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買了當晚的機票之後,蘇禦信沒急着回家,轉路到警察局去找黃天翔。趕巧黃天翔外出辦案,他撲了空,刑偵隊裏的人都認識蘇禦信,知道這個年輕人跟隊長的關系非常好,便留他稍等一會。蘇禦信百無聊賴的時候又聯系了損友張洛泓,問他知不知道關于屍體變成稻草人的事情。
電話那邊的張洛泓琢磨了半天,就說:“你怎麽總會遇到亂七八糟的事啊?之前是貓魈、現在是稻草人,恕在下無能,還沒遇到那麽奇葩的屍體。”
“那你幫我查查。”蘇禦信随口道,“有什麽線索給我打電話,挂了。”
“唉唉唉!別挂啊。”張洛泓緊嚷了幾聲,“我聽說你現在跟一個男人同居呢,真的假的?”
什麽男人!那是他家水當當的哥哥好不好?張洛泓這損賊是怎麽知道的?蘇禦信四下瞧了瞧,确定沒人注意他,才壓低聲音問:“你聽誰說的?”
“涼姨啊。上回我給二伯送東西過去,聽她說的。”
“你認識凉姨?”
“拜托,凉姨是我們張家人,我不認識才怪吧?哦,對了,我還在凉姨家看到你叔叔了。”
看到老頭子?蘇禦信的眉頭微微一蹙:“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你跟貓魈PK那幾天。對,我接了你電話的第二天也不是第三天的事。”
不對勁啊,蘇禦信想。那時候他聯系過凉姨,凉姨也知道自己在找老頭子,并說沒有對方的下落。為什麽張洛泓還在凉姨家看到老頭子了?這兩個老家夥幹嘛鬼鬼祟祟的?蘇禦信越想越納悶,撥了蘇念的號碼,剛剛接通他又挂斷了。一向頑劣的蘇禦信居然有嚴氣正性的時候,如此認真的摸樣搞的在一旁偷偷觀察他的小警察如臨大敵,還以為又出了什麽古怪的案子。
黃天翔辦完了事風風火火地趕回隊裏,進了辦公室就聽說蘇禦信來找過他。黃天翔趕緊給蘇禦信打了電話,問他怎麽不多等一會?蘇禦信說沒什麽事,就是順路過去看看,想問問丁香家的案子最後怎麽結的。黃天翔想起了蘇念的叮囑,是不要告訴蘇禦信的,所以随便找了些無關緊要的事說了,只字未提蘇念。此後,黃天翔岔開了話題,跟蘇禦信抱怨了幾句工作上的麻煩事,說他堂堂刑警隊長居然要出去當小混混。蘇禦信心事多,也沒追問這是什麽意思,倆人又嘻哈了幾句,就挂了電話。
回到家裏,蘇禦安已經收拾好了東西,甚至把中午飯都做好了。吃了午飯,蘇禦安開始犯困,蘇禦信推着他進了卧室,讓他睡個下午覺。蘇禦安苦了臉:“我早上八點才醒,又要睡?”
“你現在身體不好,乖乖睡覺吧。”蘇禦信在這個問題上很堅持,甚至伸手把哥哥的棉質襯衫扒掉了。把不情不願的人推倒在床上,他側身坐在一邊幫着哥哥蓋了被子。挑着眉壞笑:“要聽搖籃曲嗎?”
蘇禦安也習慣了弟弟時不時的嬉鬧,随口點了首兒歌。蘇禦信還真敢唱,唱了三五句之後,蘇禦安扶額皺眉:“禦信,以後別在外面唱歌,五音不全其實挺丢人的。”
“是你讓我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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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聽越精神了。”蘇禦安說,“效果很驚悚,你還是別唱了。”
某人磨牙!掀開被子鑽進去,窩在蘇禦安的身邊:“那你給我唱,我也睡會兒。”
蘇禦安心說:我哪會唱歌啊,你好歹是五音不全,我是壓根就沒五音。不過,跟弟弟一起睡覺還是可以的。像小時候那樣拍拍弟弟的背,“聽我唱歌怕你做噩夢,就這麽睡吧。”
時節已經到了深秋初冬,下午這時候陽光也不足,卧室裏陰冷陰冷的。蘇禦信的手蹭着哥哥的T恤下擺鑽了進去,緊貼着緊致的肌膚攝取溫暖,低頭看了看一臉無可奈何的哥哥:“我手涼不涼?”
