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寂寞貓貓

然而契約已經生效，艾米現在就算原地去世，羅伯特也逃不了了。

別問，問就是後悔，羅伯特生無可戀地躺在地上，用兩只後爪蹬着自己前進，做一塊有自動拖地功能的抹布。

它到現在都不明白，當初的自己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竟然敢和一個惡魔做交易，而且還把自己整個賣掉了！這個惡魔根本就沒有人性！它一只小貓咪怎麽可能鬥得過！！！

米瑟吃着從艾米那裏順來的橘子，悠閑地從羅伯特旁邊路過，感嘆道：“有個員工果然輕松多了，這筆交易做得還是值啊。”

羅伯特：“……”

米瑟一擡手，把橘子皮扔在了羅伯特旁邊。

羅伯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垃圾桶就在你腳邊！”

米瑟淡定道：“做的好事超标了，做點壞事補補。”

羅伯特悲憤地爬起來，忍着打噴嚏的欲望把橘子皮叼進了垃圾桶裏，随後躺倒，繼續蹬着後腿拖地：“無恥的惡魔，只會欺負小貓咪！”

米瑟翹着二郎腿：“放尊重點，小貓咪，我是你的老板，怎麽跟老板說話呢？”

羅伯特：“嗚嗚嗚……惡棍……”

以前米瑟都是一個人照料惡魔百貨，說實話還是挺辛苦的，現在有了羅伯特，米瑟只需要剪剪指甲，掏掏耳朵，一天就舒舒服服地過去了。

羅伯特忙活了一天，累個半死，吐着舌頭跑到米瑟身邊“報告工作”：“都……都弄好了……”

米瑟檢查了一下，滿意地點了點頭：“幹得不錯。”

羅伯特一點也沒有被表揚的喜悅，奄奄一息地問道：“那我今天睡哪兒？”

米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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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瑟一下子被問住了。

羅伯特看着米瑟，露出絕望的表情：“你不會連個窩都沒給我準備吧？”

米瑟幹咳了一聲，虛僞地笑道：“怎麽會呢，我早就準備好了，這就去給你拿。”

羅伯特聞言，立起耳朵看他，過了一會兒，見米瑟端出來個紙箱，裏面鋪着幾件舊衣服。

羅伯特：“……”

羅伯特不禁問自己，剛才它到底在期待些什麽呢？

羅伯特表情放空：“我一定是壞掉了，竟然覺得你還挺大方，至少沒給我壞掉的垃圾桶和蛇皮袋。”

米瑟慈祥地摸了摸羅伯特的頭：“這證明你開始适應工作環境啦，是件好事哦。”

說完，不等羅伯特張嘴咬他，米瑟就把箱子放在了門邊：“你就睡在這裏吧，順便看下門，晚上也有可能來客人哦。”

羅伯特：“……”

這個惡魔根本不放過任何一個壓榨它的機會！

羅伯特生怕自己再不說就沒機會了，大聲道：“除了貓窩，你總得再給我個貓砂盆吧，還有，貓糧也要！”

米瑟“哦”了一聲，說道：“貓糧簡單，我這裏囤了好多魔獸肉，都是我在地獄自己打的，你喜歡生的還是熟的？”

羅伯特面無表情：“……我猜熟的要我自己煮。”

“真懂事兒！”米瑟微笑：“至于貓砂盆——”

米瑟又掏出個紙箱，鋪了一層塑料袋，推門出去了，不一會兒，端進來滿滿一箱沙子：“剛去一個工地裝的，看看喜不喜歡？這沙子可細啦，不過粑粑記得埋深點哦，不然有味道。”

羅伯特：“……”

米瑟又細心地叮囑：“每天記得自己鏟屎。”

羅伯特終于崩潰了，舉起兩只爪爪，尖叫道：“我拿什麽鏟屎？！”

