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蘇念曾經說過,修行就像是走臺階,要循序漸進,不可能一步就上了一層樓,要踏踏實實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往上邁,投機取巧只能自食惡果。他想,他吃到了“懶惰”的惡果。偷懶了十幾年,怎麽可能在幾個月內就大有精進?真是癡人說夢啊。如果這種想法說給禦安聽,他會很敲自己的腦袋訓斥一番吧?不知道現在拼命努力來不來得及?
下午四點剛過,丁香又一次敲門說想跟他談談。蘇禦信無法保證能夠平心靜氣地面對丁香,所以三言兩語打發了她。這邊丁香剛走,外面的院子裏傳來一陣嘈雜聲。原來是黃天翔帶着一大堆的東西回來了。蘇禦信轉回身走到床邊,蹲下來仰頭看着已經呆傻了一天的蘇禦安:“哥,快了。最遲明天早上,我就能讓你恢複過來。所以,你再給我點時間好不好?”明知道蘇禦安不可能回答,蘇禦信還是自顧自地說,“你看,咱倆還說好等你放了寒假一起回家遷戶籍的。雖說現在只是秋天,距離寒假還遠着,可你這身子也得養幾個月吧。等咱回家,我得教你做菜了,你那個手藝啊,我真是不敢恭維。我手把手教你,要不,你看我為了修煉整天累個半死卻又幫不了什麽肯定難受。你能做一手好菜,我就是再累,吃上你做的東西,就得跟打了雞血似的。”說着說着,他忽然笑了,“我想起老頭子了。他還說我要是死了就回來報仇。現在,出事的是你,白叔叔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其實有倆爹也挺好的是吧?白叔才走一天,估計最快也要一周才能回來。你別急,就算白叔趕不回來,我也有辦法。行了,你乖乖的坐在這裏等我,我出去辦點事,很快就回來。”
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蘇禦安的臉頰,蘇禦信淡淡地笑着:“乖一點,別亂動,我馬上回來。”說完轉身,卻猛地愣住了。他回頭看着抓着自己衣襟的手,順着手看到哥哥仍舊呆滞的臉上浮現出一點憂慮和不舍。
這是本能吧?沒了三魂的哥哥就像個嬰兒一般,不可能聽得懂自己說什麽。蘇禦信轉回身蹲下去,撫平了蘇禦安的手掌把臉埋了進去,攝取微冷的溫度。
黃天翔讓兩個女警離開了,他獨自留下來幫着蘇禦信布置別墅。說實話,蘇禦信要的東西都很奇怪,其中不乏很多重物,沒多一會兒,黃天翔累的氣喘籲籲:“你這都是幹什麽用的?蓋房子還是挖地窖啊?”
蘇禦信一把捂住了黃天翔的嘴,氣哼哼地瞪他:“你小點聲能死嗎?被聽見怎麽辦?”
“哈?”黃天翔誇張地瞪起眼睛,“被誰聽見?別墅裏除了你我就剩下丁香了。”
“你白癡啊你!”蘇禦信把東西堆放在牆角,拉着黃天翔一起蹲下。倆人嘴裏叼着煙蹲在牆根下抽起來,跟民工似的。蘇禦信抽了幾口,壓低聲音說,“周曉曉在柳欣身上放了一只蟲子,你就能肯定她沒在其他地方放蟲子?萬一有那麽一兩只躲在角落裏偷聽咱們說話呢?”
“不是吧?”黃天翔好奇寶寶似地眨眨眼,“蟲子竊聽器?這可牛逼。”
“我也是謹防萬一。之前不說過麽,我哥的肉身能蘇醒是因為三魂沒事,三魂沒是就代表草鬼婆的魂魄已經離開了人皮。你敢說,草鬼婆的魂魄離開人皮後就是離開了?”
“你可別吓我。那,那玩意要是沒走,你會感覺不到?”
