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放榜

兩人吃過午飯,得知季文成被恩準放假半天,韓景宜便把季文成帶回了公寓,買了幾罐啤酒,幾份零食,準備好好聊聊。

他先是問了問季文成目前的生活狀态,得到了一個棱模兩可的回答。

比不錯好一點兒,又離挺好差一點兒。

“其實吧……說到底還是錢的事兒,不然我到處跑是為了什麽?”

季文成開了瓶啤酒,咕嚕咕嚕大口灌了半瓶,晶瑩的酒液從他線條完美的下巴滾落而下,然後是鎖骨,軌跡慢慢變淡,最終隐沒在黑色襯衫裏,濕濡了一小片兒。

他閉着眼睛露出過瘾的表情,睜開眼睛的時候濕漉漉的,就跟被水洗了一遍似的。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語調激動起來:“韓哥,小秦他考上戲劇學院表演系了,入學考試分數是全系第一呢!現在院裏情況都慢慢好轉了,不過是一點兒學費的事情。我跟小秦都在賺自己的學費,等我念個幾年書出來,我一定要讓裏邊的孩子念書都念得輕松。”

韓景宜微微點頭,“我知道,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你一定要跟我說。”

他覺得此刻季文成眼裏的光很亮,跟他當初興高采烈地告訴徐栎自己要做人民教師這個消息的時候是一樣的。

“不着急,不着急,錢夠呢。”季文成眯起桃花眼,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我跟你說啊,前陣子我去跑了幾個群衆演員,來錢雖然不多,但是特別快,導演是我哥們,挺照顧我的。”

“你想混娛樂圈?”韓景宜順着他說的話說。

季文成連連搖頭,“不想。我現在讀得新聞系,今後就做相關的工作,做什麽都好,只要不燒不搶不殺人,只要能做出點成色我就知足了。”

韓景宜微笑,也拿起罐子喝了一口。

“對了,那唐飛塵是怎麽回事兒?”韓景宜一時間突然想起了這茬,好奇道。

“唐飛塵?”季文成好看的眉頭輕輕蹙起,似乎陷入了回憶。

“那小子我跳廣場舞到時候認識的,很有前途,跟我一樣有前途!每次來給我跑腿都特別特別帶勁兒的!”

“廣場舞……?”

韓景宜疑惑揚眉,對突然轉變的氣氛有點不适應。

“對對對人大媽說跳完就看看我推銷的東西我等了半天沒等着就跟着一起了。你看你看!我給你演示演示……”

季文成的話突然戛然而止了。

“哎喲!”

他一激動,手一抖,罐頭差點從他手掌裏滑出,他手忙腳亂地接穩,長腿無意中用力蹬了一腳凳腿,啤酒罐被他順勢放回桌上,整個人卻控制不住重心從椅子上迎面撲下。

人好好的就突然雙手展翅狀撲親吻瓷磚的舉動驚了韓景宜一大跳,眼疾手快伸出手拽住他替他緩沖了一些力道。

“我的媽!哥簡直要夭壽了……”季文成撫了撫歪掉的眼鏡,從地上艱難爬起。

經他這麽一折騰,褲兜裏的兩張紙片兒也順着他動作飄了出來。“哎喲我去,這什麽玩意兒?”季文成左右端詳,還發現竟然是今晚的場次。

季文成彎腰撿起,拍拍褲子上的塵,對突然冒出的兩張電影票很是驚訝。他頓了頓,一本正經卻略帶心虛地看向韓景宜,小聲試探道:“哎,韓哥啊。這玩意兒你要不要?我半價給你?”

韓景宜淡淡掃了一眼 ,季文成心中咯噔一下,又聽得他猛然轉口道:“你瞧我說的,我咋能收錢,你要是想要,直接送給你!”

不等韓景宜答話,季文成猛拍大腿,終于把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吼出:“哥!約不約!”

“這個電影誰演的?啥類型?”韓景宜盯着上邊的名字問道。

“到時候咱倆去了不就成了嗎。”季文成瞟了他一眼,“咱就這麽訂下來了?”

