露出來,但是在哥哥的三魂上絲毫感覺不到那股陰煞之氣。與其說哥哥的三魂走舍,還不如說,草鬼婆的魂魄離開了人皮,恰好被哥哥的三魂撞上,陰差陽錯的把人皮當成了暫時性的容器。

ok,現在來整理一下順序。蘇禦信索性拿出手機來把想到的打成文字:1草鬼婆被人施法剝了人皮,魂魄附在上面找走舍的肉身。

2幕後人利用草鬼婆殺了周曉曉做內應,避開自己符篆進入別墅。

3幕後人施法引出哥哥的三魂,撤了附在人皮上草鬼婆的魂魄。三魂把人皮當成了容器。

4別墅內有人給哥哥下蠱。(也許是周曉曉)

看着手機上的文字,蘇禦信忽然意識到兩個可能性!首先,這一切的前提就是幕後者一直在他們身邊,否則怎麽會了解周曉曉和哥哥之間的互動?再來,就是草鬼婆的走舍目标,恐怕從一開始就是哥哥!草鬼婆的魂魄不比尋常,被走舍的肉身必須能夠承受它的蠱,所以,哥哥被人下了蠱!而那些女孩不過是障眼法,用來引開自己注意力的煙霧彈而已。

有些東西漸漸浮出水面,似乎就差那麽一點便可明白真相。越是着急腦子越亂,再聽見外面女警的叫喊聲,他心煩氣躁地打開門,還沒等發火,女警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哥哥,下面那個好像,好像不大對勁。”

聞言,蘇禦信關了房門,疾風一般跑了出去。剛剛下了一半的樓梯,就聽到關着三魂的房間裏傳來古怪的動靜。他讓女警趕緊回去保護丁香,随後,把貼在門上的符篆撕下來,推開房門,打開室燈。

本該躺在床上的禦安已經醒了,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趴在地上。昂着頭,陰森地看着闖入者。蘇禦信心裏一緊,難道哥哥還不認得自己?趴在地上的禦安嗚嗚啊啊的說了什麽,他聽不懂。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蹲下來,盡量笑的溫柔:“對不起,哥,我聽不懂你的話。”

地上的禦安沒再發出聲音,陰森地盯着他看了看,許久了,才慢慢搖頭,似乎是說:我也聽不懂你的話。但蘇禦信卻發現,禦安認得自己。帶着一點欣喜拿過床頭櫃上的水杯,沾了裏面的水在地板上寫「你認得我?」

禦安點點頭。纏滿了黑色污皮的手也去沾了沾杯子裏的水,寫下「傷口怎麽樣?」

蘇禦信哭笑不得。這都什麽情況了,自家哥哥還惦記着自己的傷。他寫下「沒事。白叔來過,幫我處理了。哥,你現在什麽感覺?」

「很冷。意識時好時壞。我只記得打傷了你,我的記憶有一塊空白。」

太好了!他不記得周曉曉。蘇禦信在慶幸的同時,趕緊寫下「我馬上就能找到解決辦法。」寫完擡頭,卻發現禦安的眼神混沌起來。他忍不住伸出手要碰他,禦安卻猛地把他推開。

禦安晃晃頭,手在微微發抖,他寫下的字很潦草「別靠近我,我不對勁。」

情急之下,蘇禦信叫喊着:“你怎麽了?”話才說完便意識到他聽不懂,忙不疊地在地上寫了字。禦安緊鎖着眉頭,回他「我聽見有人在叫我,聲音很古怪,讓我殺了你,離開這裏。快走,離我遠點。」

「不走。我給你安魂。起來,盤膝坐好。」他的字剛寫完,禦安的臉忽然扭曲了起來,他抱着腦袋劇烈的顫抖,頻繁地搖着頭,蘇禦信想要碰碰他,卻被他一腳踢開!還沒等再撲上去,禦安的手哆哆嗦嗦在地板上寫下扭曲的字「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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