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扶着船沿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畢娴一只手捏緊美人娘給她準備的冥月輪，雙眸死死盯住水面，如臨大敵。

突然，一個浪頭打來，獨木舟的右側微微向水面傾斜，一只水鬼順勢扒上了舟沿，表情猙獰地向畢娴爬去。畢娴使勁咽了口唾沫，咬着嘴唇掐訣驅動冥月輪，後者嗡嗡地向着水鬼飛去，在漆黑的河面上劃出一道道耀眼的綠光。

只聽嗤的一聲，水鬼的脖頸被冥月輪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居然沒有割斷？”看着那個挂在舟沿不斷抽搐，卻依舊艱難地向自己爬來的水鬼，畢娴一臉錯愕。

最低等級的水鬼不是輕易就能殺死嗎？什麽時候水鬼的防禦力變得這麽強大了？

水鬼的抽搐只是力量流失的自然反應，本身沒有痛覺的它動作毫無遲緩，下一秒便嗬嗬叫着爬進了獨木舟，張牙舞爪朝着畢娴撲了過去。

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獨木舟上的傀儡雙眼突放紅光，揮舞着竹竿迎了上去，跟水鬼戰作一團。畢娴縮在傀儡的後面，控制着冥月輪在一旁輔助攻擊，同時更加驚訝地發現，配合傀儡二打一的她居然落于下風。

水鬼屢次進攻都無法得逞，似乎很惱火地大吼一聲，身形陡然加快，越過傀儡朝着畢娴撲了過去，傀儡手中的竹竿狠狠地在水鬼身上留下了一道傷痕，卻沒能阻止水鬼朝着畢娴快速靠近。

千鈞一發之際，傀儡當場自爆，将水鬼重傷，畢娴福至心靈，迅速把冥月輪投擲出去，終于成功将水鬼擊斃。

看着一片狼藉的獨木舟，畢娴腿一軟坐了下來，渾身顫抖直喘粗氣。

不對勁，一定有哪裏不對勁，得趕緊出去，不然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小心翼翼地把傀儡碎片堆在獨木舟內側的角落裏，顧不上清理水鬼的屍體，畢娴撿起傀儡落在地上的竹竿，撐着站起身來，走到獨木舟的邊緣。

沒有了傀儡，畢娴只得自己劃船回去，幸好現在剛出發不久，離下水的地方不遠，返回完全來得及。

一臉焦急地撐着篙，攪起一河水花，畢娴只顧着悶頭往回趕，沒有注意到獨木舟的後面又綴上一個水鬼。

那水鬼就像流氓發現了絕世美女一樣，緊跟在度厄舟後面，尖利的雙爪高高舉起，準備一次将獵物撲倒。

就在水鬼悄無聲息躍上度厄舟的那一刻，一道隐藏在黑暗中的光芒一閃而過。隐晦的靈力波動擴散開來，悄無聲息地湮滅了這個猙獰的水鬼。

危險解除，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遠處，一邊清理着不安分的水鬼，一邊目送着度厄舟平穩地向岸邊駛去。

半年沒見了，幸好你沒事。

身後發生的這些事情，畢娴并不知曉，生平第一次遇到致命的危機，她能支持着自己站着離開，已經是鼓足了全身所有的勇氣。直到焦急地回到岸邊，她才發現獨木舟的後面有些殘缺，那是被水鬼波及的痕跡。

原本就覺得有些蹊跷的她這下子連儀态也顧不上了，撒丫子就跑，連滾帶爬地沖出九幽，一路狂奔回家，強行扒拉開妻奴爹正攬着美人娘的手臂，擠進美人娘的懷裏瑟瑟發抖。

見女兒這麽快結束了歷練，夫妻倆都有些疑惑，等看到畢娴脖子上那徹底黯淡的護身符時，這種疑惑迅速變成緊張：“你這個臭丫頭，莫不是調皮去了第二界？”

畢娴搖搖頭，死命往卞城王夫人懷裏鑽，什麽話也不想說，只想靜靜地找一點安全感。

見女兒的表現有些異樣，心跳的速度也快得反常，卞城王眉頭一皺，拍了拍夫人的肩膀走出門去，找來幾個鬼差示意他們去查看一番。

鬼差發現了堆積在獨木舟裏的傀儡碎片，立時察覺到事情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于是果斷把度厄舟和傀儡一起擡出九幽，放在卞城王面前。

看着一片狼藉的度厄舟，卞城王眸子一縮，等再看到那已經無法拼湊起來的傀儡殘片時，他驚得一度心髒停跳：“一層怎麽可能有威力這麽大的魂物？那些水鬼根本不會有這麽大的本事！”這批傀儡由精鋼制成，質地堅硬，就是站在度厄舟上任由一層水鬼攻擊，都不會留下太大的痕跡，可就是如此堅硬的傀儡，居然選擇了自爆！

這說明什麽？說明當時的傀儡檢測到的水鬼危險指數已經爆棚，除了自爆，別無其他解決方式。

聽說畢娴又出了事，黑白無常立刻趕了過來，蹲下來仔細查看度厄舟上的力量殘留。令他們不解的是，度厄舟上明顯還有一個高階水鬼被分解的痕跡，作為唯一在場的當事人，畢娴暫時沒有如此強大的能力。