本來他對這個興趣不大,但是瞅着上邊的名字,他就莫名覺着一陣眼熟。

“你們有沒有看《時空絕跡》?那個真的超級棒啊!那特效做的簡直帥呆了!”

“《時空絕跡》!本年度必看電影!裏邊謝亞長官帥的我一臉血,太好看了,帥的我合不攏腿啊嘤嘤嘤,扮演者是誰?啊?宋承希啊?長得夠逆天,成!我粉了!”

季文成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耳畔漸漸回蕩起滔滔不絕的贊譽聲。大把大把的安利頓時湧到他眼前。

“韓哥。”季文成滿臉嚴肅地對韓景宜說,“你聽說過安利嗎?”

韓景宜:“= =哈?”

最後在季文成極為欠缺技巧的安利下,韓景宜終于同意。

當他跟季文成一起到達電影院時,才深深了解到這份安利是多麽強大具有轟炸性。

電影宣傳海報被貼的鋪天蓋地,海報上那張眼神炙熱明亮,五官卻冷冰冰充滿着禁欲氣息的俊臉讓過往來人不由呼吸一窒,心中一動。

“文成?”韓景宜撞了撞他胳膊,後者如夢初醒回過神,臉上還殘餘着些許向往。

他猛地轉過頭,豪氣幹雲地說:“這份安利,我吃下了!”

韓景宜嘴角微妙地抽了抽,心想這語氣怎麽跟‘天涼了,讓王氏破産吧’這話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時空絕跡又名絕跡戰役,還有網友私下戲稱為——男神裝逼記。

一開頭的場面便是一篇荒蕪之地,殘垣斷壁中橫七豎八的屍體,屍體下壓一個身材瘦小的小男孩兒,蒼白的臉蛋兒被泥塵遮掩大半,看上去髒兮兮的。胳膊大腿上均分布有斑駁交錯的傷痕,衣服俨然已經辨不出原本的模樣,只剩下破爛布條挂在身上,身形單薄得仿佛風一吹就能被折斷。

他整個人陷在屍體堆裏,雙眼緊閉,露出痛苦的神色,在風中瑟瑟發抖。

不久,一道驚呼響起:“天!長官!這堆屍體裏還殘餘有生命體征,是個男孩!他還有救,他還活着!!”

噠、噠、噠。靴子踩過泥沙發出的聲響清晰傳入耳膜,他的腳步幹脆利落,每一下腳便像是奏起了一個音符,又随着他擡起的動作而躍動飛揚,與呼嘯的風沙交織成樂;又像掌控生死殺伐的命運之聲,每一次停頓,每一次響動都足以給人帶以心驚動魄的震撼。

“I'm parading in your eyesAn open window never lies”

正當關鍵時刻,安靜中卻突然爆發出一陣鈴聲。周圍的人紛紛露出不滿的表情,循着鈴聲源的方向望了一眼,韓景宜羞愧的簡直想捂臉,趕緊把手機掏出來直接關機。

場內頓時又恢複了平靜。

鏡頭從腳往上緩緩游移,逐漸顯出被裹在制服中的一雙筆直修長的腿,結實精轫的腰,流暢結實的線條漸漸勾勒出寬厚的肩膀,連接着修長的脖頸,領口扣子扣上最頂端一顆,嚴嚴實實遮住了性感的喉結。

畫面最終定格深邃英朗如刀削般的臉上。

熒幕裏浮上有關于他的字幕介紹——聯盟第十三區第五作戰小組組長——謝亞。

韓景宜正為劇中的畫面情節所吸引,卻下意識感到有些不對勁兒。他摘下3D眼鏡朝旁側望了一眼。

盡管放映廳光線很暗,但是随着明滅的熒幕,他還是能清晰地看見,季文成身體微微顫動,白皙修長的手緊抓着衣角,泛白凹凸分明的骨節足以可見他的力度之大。

他額頭布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順着臉頰緩緩淌下——在冷氣充足的空間裏會有這個反應可不大正常。

他試探着拍拍季文成的肩膀:“文成?你還好嗎?”