米瑟飄忽的視線在羅伯特的嘴上晃了一圈，最後大約是良心發現，覺得讓貓咪叼自己的屎太不人道了，還是松口道：“好吧，那我幫你把屎鏟出來，不過扔還是要自己扔，而且裝屎的袋子不能一起扔了，太浪費，要循環利用，知道嗎？”

羅伯特呆呆地看了米瑟許久，發出靈魂質問：“地獄裏的惡魔都跟你一樣嗎？”

“啊？為什麽這麽問？”米瑟莫名，但還是回答道：“差不多吧，我覺得我比他們好點。”

羅伯特誠懇道：“那我知道人類為什麽那麽害怕下地獄了，真的，從今往後，我一心向善，一件壞事兒也不做了！”

魅魔毫不在意它的話，臉上露出一個虛僞的聖潔笑容：“聽聽這誠懇的忏悔，天堂那幫人真該感謝我。”

羅伯特：“我呸！”

羅伯特作為第一位被壓榨的員工，就這樣在惡魔百貨住下來了。

米瑟其實懷疑過羅伯特有沒有為了艾米騙他，但事實證明，招財貓的能力名不虛傳。

當天晚上，惡魔百貨就迎來了客人，而接下來的幾天，又連續接待了五位顧客，重點是，他們的靈魂品質都非常不錯，一下子就把米瑟這個月缺的還款金額填滿了。

米瑟笑得見牙不見眼，整天翻賬本，腦子裏裏面只剩下一個字。

值！

試問，一只既可以招財，又生活自理，還能包圓所有雜活的小貓咪，誰不喜歡呢？

米瑟可是太喜歡了，再加上羅伯特累得沒力氣罵他，多少可愛了幾分，米瑟對小貓咪的态度和藹了不少。

羅伯特罵罵咧咧地幹了幾天活兒，倒是不敢忤逆魅魔，不過見米瑟心情不錯的樣子，也鼓起勇氣，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我想回去看看艾米怎麽樣了。”

羅伯特說這話的時候，還擔心米瑟這個冷血的奴隸主會以耽誤工作為由拒絕它，連反駁的話都想好了，沒想到它根本沒機會對米瑟進行道德上的譴責，對方聽到這話後，只是思考了一下，就點頭同意了。

“其實我也挺想去看看她們怎麽樣了，”米瑟說：“主要是檢查下我的報亡鳥羽毛有沒有被弄丢。”

羅伯特沒反應過來。

米瑟的視線落到它臉上：“？你以為我要拒絕你？”

羅伯特下意識地點頭。

米瑟眯起眼睛：“你該不會連罵我的話都想好了吧？”

羅伯特點……呸，趕緊搖頭，耳朵都甩飛起來了。

米瑟見羅伯特這樣，哪兒還不知道它的小心思，哼笑了一聲：“這段時間賺到不少靈魂，就不跟你計較了。”

羅伯特長松了口氣，這個魔鬼竟然沒有借機發揮給它安排更多的工作，還答應了它去探望艾米，看來也不是那麽沒有人性嘛！

不過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一秒，就被羅伯特掐掉了。

嚴防pua陷阱！這就是個辣雞奴隸主！

“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出發？”羅伯特有些興奮，不停地左右轉圈，它好久沒有出門了，更別提還是去見它最喜歡的艾米。

“現在就可以。”

米瑟從桌後掏出一塊木牌，給羅伯特看了看，上面寫着“暫停營業”。

羅伯特眼睛一亮，剛以為他們要休息一整天，就見米瑟又拿出一支筆，在後面添上了幾個字。

“一個小時”。

羅伯特：“……”它剛才怎麽會有那麽天真的想法！

羅伯特抓緊時間，四爪打滑地往外沖，米瑟不緊不慢地把牌子挂好，跟了上去。

這次不需要去什麽禁止寵物入內的公共場所，羅伯特自由得多，一出門兒就在路上瘋狂撒歡，一邊給米瑟帶路一邊還撲蝴蝶。

大約十分鐘過後，一魔一貓來到了一棟別墅前。

“這就是艾米的家了，很大吧！”羅伯特帶着點炫耀地嘚瑟道。

米瑟聽到這話，露出不屑的表情：“沒見識，這算什麽，我在地獄有一整個莊園呢。”