這事蘇禦信還真的很納悶。他的确是懷疑草鬼婆的魂魄沒走,因為利用周曉曉進來一次不容易,周曉曉已經被送出別墅,草鬼婆也就沒了媒介可以自由進出。這種情況幕後者也該清楚,所以極有可能幕後者使用了某種法術遮掩了草鬼婆的魂魄繼續隐匿在別墅裏。蘇禦信防的,也就是這個可能性。所以,所有的準備都要在天黑之前做完。
最後,蘇禦信把一張桌子清理幹淨擺放在特定的位置上,蠟燭依次放好之後,又在黃天翔帶來的包裹裏拿出了老舊的大相框,用白紙糊上,寫下三個毛筆字“鬼門關”。站在一邊幫忙的黃天翔囧了,心說:這樣也行?後又見蘇禦信把撿來的那幾根槐樹枝也放在了桌子上。所有的準備都做好了,天也擦了黑。這時候,不敢一人獨處的丁香終于鼓起勇氣走過來:“禦信,我,能不能跟你,談談?”
蘇禦信一琢磨都拒絕人家一天了,這會兒再拒絕是不是不近人情?他放下手裏的東西,拉開“你說我聽”的架勢。丁香看了看黃天翔,低聲說:“去我房間談行嗎?”
“你們倆去吧。”黃天翔沒啥意見地說。
“我很快回來。”蘇禦信說,“你先去陪陪我哥吧。”言罷,他跟着丁香轉去她的卧室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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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所擔心的無非就是昨晚的古怪和今晚的結果。昨晚,蘇禦信只字不想提;今晚,結果怎樣他也不知道。所以,他能對丁香說的只有一句話:“我會盡全力。”
“我不是這個意思。”丁香緊忙解釋,“我是想問,禦安……”
“我哥會沒事。今晚我要招草鬼婆的魂打散它,只要草鬼婆魂飛魄散,那人皮也就好處理了。”見丁香的臉色越來越憂慮,他輕笑一聲,“放心吧,我有法寶。”說着,輕輕拍了拍上衣的口袋。
到了晚上十一點四十分,蘇禦信抱着哥哥的三魂身下樓。讓黃天翔留在二樓陪着哥哥。差五分鐘子時,他再次确認了一遍所有的法器,點燃了蠟燭,熄滅了別墅所有的燈。丁香就站在他身後三步外,這時候緊張的渾身發抖,竟然站都站不住,癱坐在地上。蘇禦信扶着她起身,沒說任何安慰她的話,只把一根紅線系在了她的手腕上,叮囑:“過一會不管發生什麽,你都要保證這根紅線不離身。只要紅線不斷,你和孩子就沒事。等我叫你的名字,就把這個撒出去。”
丁香低頭一看,蘇禦信給她的是個比巴掌大一點的透明盒子,盒子裏有種粉末狀的東西。她想問問究竟是什麽,蘇禦信卻轉了身,沒給她這機會。
一切準備就緒,蘇禦信搖響了鈴铛,燒了符篆、念了密咒。端起陰陽水含了一口,噴在“鬼門關”的三個字上!那被噴過水的三個毛筆字居然好端端地還印在白紙上,墨字竟然毫無變化,徹底違反了物理現象。蘇禦信完全沒在乎這一點,割破了自己的手掌,用毛筆沾了血在死豬的肚子上寫了生辰八字,當然他篡改了一個數字,哪敢把真的寫上去。作了弊之後,又在豬背上寫下「蠱神蠱神,端陽祭壇,五瘟臺前,供奉三年,蟲兒易蠱,歸我所屬。」随着他一筆一筆寫下去,白紙上的“鬼門關”三個字緩緩變形,扭曲的糾結在一起,成了一個黑團。蘇禦信擡起頭來發現白紙上的字發生了變化,心中疑惑不解!這麽快就感覺到了?