牛頭馬面聞訊也來湊熱鬧，不過更多的時候，他們是在添亂。

“幹看着能看出什麽？先吃點東西吧，動腦子也要力氣的。”說着，白無常笑吟吟地拎着幾盒便當款款走來，臉上挂着溫柔的笑容，宛若冬日的陽光。

在場的鬼差集體幹笑一聲，自以為不明顯地齊齊往後退了一步：比起白無常的便當，水鬼的威力完全不夠看啊！

黑無常倒是傲嬌地仰着娃娃臉，主動接過白無常手裏的便當盒，一只手往嘴角一抹，熟練地将藏在舌底的解毒丸和止瀉藥咽了下去。白無常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動作，一臉開心地給他盛了滿滿一碗，堆得都冒尖了。

看着黑無常一邊微笑着吃便當，一邊隐蔽地顫抖着，牛頭強笑着往度厄舟旁邊縮了縮：“那什麽，白姐，我剛剛有發現，要好好考慮一下，就先不吃了。”話音未落，她突然對着舟沿吸了吸鼻子，眼睛瞬間瞪得老大，就像真的發現了什麽一樣。

動作輕柔地一拐子将人拖回來，白無常依然溫柔地笑着，堅定往她嘴裏戳了一個小飯團，而後手腕迅速一拐，把另外一個飯團甩進前來阻攔的馬面的嘴裏：“小笨蛋，跟我裝什麽？見者有份！”牛頭嗚嗚地掙紮着，凄慘的樣子吓得鬼差們集體望風而逃，卻又不幸被黑無常攔了個正着。

被黑無常攔下的衆人自然沒能幸免，除了那些還沒被分到便當正在想理由婉拒的鬼差，其餘的鬼差毫無例外地被分了一堆料理。看着白無常溫柔的笑容，他們考慮了一下惹怒她的代價，而後争先恐後地用顫抖的手把料理塞進自己的嘴裏。

片刻之後，他們不約而同地投入大地母親的懷抱，拽都拽不起來了。

首當其沖的牛頭艱難地咽下嘴裏的飯團，捂着翻江倒海的肚子，吃力地撐起亂冒金星的眼皮，努力吼出一句“船邊上有蘊魂草汁的味道”，而後轟轟烈烈地摔在地上，小臉煞白地抽搐個不停。

馬面艱難地往前爬了兩步，把自己當做地墊給牛頭墊着，之後也撐不住昏了過去。

“蘊魂草汁？”這下子不用裝了，剩下還沒有被白無常的便當茶毒的鬼差集體撲向度厄舟，一邊摸索一邊煞有介事地點頭：“的确是蘊魂草汁，可九幽的第一層不應該有蘊魂草才對。”

九幽第一界是初學者的聖地，水鬼的威力有限，只要不離開度厄舟，一點危險都不會發生。在這裏并沒有任何蘊魂草生長，也可以直接排除別人将一瓶蘊魂草汁弄撒的情況，因為蘊魂草的使用方法是制成靈藥，榨汁不僅會造成浪費，藥效時間也極短，即使放進儲物法器之中，也只能維持大約一盞茶的時間。

見事情有了進展，白無常一臉可惜地把便當盒蓋好收起，準備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後再分給大家，同時傳音告訴卞城王夫人，畢娴意外遇襲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建議卞城王夫人把畢娴帶過來一起破案，以免讓孩子留下心理陰影。

卞城王夫人思索片刻，接受了白無常的意見，抱着畢娴直奔九幽，看着那艘狼藉的度厄舟，頓時一陣後怕，抱緊畢娴不斷地摸索着她的小腦袋：“蘊魂草對鬼魂有滋養效果，如果水鬼爬到度厄舟上，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牛頭被黑無常的半顆解毒丸拉回了半條命，此時半死不活地歪在馬面身上，口齒不清地吐出一句話：“明顯已經爬上去了……”

白無常面色不變，趁牛頭沒有把話說全，迅速打開便當盒捏起一塊糕點塞住了牛頭的嘴巴，纖纖玉手往牛頭的小嘴上一捂，笑得若無其事：這個小笨蛋，這話要等人家情緒穩定下來之後才能說呀！

馬面已經替牛頭擋了好幾個便當，此時搖搖欲墜，見牛頭又被塞了點心，掙紮着想擡手阻止，卻渾身綿軟提不起勁兒。黑無常在一旁一邊吃藥一邊吃便當，嗓子一會兒腫起來一會兒消腫，臉色跟霓虹燈一樣忽閃忽閃的，自顧不暇，自然沒有搭把手的意思。

卞城王的嗅覺沒有牛頭那麽誇張，被提醒之後才發現那個已經觸碰到度厄舟并且被分解的水鬼的痕跡，心悸之餘趕緊将母女倆摟在懷裏，原本戲谑的表情瞬間冰冷下來：“也就是說，有人想害我的女兒？”

鬼差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