就是還沒還完房貸而已。

你有一整個莊園還能這麽摳？！羅伯特一時摸不準米瑟說的是真的假的，只能謹慎地還嘴：“你就酸吧！”

米瑟懶得理它，輕巧地躍過艾米家的栅欄，走進了院子裏，羅伯特連忙跟上。

從外面停放的車輛來看，艾米和她媽媽的确已經回家了，不過米瑟和羅伯特不打算驚動她們，所以只貼着牆在外面聽聲音找她們在哪個房間。

羅伯特在米瑟腳下昂着頭前進，又是驕傲又是心酸地說：“那天我們去醫院，艾米媽媽還說想要收養我，會給我準備貓窩，我這麽久沒出現，她們一定着急死了。”

米瑟瞥了它一眼，沒有打擊這個天真的小貓咪。

羅伯特把米瑟的沉默誤認為對自己的不滿，連忙解釋道：“當然了，我不會留在這裏的，咱們有契約嘛，答應了的事，我一定會做到，不過她們要是一直一直等我的話，我等會兒能不能去跟她們告別？”

米瑟沒回答，羅伯特正想再求求情，突然聽到了什麽聲音。

“咪嗚——”

羅伯特停了下來。

米瑟往前走了兩步，扭頭看它：“怎麽了？”

羅伯特有些茫然地擡起頭，問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米瑟臉上沒什麽表情，掏了掏耳朵，很自然地說道：“沒有啊，你幻聽了？要不現在回店裏去休息一下。”

羅伯特站在原地沒動，不一會兒，一道比剛才更清晰的聲音響起。

“咪嗚——”

羅伯特有些慌亂地眨了眨眼，說道：“我沒有幻聽！是別的貓的聲音！”

說完，它就飛快地朝聲音響起的方向跑了過去，米瑟看着它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

等米瑟找到羅伯特的時候，它正挂在一扇窗戶外面，瞪着眼睛往裏瞧。

說起來有點搞笑，米瑟完全沒想到羅伯特那雙小眼睛竟然能睜得像現在一樣大。

米瑟走過去，伸手托了一下羅伯特懸在空中的後腿，給了它一個可以使力的地方，随後和羅伯特一起朝窗戶裏面看。

這是個小而溫馨的房間，陽光充足，擺着兩盆綠植，裏面有一切羅伯特想要的東西，貓窩、貓包、貓糧、貓砂盆，甚至還有一個巨大的、木制的貓爬架，艾米和她的媽媽就在這裏，滿臉笑容地看着一只小奶貓跌跌撞撞地撲騰。

顯然，之前的兩聲叫喚就是這只小怪物發出來的。

而羅伯特被自己看到的一切驚呆了，它不敢相信，艾米竟然有了別的貓咪！

“媽媽，”房間裏的艾米突然說話了，羅伯特立刻豎起了耳朵：“咪咪什麽時候會回來呢？我好想它。”

羅伯特一愣，這時才發現，房間裏原來有兩個貓窩，一個大，一個小，小的和那只陌生奶貓一樣是灰色的，大的則是白色的底，有着黃色和黑色的斑點。

那是它的貓窩。

艾米媽媽摸了摸艾米的頭，笑着說道：“我也想它，但你不是說咪咪是一只神奇的貓咪嗎？也許它現在正忙着拯救世界呢。”

羅伯特看着這其樂融融的一家子，想，真是抱歉，我只是忙着被一只惡魔壓榨而已。

但艾米被說服了，她伸出手，摸摸那只灰色的奶貓，想了想，說道：“讓小灰給咪咪當妹妹吧，等咪咪拯救完世界回來，它就有妹妹啦！咪咪一定會高興的！”

艾米媽媽說：“沒錯，那在咪咪回來之前，就讓小灰陪着艾米吧，好嗎？”