“涼,剛才刷碗沒用溫水嗎?”說着,按住肚子上不算老實手又往懷裏拉了一下,“別亂動,一會就暖和了。”
手掌下滑不留手的皮膚讓蘇禦信有一陣的晃神。身邊的人閉着眼睛,柔軟的頭發擦過自己的下颚,心,就這麽被輕易的被撩撥的漏跳一拍。蘇禦信貼近哥哥的耳邊:“哥,你轉過去。”
迷迷糊糊的蘇禦安想都沒想,轉身過去背對着蘇禦信。蘇禦信直接用兩只手圈住了他的腰,手掌更方便地在哥哥肚子上……摸來摸去。
這真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一個人的溫度,呼吸會讓你滿心甜甜蜜蜜。就連碰觸在一起的發梢都那麽親密無間。蘇禦信忍不住想笑,為什麽他會覺得哥哥的頭發都是可愛的?頭發這種東西什麽時候這麽關鍵了?頭發是關鍵嗎?如果其他地方也像頭發一樣相觸在一起,那會不會更加美妙?不自覺地靠近了,嘴角似有似無地貼在哥哥的脖子上,清淡的香味缭繞在鼻端,深深嗅上去,竟是神魂颠倒般的着迷。明明用的是一個瓶子裏的浴液,為什麽差距會這麽明顯?好吧,蘇禦信覺得如果他覺得自己身上的味道誘人,那就離變态不遠了。味道之所以誘人,還是因為使用的人不同吧。
本是馬上要睡着的人忽覺肚子上的手鬧騰起來,又是揉又是摸的,力氣越來越重。他扭扭身子,往禦信的懷裏縮了縮,整個人都懶洋洋地靠進去。本意是要避開肚子上搞怪的手,卻聽見耳邊一聲粗喘的呼吸聲。蘇禦安迷迷糊糊的把手也順進了自己的T恤裏,抓着弟弟的手:“快睡。”
蘇禦信不敢再鬧騰了,乖乖地摟着自家哥哥睡午覺。
D市是個老城,每逢節假日就人滿為患的老城。眼瞅着九九重陽節就要到了,很多游客提早好幾天到D市來觀光游覽,老天爺應景兒似地給了幾天好臉,晴空朗日,清爽習習。趕上明天就過節了,老天爺卻跟累癱似的陰沉了臉,下了一天的雨。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場雨帶着刺進骨子裏的寒意把整個D市籠罩在一片雨霧之中。到了重陽節這天的淩晨一點,雨勢漸大,排水差的老區街道積了很深的水,殷海打着傘急忙跑過的時候,水已經沒過了腳踝。
殷海讨厭下雨,特別是晚上出去買宵夜的時候就更加讨厭。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呆家裏睡不着,這麽晚了又不好打電話叫外賣,餓的實在受不了才出去買吃的。幸好,街口就有一家24小時超市,随便買了泡面香腸外加兩罐啤酒,打算回家通宵玩游戲。
穿過這條老街就是他所居租住的公寓,雖然不大,勝在五髒俱全。本來呢,沙丹陽是說留下來陪他的,結果沙家事多,不知道又出了什麽亂子一個電話把沙家二少爺找了回去。要不,殷海也不至于自己出來買東西。想着再有幾個小時蘇禦信就來了,心裏莫名的有些興奮。不知道經過兩年的時間,那小子變成什麽樣了。會不會還想以前那樣,整天嘴裏咬着香煙,一身的痞子味兒。
想起舊時好友,殷海煩躁的心情好了很多,腳步也不像方才那般急切。擡起眼看着老街口一盞昏黃的路燈,竟有些迫不及待見到蘇禦信的焦急。那路燈似乎被雨打的走了型,映下來的光線像是癞皮狗身上的禿斑,疤疤癞癞。殷海縮了縮脖子,從衣領裏竄上來一股熱氣,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趕忙加快腳步往前走。斑駁的光影在距離他一米左右的地方忽然不規律的變化起來,随着很這一點極容易被忽略的變化殷海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殷海的視線。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忽然被憑空乍現的一個男人吓的險些驚叫出來!看了看男人的身形,他略放了心,同時也有些惱火地說:“你吓死我了!丹陽,你不是說今晚不來了麽?”
