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你找我多次了。你是誰?”沙丹陽竟然試圖跟她溝通。

女鬼毫無反應,只是在沙丹陽面前漂浮着。沙丹陽皺皺眉,試探着問:“你是……”那個女孩叫什麽名字來着?殷海和禦安都提到過的。“姚小姐?”女鬼還是沒反應,這讓沙丹陽覺得所見到的恐怖景象完全是一種幻覺。他努力地回憶着她的名字,“姚、姚,姚美亞!”

女鬼忽然擡起頭來,隐藏在頭發後面的眼睛瞪得渾圓,就像要掉出來似的。沙丹陽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女鬼緊随而上;沙丹陽繼續退,女鬼如影相随。一人一鬼就這樣僵持着。沙丹陽一半的身子已經退出了車庫,天邊升起的初陽普照下來,暖暖的溫度讓沙丹陽好過了很多。他微微側過身子,讓一縷陽光直接照進了車庫裏。女鬼漂浮在地面上的腳被陽光籠罩,頓時冒出一股灰色的煙霧,女鬼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好像是忽然被刺破的氣球,在車庫裏四下亂撞了幾回,轉眼消失。

沙丹陽脫力地坐在地上,方才的沉穩和鎮定就像浮雲一樣飄走了。冷汗已經浸透了襯衫,面色慘白,擦汗的手抖得厲害,撐着膝蓋想要站立起來的時候雙腿無力,又跌坐在地上。

推開卧室的門,看到禦信已經躺在被子裏呼呼大睡。蘇禦安走到床邊坐下,靜靜地看着禦信熟睡的臉。因為經歷了鬼市的奇遇,暫時忘記了心中的郁悶感。就在方才剛剛回到客廳的時候,甚至還想着禦信怕是已經在殷海的房間裏睡下了。這樣的想法讓心裏邊空空蕩蕩的沒個着落,瞥了眼殷海的房間門,竟想進去把禦信揪出來,質問他是來解決委托案的還是來再敘舊情的?但事實上,他知道,不能那樣做。躊躇的腳步終于走進了卧室,看到床上的禦信時,低落的心情有莫名的雀躍起來。不合理、不應該、無法解釋自己的異變。蘇禦安只能呆坐在床邊,看着禦信出神。

撩起遮擋了禦信眼睛的頭發,細看他安逸的睡臉。那個曾經的,自己所不了解的禦信;那個沙丹陽口中敢愛敢當的禦信,究竟是什麽樣子呢?自己所了解的禦信又是什麽樣子呢?喜歡開玩笑、做得一手的好菜、體貼入微、膽子很大偶爾脫線。還總是有意無意地縱容着自己這個哥哥。其實,禦信要比自己更成熟吧,一直以來,似乎都是依賴着禦信解決問題。他從來沒有抱怨過,就算傷痕累累,頭破血流,也只是嘻哈着坐在自己面前,端着一杯符水,捧着一打兒藥棉,毫無來由地信任自己蹩腳的包紮手法。每次跟他同睡一張床這小子總喜歡抱着摟着,還把手伸進衣服裏面揉着肚子。

想到禦信的種種,不知怎的,蘇禦安竟然面如火燒。急忙收回了手,逃也似地離開了房間。幾步疾走,走到了客廳,剛好遇到開門回來的沙丹陽。倆人的視線碰撞在一起,蘇禦安因為心神不穩而忽略了對方慘白的臉色。沙丹陽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來:“幹嘛?又要出去?天都亮了。”

蘇禦安揶揄着說口渴了,出來喝杯水。其實沙丹陽很想提醒他,每個卧室裏都有飲水機,唯獨客廳沒有。這種很容易被拆穿的謊言沒有必要點破它。沙丹陽放下外衣和車鑰匙,走到櫃子前拿了瓶紅酒和兩個酒杯,給蘇禦安倒了一杯。似随意地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這一天都恍恍惚惚的。”

