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現世

學校交代的任務, 不敢耽擱, 當天下午放學過後, 蘇蔓便帶着資料乘車前往要去的第一位學生家，江雨蘭家。

記得照着地圖走, 轉了好幾趟地鐵，後來才發現必須得打車一段距離才能到達最終的目的地，不得不在心裏感慨一番，江家實在是住得遠, 也不知道夜晚回去時，方不方便打得到車。

坐在計程車裏，蘇蔓趴在窗邊看了一路，這條路上車輛寥寥, 蜿蜒綿綿，似是通往山上的路。

不免心裏擔憂，詢問了司機一番，“大哥，這條路确定沒走錯嗎？”

“沒有，不會有錯的，你不是要去依山海墅嗎，就是走這條路。”

依山海墅…是坐落于半山腰上的別墅區, C市的上流人士居住地, 原來是此意。

總算是到達了目的地, 別墅區的大門不讓計程車進入, 除非有登記過, 蘇蔓只好付過錢後在此下車，在門衛保安處登記自己的電話以及要拜訪的戶主後，才被放行入內。

站在一條幽長綿延的柏油路上，一邊是景觀樹，一邊就是半山腰山崖，可以一眼眺望到不遠處的燈塔，海浪聲陣陣，空氣裏有股海水的腥味，想必住在這裏的人會有常在海邊度假的滋味。

每家每戶距離相隔較遠，蘇蔓費了不少功夫，腳都快磨破皮才總算是到達江雨蘭家，再三确認和自己手裏資料上登記的門牌號一樣，才擡手按下了門鈴。

不一會，出來一位阿姨幫她打開門來，“請問你是？”

“你好，這裏是江雨蘭家嗎？”

阿姨的普通話可能不是太好，一下子沒聽明白，以為是來找江予南的，“小姐這會功夫不在家，您先進來坐吧。”

蘇蔓雖心中有疑惑，但小孩子愛玩是天性，更何況是從待了一天的學校裏回來，更要好好放松，便跟着這位阿姨進去。

跟着阿姨進去廳內坐下，還特有禮數幫她砌了杯紅茶來。

“謝謝。”蘇蔓有些拘禮，坐在那一動不動，只是偶爾會看下手機上的時間，或者裝作繁忙的模樣翻翻資料。

過了不知有多久，只聽門外有動靜傳來。

Advertisement

“小姐，您有客人來了。”

江予南霎時有些疑惑，剛擡腳進來，便撞上了蘇蔓的目光，不禁原地一怔。

阿姨說完便退了下去，蘇蔓趕緊站起身來，緊張得打了聲招呼，“你…你好。”

“……”江予南從嗓子裏一口氣憋出三個字來，“蘇老師。”

蘇蔓局促不安，其實早該料到來此地可能會碰見她的，甚至心裏還有些隐隐期待，待真正見了，又慌得手足無措。

“你…你來找我？”江予南問。

“不，不是，是阿姨誤會了，我今天來其實是給江雨蘭同學做一下家訪。”

“哦……”江予南頓了下，“雨蘭出去玩了，有什麽可以先和我聊。”

“好。”蘇蔓喉嚨一哽，越發顯得緊張，手指顫抖得拿出表格和一支筆來，重新坐下。

江予南上前幾步走來，坐在了蘇蔓的正對面。

她好像在打量自己，蘇蔓盡管低着頭也能察覺到落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結結巴巴開口，生疏得進行家訪的第一個步驟。

聊到尾聲時，江雨蘭才回來，跑跑跳跳活潑好動，在看見客廳裏是蘇蔓時，立馬收斂三分，甜甜的喚了聲，“蘇老師好。”

“江雨蘭同學好。”蘇蔓微微一笑。

“蘇老師，你怎麽會來我家來啊。”江雨蘭蹭到了蘇蔓身旁。

蘇蔓擡手抱住她的小腰，“蘇老師想你了來看看你可以嗎？”随後又問，“回來玩這麽久，功課都做完了沒有啊？”

“沒有做…”江雨蘭有些不好意思。

“不乖乖哦。”蘇蔓伸手輕捏了下她的鼻子。

“雨蘭。”江予南喚住她，“還不快上樓去，老師要問你功課了哦。”

“知道啦。”江雨蘭吐了吐舌，轉身朝樓梯口跑去，小短腿蹭蹭上樓。

“雨蘭就是這麽頑皮，還有勞蘇老師費心了。”

“哪有哪有，應該的。”蘇蔓答。

說完低頭翻了翻手上的資料，基本上已經填寫完畢，好像她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只是蘇蔓的心裏總是有個疙瘩在那，猶豫再三之下，忐忑開口詢問，“江小姐，能問您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嗎？”

江予南愣了下有些意外，換了只腿翹起，“蘇老師但說無妨。”

蘇蔓垂着頭摳弄手指許久，終于擡起頭來鼓起勇氣問，“這件事情說起來也挺奇怪，但我還是想問…江小姐是否還記得我，或者還能不能想起一些什麽？”

蘇蔓一直在觀察江予南的反應和表情。

可是江予南聽後顯得十分疑惑，滿臉寫着不明白和不解，反應有些尴尬，“我不明白蘇老師的意思，我們曾經見過嗎？”

……

失落難免湧上心頭。

蘇蔓吞了吞口水，佯裝無事，小聲呢喃，“沒，是我想多了。”

說着慌忙站起身來，瞄了眼外面的天色，“天色晚了，我想我該回去了，江小姐打擾了。”

沒等江予南回複，蘇蔓已經一個人拎着包沖了出去，幾乎不給人多說一句話的餘地。

她想自己沒必要再待在那裏，和她每多待一秒都是無比的煎熬，她會情不自禁想起那張，捧着她說愛她的臉，她害怕自己會因此失控，畢竟在那眼前站着的，是連長相名字都一模一樣的人啊。

離開別墅後，一個人疾步奔走在柏油路上，天空忽然電閃雷鳴，一副要下雨的跡象。

蘇蔓無暇顧及這些，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江予南的那句話，她不記得了，又或者她壓根就不是那個人吧，現在的江予南很陌生。

蘇蔓開始感到後悔了，後悔自己選擇了保留那些記憶，這些于她而言無疑是痛苦，愛而不得的痛苦，想到這些眼淚便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往下掉，說起來又很可笑，她這些日子裏已經偷偷哭過多少回了，僅僅只是為了那個可能是她的那個人。

還沒等她走出別墅區，大雨滂沱而至，秋天的雨絲毫不客氣，帶着絲絲冰冷，剜着蘇蔓的每一寸肌膚。

眼淚和雨水混合交雜在一起，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

身後忽有一道光射來，還伴随兩聲汽車的鳴笛聲，并逐漸向她靠近來。

蘇蔓覺得很晃眼，下意識擡手擋在額前。

車子最終在她的身旁停下，車窗滑落下來，裏面的人沖她大聲道，“我送你回去，蘇老師。”

那一剎那，蘇蔓覺得又可笑又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