對面的男人沒有回答,動也沒動。殷海朝他走過去:“你怎麽不先給我打個電話啊?這麽晚了你還來幹什麽?不是說好了明天早上去機場,對了,你開車來的嗎?真希望明天雨能停了。喂,幹嘛不說……”啰嗦這麽多,都快走到男人跟前,殷海才發現,對方并不是沙丹陽!他警覺地後退幾步,瞪大了眼睛看向對方。
“你,你誰啊?”
男人還是沒說話。殷海吓壞了,轉身就跑,手裏的東西掉在地上也顧不得撿起來,倉皇地朝着來路跑去。他不知道後面的男人有沒有追上來,疾跑中手裏的雨傘掉了,他瞬間被大雨淋濕,徹骨的寒意讓他更加驚恐。傘,就在腳下,他遲了一步彎腰去撿,扭頭一看,男人居然就在不足三米的地方!該死的,他想幹嘛?
痛罵之餘,殷海看到了一幕令他絕望的景象。男人根本沒有用腳走路,在積水上飄着,飄着朝自己移動過來!殷海的眼睛好像被死死地釘在男人的身上,随着男人飄近,他聽見了微弱的聲音。像是情人低聲的呢喃,又像是風拂林葉的細語。如果換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他一定會覺得很浪漫。但是現在,他只想逃命。
好像落水狗一樣奔出老街口,慌不擇路一路逃着。盡管沒有回頭看去,也知道男人飄在後面如影相随。死亡的恐懼就像這陰霾的天籠罩在頭頂,無限的擴大開來。身後那不清晰的聲音也漸漸真切起來,很快就把整個空間塞得滿滿登登。殷海意識到自己逃不掉了,乞求着這時候能有個“同類”出現,救他一命。眼神慌張地四處打量,即便是深夜這條街也該有人的。但是,殷海再度被現實扼殺了可憐的乞求。放眼看去,凡是視線所及的地方都是黑暗的,一棟棟、一個個商鋪和居民樓猶如死後被做成标本的怪狀屍體,靜靜地聳立在街道兩邊。路燈還是路燈,昏黃還是那片昏黃,傾盆的雨還是傾盆的雨,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整個世界都沒了聲音,包括他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
天上墨汁般的黑暗,半點光亮沒有。浩瀚的夜空像是被天狗吞進了肚子裏,變成了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黑洞。絕望,阻止了逃跑的腳步,殷海木然地回了頭,聽着已經飄到眼前的男人繼續發出毫無感情色彩的聲音。這一回,他聽清了。
丁醜年、辛亥月、丙寅日、午時殷海。
這是什麽意思?殷海在驚恐之餘呆呆地看着沒有露出臉的男人,男人竟然沒有動他,似乎也同樣看着他。他們就這樣站在無聲的世界裏,一個散發着陰冷的陰仄的殺意,一個散發着白癡一樣的傻氣。忽然!大型貨車的喇叭聲刺耳地傳了過來,晃得人睜不開眼的白光讓殷海不得不閉上眼睛。在這一瞬間,雨聲、車聲、自己急促的呼吸聲都回到了他的耳朵裏。再睜開眼,眼前沒了男人的存在。
逃過一劫嗎?殷海忽然脫力地坐在地上,看着漸漸遠去的車燈,覺得淋在身上的暴雨都是如此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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