“沒啊。”蘇禦安有點煩亂。一口氣把杯子裏的酒喝幹,靠在沙發上側頭望着窗外的日出,“可能是因為我跟禦信分開的太久,他在我面前跟別人特別親密我有點不适應。以前,我沒遇到過喜歡同性的男人。”

聞言,沙丹陽略有詫異地看着蘇禦安,沒吭聲,只是看着他。蘇禦安誤會了他的意思,趕忙解釋:“我沒有歧視你們的意思。我只是不大習慣,尤其是對方是我弟弟。”

“你反對?”沙丹陽問道。

蘇禦安搖搖頭:“只要他認定了,是男是女無所謂。”

“是什麽人也無所謂嗎?”

“可以這麽說。前提是禦信自己認定了。”即便那個人是殷海,即便禦信想要留在這裏。只要禦信認定了,他不會有任何異議。對,這才是哥哥應該有的态度和反應。蘇禦安放下酒杯,話也沒說轉身回了卧室。他這一走,沙丹陽僞裝出來的鎮定潰敗下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喝酒壓驚。

回到床上,躺在禦信的身邊,蘇禦安這才覺得困乏。拉好了被子才把眼睛閉上,身邊的人翻了個身,蘇禦安的腰上多了一只手。摟的緊,緊的讓蘇禦安莫名其妙地心慌意亂。

“你怎麽喝酒了?”禦信的嗓音很是慵懶,還有些沙啞,“去酒吧了?”

“沒有。剛才沙丹陽給我一杯紅酒。沒多喝。”

身後的人久久才嗯了一聲,随即另一只手也抱過來,把他徹底圈進了懷裏。蘇禦安好不容易來的那點困乏勁兒轉眼跑的幹幹淨淨。正想說他幾句,忽聞他在耳邊低語:“哥,我想跟你說點事。”

“太,太晚了。睡吧。”蘇禦安忐忑不安地拒絕,“有事明天再說。”

“哥,你……”

“我累了。睡覺。”下意識地拒絕聽禦信要說的話。趕緊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須臾,身後傳來一聲嘆息,連着他的心一并往下沉。

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蘇禦安還睡的正香就被敲門聲吵醒。仔細一聽是沙丹陽在外面說話,還沒聽清說些什麽,已經起了床正在換衣服的禦信走過來,揉了揉他的頭發:“起來吧,龍勝帶着李嬌嬌來了。”

這一下完全清醒了!趕忙起身換衣服,趁着這功夫,禦信已經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剛剛跟沙丹陽擦肩而過,他便站住了。回了頭看着沙丹陽:“你昨晚幹嘛去了?遇到什麽髒東西了?”

沙丹陽愣愣地搖着頭說:“沒有啊。”随即,把話題扯到了蘇禦安身上,以及他失蹤的那半個小時。蘇禦信越聽越納悶。看了看卧室房門,又看了看沙丹陽:“他就那樣,動不動就消失一會。沒事就好,謝了哥們。”另一間卧室門緊随着蘇禦信的話音打開,殷海走了出來,看着蘇禦信和沙丹陽微妙的感覺,頓時瞪起了眼睛。他走到沙丹陽面前,不輕不重地打了一拳,說:“一大早的你幹嘛欺負禦信?”

“我哪裏欺負他了?”沙丹陽笑道,“要欺負也是欺負禦安,他可比禦信好玩多了。你說是吧,禦信。”

蘇禦信眯眼笑着,反擊:“我哥那人老實,惹毛了真給你亮爪子。小心為好哦。”

“這麽厲害?”沙丹陽故作驚訝狀,順手把殷海摟進了懷裏,“那你把這個借我。”

“去死啦!”蘇禦信一把搶過殷海,放在身前雙臂圈着他的肩膀,“殷海跟錢包都是概不外借的。”言罷,揉揉殷海的頭發,轉身走向客廳那邊去了。殷海眨眨眼睛瞧了瞧苦笑着的沙丹陽,有些尴尬地說:“丹陽,那個什麽,我……”

“別想太多。”沙丹陽放低了聲音,“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會過問你的私生活。”