艾米乖巧地點了點頭。

米瑟扭頭去看羅伯特，發現它還直勾勾地盯着裏面，于是笑道：“當妹妹有點浪費了，那只貓長得不錯，養大了給你當老婆也行。”

羅伯特沒有理他，視線固執地停留在和奶貓嬉戲的艾米身上。

米瑟也跟着往裏看，好半天，說道：“你好像不太高興？”

羅伯特聽到這話，立即把頭扭了過來，正要否認，長篇大論一下自己其實多開心艾米有了新朋友，就聽見米瑟道：“是因為想起自己不育的事情嗎？”

羅伯特：“……”

羅伯特忍無可忍，一口啃在米瑟的衣袖上，憤怒道：“我沒有不育！我是個功能正常的貓咪！”

米瑟反手摳了摳它的下巴：“沾到口水了，回去把這件衣服洗了。”

羅伯特聽到這話，停了一下，然後啃得更起勁兒了。

米瑟也沒阻止它，等它啃夠了，才道：“回去嗎？還是再看一會兒？”

羅伯特聽到這話，下意識地看向窗戶裏的艾米，但很快，它又像被針刺了一樣收回了視線。

小貓咪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回去吧。”

它松開扒着窗戶的爪子，跳到了地上，努力翹起尾巴，假裝淡定地往回走：“艾米現在過得很好，很快樂，這就夠了。”

但誰都看得出來，跟剛來時的興奮相比，它現在的狀态有多麽失落。

“那只貓确實很可愛，比我要好看多了，又蠢又弱，所有人都喜歡它，它才是真正的小貓咪，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比我活的短，不能陪艾米一百年——好吧，我也不能，我甚至連一分鐘都陪不了她，我已經賣給你了……”

羅伯特碎碎念着走遠了，米瑟也沒去追它，而是留下來多看了艾米和她的媽媽一會兒。

他撐着頭，看得那麽認真，就好像她們的笑容補償了什麽似的。

好一會兒，米瑟也笑了：“這樣就很好。”

米瑟和羅伯特回到惡魔百貨的時候，距離他們出門才過了半個小時，但一魔一貓不知為何都精疲力盡。

羅伯特一聲不吭地趴回了自己的紙箱裏，米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看了看羅伯特，破天荒地沒有把貓咪趕起來幹活。

過了一會兒，倒是羅伯特先想起來什麽，問道：“你不是說去檢查羽毛嗎？”它的聲音有氣無力，“你看見了嗎？”

米瑟癱在椅子裏哼哼唧唧：“報亡鳥羽毛一用就變成紋身了，會丢就奇了怪了。”

那你還跑去看？羅伯特想這麽問，但它實在沒力氣說話，于是只甩了甩尾巴。

一貓一魔就這樣在店裏頹廢了一下午，直到來了顧客才重新恢複活力。

到了晚上，米瑟也沒提讓羅伯特洗衣服的事情，順手收拾了下貨架，就回房間休息去了。

淩晨兩點，意料之中地聽見了貓咪毫不掩飾的腳步聲，米瑟睜開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黑暗中，羅伯特問：“我能到你的床上去嗎？”

“很多人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都拒絕了，”米瑟說：“不過誰讓你是小貓咪呢？上來吧。”

随後，米瑟感覺到床沿一沉，緊接着，一個毛茸茸、熱乎乎的東西便貼上了他的肩膀，貓咪在枕頭邊踩了幾圈，把自己盤在了米瑟脖子和肩膀的空隙處，腦袋緊緊地拱着米瑟的下巴。

米瑟看着眼前的黑暗，抱怨道：“這可就有點得寸進尺了。”

羅伯特沒有動彈，小聲說道：“我一直希望這麽做一次。”

“做什麽？跟一個人形生物一起睡覺？”米瑟毫不留情地說道：“那你挺沒出息的。”

貓咪寂寞地甩了甩尾巴，沒有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