季文成聽到了他的聲音後,身體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摘下挂在臉上的兩副眼鏡,定定看了韓景宜一眼。

韓景宜當即心下一顫。

那雙眼睛在此刻顯得格外陌生,寫滿了他看不懂的情緒,那樣的情緒太過于複雜,像是蘊含了幾個世紀的滄桑。

“不……沒,沒什麽……”季文成輕輕呼了口氣,重新把眼鏡都戴上,“不好意思,我們繼續吧。”

他很快恢複如常,快的讓韓景宜要以為剛才看到的東西不過是晃眼而過的錯覺。

他重新将身心投入在故事中,享受着精湛劇情與恢弘畫面給予他的視覺盛宴。

……

轉眼暑假過了三分之一,日子算着也估摸接近了那個公布決定性結果的日子。

那個決定着數以萬計考生們未來應何去何從的日子。

韓景宜老早定好了鬧鈴,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證這一刻。

只是起來床的時候他還是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他前一晚上心情激動極了,像是有無數只大鼓在咚咚狂敲,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硬是緊張得一晚都沒怎麽睡,臨近天亮之時才勉勉強強休息了一會兒。

掙紮起床的時候渾身度難受透了,全身上下無不透出一股疲憊。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顧不上刷牙洗臉迫切地打開了電腦。

淩晨時将本市考生分數就已經被全數錄入了系統,這個時候還需要輸入準考證號碼即可查詢。

他打開紀錄有班上同學準考證的文檔,挨個輸入查詢。

老實說,這次考試十二班考的并不算理想,薄弱的基礎就算在後邊力挽狂瀾也補不完。這次一本的人數比起他們之前的表現還算是很可觀的,但也有相當一部分同學是三本以及還要更差一些的。

韓景宜輸完了五十五名,把屬于唐飛澤的號碼留到了最後。

距離唐飛澤跟他開誠公布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他當初給唐飛澤的答複是考慮考慮。

他說一不二,能說出這種話也并非虛虛言,他是真心實意去考慮過一遍的,雖然過程略漫長了一些,但是他現在可以鄭重地給唐飛澤一個答複——先處處看吧。

他特意想把這句話留到放榜的日子,連同高中的喜訊一齊告訴他。

韓景宜忐忑地将號碼輸入,得到了一個令他非常驚喜的分數與名次。唐飛澤以零點五分之差次于陳亦詹排年級第二,全市第三。

雖然不是第一,但是在他的心目中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績。韓景宜笑得合不攏嘴,興高采烈地給唐飛澤撥通了電話。

他耐心地等待回複,期待中的電話并沒有被接起,迎接他的只有一道冰冷的女聲。

韓景宜不信邪又播了幾遍,最終卻只有冰冷的提示女聲不斷重複着。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他心裏一跳,怕唐飛澤出什麽事兒,連忙登錄上Q.Q,唐飛澤的頭像是暗的,他發了幾個消息沒人回,只好找與唐飛澤有關的人發訊息問。

興許是現在時候過早,班裏學生在線的寥寥無幾,他只好撥通了宋臨的電話。

等候音響了漫長的一段兒之後終于被接起。

“喂?老班啊,我之前在蹲茅坑呢,聽到電話我趕緊把屁股擦幹淨出來了,遲了點兒不好意思啊。您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韓景宜先是對他說:“你考試成績看了嗎?”

對方連忙接話:“看了!老班老班,那你對我的成績怎麽看!”

“挺好的。”韓景宜聲音裏不禁染上了些許笑意,“超常發揮!”“哎老班你這麽誇我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韓景宜沉吟一會兒,終于開口問:“你知道唐飛澤去了哪嗎?”

“唐飛澤!?”對方驚呼了一聲,“這家夥出國去了。”

宋臨繼續念念叨叨:“這家夥真是的,都要出國留學了還考這麽好,明擺着就是跟我們搶飯碗啊!老班你說是吧?”

“是……啊,再見。”他登時愣住,為了避免自己失态,把電話挂斷。

韓景宜只覺得自己的血液一點一點冷下,渾身僵硬起來。

他才剛打算答應這小子就跑了?

這算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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