殷海撓撓頭,似苦惱地說:“我總覺得欠你點什麽。”

“真難得,你居然還知道這事。我可從來沒催你馬上還錢吧,反正你也賴不掉,總有一天要還的。我不急。”

殷海翻了個白眼,總覺得有時候跟沙丹陽交流是驢唇不對馬嘴。

趕巧了。他們三人交流這一幕讓別有用心的龍勝從頭看到尾。等蘇禦信坐在他對面,發現他笑不露齒的嘴臉。還有些納悶這家夥腦子進水了不成?幹嘛笑的這麽陰險?

須臾,換好衣服洗漱完畢的蘇禦安來到客廳。他看到龍勝身邊坐着的正是李嬌嬌。相比前兩次的情況而言,現在的李嬌嬌好了很多,眼睛裏也有些神采了,只是跟她說話,她反應很慢。通常一句普通的問候也要琢磨上一分鐘左右才能回答你。這樣一來,想要打聽李華亮的事就有些困難了,誰有那個耐心坐在這裏等她慢慢想、慢慢說?最後,這個任務落在了殷海的身上。

蘇禦信分布任務。他跟哥哥去主題公園查看一番,尋找絲羅瓶和李嬌嬌最後一魂的蹤跡;沙丹陽負責主題公園外圍的調查工作。為此,龍勝還特意安排龐大做他的助手,順帶叫上七八個兄弟幫忙。沙丹陽的工作可輕可重,主要是詢問主題公園周圍的人有沒有在最近遇到什麽稀奇古怪的事。也許毫無收獲,也許有驚喜,不管怎樣,都是要去做的一項工作。至于龍勝,他只能老老實實呆在這裏陪着李嬌嬌。殷海是一百個不樂意留在家裏,他仰着頭委委屈屈地看着蘇禦信,即便對他已經開始抵觸的蘇禦安看來,這樣殷海也是可愛的。他別過頭去,不願看到弟弟望着殷海寵溺的目光。

蘇禦信開的車市龍勝提供的,車裏一股子煙味兒。蘇禦安不喜歡這種味道就把車窗打開,冷風灌進來,他縮了縮脖子。蘇禦信二話不說脫了衣服給他,沒想到蘇禦安竟然拒絕了:“我不冷。”

“還說不冷呢?你看你的臉都白了。”

蘇禦安就使勁地把臉搓紅,不陰不陽地說昨晚沒睡好,并提醒弟弟有這閑心還不如想想絲羅瓶的事。蘇禦信被擠兌的都不敢說話了,只好把話題轉到昨晚。說到這裏,蘇禦安将誤入鬼市的經過講了一遍,說到水屍鼠的時候,蘇禦信大喊一聲:“你見到水屍鼠了?我怎麽就沒跟你一起去啊。我就見過一只死的。我聽老頭子說,水屍鼠是犯過大錯溺水自殺的人死後的魂魄所化。要是能養一只,各種級別的水鬼都不敢靠近。那玩意就是水鬼的克星!”

蘇禦安沒他那麽興奮,吶吶地說:“你昨晚忙嘛。”

蘇禦信尴尬地嘿嘿笑了兩聲,連忙說不再打斷,繼續講、繼續講。随後,蘇禦安提到了女鬼送他的鼻煙壺和爸爸的鋼筆。這回,蘇禦信不開玩笑了,把車速放慢,跟哥哥要了鋼筆來看。小時候,蘇禦信對這只鋼筆的印象不深,但看上面那兩個字的确是哥哥的小名。他跟蘇禦安一樣納悶,爸爸的鋼筆怎麽會在鬼市出現?實則,讓他更為納悶的還有一件事,就是那個神秘的少年。聽蘇禦安的講述,那個少年不會是當時那撥浪鼓換取果子吃的孩子,換句話說,少年甚至不屬于鬼市。但凡有些輕靈之氣的,都與鬼市無緣。也就是說,它們不會輕易接近鬼市那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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