他馬上拿起桌子上的槐樹枝,左右甩了起來,開始誦招魂咒。
黑暗的大廳一隅被燭火映照的似幽冥入口,落地鐘規律的嗒嗒聲變的清晰而刺耳,好像那陰差敲着的更點,催着亡魂趕緊去投胎。門窗關的死死的,屋子裏沒有一絲風,蠟燭的火光紋絲不抖地照亮了整個桌子,連着蘇禦信的一張嘴也被映成了橘紅色。他大半的臉都在黑暗之中,只有那張橘紅的嘴微微動着,僅僅是上唇碰了下唇,絲毫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在這死寂的氣氛下,蘇禦信手中的槐樹枝以很規律的速度左右甩動,唰唰、唰唰……
嗒!落地鐘的指針停了。燭火猛地搖晃了起來,蘇禦信卻絲毫沒有反應。但是他口中念的咒語卻變了:“蠱神蠱神,端陽祭壇,五瘟臺前,供奉三年,蟲兒易蠱,歸我所屬。”一遍一遍重複着,低沉的聲音在安靜的大廳內回蕩。漸漸的他的聲音變了,變的好像老貓嘶叫般的沙啞,完全不像一個成年男子的嗓音。他沒有停下,繼續念着。聲音在重複了四五遍之後再度發生變化,尖利的就像是用指甲在玻璃上劃下的聲音,聲聲刺耳。他雙目低垂,手中的槐樹枝左右甩動的越發快了起來,幾乎沒有半秒鐘的停頓。那唰唰聲和尖利的咒語聲攪合在一起,把被黑暗吞沒的大廳渲染出恐怖的氣氛。
“蠱神蠱神,端陽起壇,五瘟臺前……”咔噠一聲!手中的槐樹枝斷了!他緊忙蹲下身子,把死豬拿到桌子上,撚起一張符篆在劇烈搖曳着的燭火上燒了,燒成灰燼的符篆落在死豬上,蘇禦信的眼睛緊緊盯着死豬,在心中自語:那個混蛋果然不肯放棄草鬼婆的魂魄,那就開始拔河吧!
從口袋裏掏出一根較粗的紅線,線上穿了一枚銅錢。雙手以極快的速度把紅線編成了好像是漁網的形狀,紅線網覆蓋在死豬上。一股力氣抗拒着他的紅線網,從銅錢孔發出滋滋的聲音冒出一股股的黑煙。他全神貫注地開始誦咒!沒多一會,躺在旁邊的三魂身扭動起來,他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的符篆能夠鎮住三魂身這才又安了心。待咒語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已是滿頭大汗,紅線網幾乎全部都勒進了死豬肉裏。忽然,那股強大的拉力猛地消弭于無形,吃不準忽然撤開的反彈力,他踉跄着後退數步!目瞪口呆。
對方放棄了。在跟他拉扯了一番之後,居然放棄了草鬼婆的魂魄。該死的,還差一點點他就能找到那個混蛋的方位,居然就這麽斷了。一股腦的火氣讓他想殺人洩憤,既然對方棄卒保車,他也樂得讓草鬼婆魂飛魄散。一雙眼透出殺意,開始在周圍搜索草鬼婆的魂魄。
幾分鐘後,他又詫異了。為什麽明明感覺得到卻是看不到?難道自己的陰眼出了問題?不等他想個明白,身邊的三魂身又開始折騰。這一次不同方才的小打小鬧,而是徹底彈動了起來,眼看着符篆就要壓制不住哥哥的三魂身!再用符篆,就會傷到三魂身,如此繼續下去,三魂身必定有危險。情急之下,蘇禦信只要提前最後一步,使用法寶了!他的手伸進了衣服口袋裏,卻在同時瞠目結舌。
十分鐘前還在口袋裏的搐氣袋怎麽沒了?
呼地一聲,所有的蠟燭都滅了!前一秒還在彈動的三魂身猛地坐了起來,一雙漆黑的眼直勾勾地看着蘇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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