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1)

悠揚的小提琴聲從房間裏飛出,像梳洗完畢的鳥兒一般拍了拍翅膀,輕快地飛上了天。

“請。”仙道在環繞的小提琴音樂中把煮好的咖啡端給福田。

“跟我不用這麽客氣。”福田接過咖啡,吹了一口氣,“上次同學會我沒有去,大家有沒有說什麽?”

“诶?同學會?我們什麽時候聚過?”仙道端起咖啡正要喝,聽福田這麽一說便忽然停住了,驚異地問。

“嘛,是我多嘴了,”福田知道仙道的毛病,沒有糾纏,“對了,還記得神宗一郎吧?”

“唔……”仙道捧着臉,很可愛地想了一會兒。

“不用了,”福田決定要改變句式,以免老是自尋煩惱,“總之,我有個遠方親戚是音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這次有作品要演出,剛好給了我票子,但是我沒空,你去吧。”

“這麽好?”仙道欣喜地接過邀請券,“久石讓作品集?”仙道的眼睛裏都是星星,“福田君真是個好人!”

“別給我發卡。”福田拿出一本資料,“要不是因為我要去箱根實地走訪,否則也不會這麽便宜你。”

“哦哦,”仙道拿過資料,邊看邊點頭稱贊,“這次是要寫這樣的主題麽?好羨慕啊,我也想出去采風的。”

“希望你明天還記得……”福田低聲吐槽。

“福田君說什麽?”仙道問。

“我說,你把想去的地點寫在記事本上吧,免得回頭忘記了。”福田像叮囑老人家一樣對仙道耳提面命。

“哦哦,是了,謝謝福田,我最近記性越來越差了呢。”仙道雙手合十對福田低頭拜謝。

“何止最近……”福田搖頭。

不出意料,當天的音樂會觀衆席上,花道和流川分坐在仙道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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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貨根本不懂音樂,湊熱鬧!”

“好像你這個狐貍就懂似的!”

“二貨你別丢臉了!”

“死狐貍你才別丢臉了!你那張僵屍臉聽什麽音樂都能變成哀樂!”

“無敵大二貨!”

“狐貍愛困鬼!”

兩個人就是這樣你來我往地在仙道的兩邊坐下。仙道也不明白為什麽要帶這兩個陌生人一起來聽音樂會,大概只是票子剛好有多,不用掉浪費吧。仙道好心情地笑着捂上耳朵,直到音樂會開始,兩個人都消停了,他才放手。

觀衆席的燈光暗了下來,在指揮的手勢下,優美的音符像流水一樣漫溢出來,仙道閉上眼睛含着微笑陶醉地享受着,流川在一旁睡得香甜。

花道雖然沒像仙道一樣享受,但也沒和流川一起去會周公。他瞪着眼睛,認真地聽演奏。

當樂曲進行到某一段時,他忽然低下頭,過了一會兒,花道跳起身奔出了演奏廳。

仙道感覺到身邊的異樣,睜眼一看,一頭紅發像跳動的火焰般在門口消失了。

“櫻……”仙道剛發出半個音,忽然記起還在演唱會半途。他向周圍人道歉,起身追了出去。

流川仍然雷打不動睡得沉穩。

“櫻木君!”仙道氣喘籲籲地追上了花道,“呼,好喘,你可真能跑,”仙道雙手撐腰,辛苦地喘氣,“稍微體諒一下劇作家的體力嘛……說起來,你怎麽了?”

花道沒有說話,只是背對着仙道沉默。微風在夜色下閑散地胡亂穿行,漫過仙道和花道的腳面,微弱的光暈給花道描上一層朦胧的邊框。

花道背影散發出的傷感讓仙道想了一會兒,才浮出一個微笑,輕聲招呼道:“櫻木君,我跑累了,來這裏陪我坐一會兒好麽?”

花道回頭,仙道指了指公園旁邊的長凳。

五月初的晚上稍稍有點涼,仙道忍不住裹緊了外套,花道忽然在此時開口:“剛才那音樂,讓我想起了媽媽。”

“……”仙道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捏緊了,他沒有說話,等着花道的下文。

“媽媽跟別人走了,在我很小的時候。”花道聲音裏的傷感并不像是發自他自己的內心,更像是為了講述一個悲慘的故事而特意配上的效果。

剛才那首樂曲是影片《菊次郎の夏》中的插曲《母親》。仙道恍然,他低頭用眼角餘光在昏暗的燈光裏捕捉花道的側臉表情。

“笨蛋,你追出來幹嘛,去聽音樂啊,不然很浪費!”花道忽然回頭埋怨仙道。

“票子是贈送的。”仙道笑了笑,“吶,櫻木君,無論過去如何,現在要開心喲。”

“我哪有不開心,不過是突然……”花道頓了頓,擡手撓臉掩飾自己的情緒,“反正我什麽事都沒有,我可是天才,天才只會‘哼’一聲而已,哼!”花道自導自演,仙道的反應是“噗”笑出聲。

“喂,你幹嘛?有什麽不滿意?”花道大聲嚷嚷着,肅穆的夜色都被他扯得七零八落。。

“櫻木君,有什麽辦法能讓你高興起來麽?”仙道帶着眼角笑出的淚,認真地問。

“唔……”花道鄭重地考慮了好一會兒,“跳小熊舞給我看。”

“……”仙道的笑僵在臉上,“小熊舞?”他不敢相信地問了一遍,“是那個……小熊舞?”

“對,”花道點頭,期待地看着仙道,“是我媽媽以前教給我的。”

“……”仙道用手抹了把臉,靜默一會兒,猛地站起身,蹲下起立,又扭腰扭脖子,花道耐心地看仙道做完了熱身運動。

“三只小熊住一家,爸爸熊,媽媽熊,熊寶寶……”

仙道盡量讓動作變得如還不能好好掌控四肢的孩童般,簡言之,仙道抛棄節操拼命賣萌,盡管五音不全,他也像個傻瓜一樣大聲唱。路過的行人都嘻嘻哈哈圍觀得極盡興,還有人拿出手機不停拍攝,仙道把他們全都當作在給自己捧場了。

在場的觀衆裏,只有花道一個人沒有笑,他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完了仙道的表演,熱情地鼓掌。周圍的觀衆也跟着鼓掌,仙道摸了摸後腦勺,對自發組織的觀衆們揮手道謝。

“謝謝。”花道起身,抓過仙道的手替他調整姿勢,“但是你跳的不對,這裏應該是這樣的。”

“……”仙道哭笑不得。

“不過也已經很好了,”花道忽然笑得整張臉都變了形,猛力拍仙道的肩膀以示贊揚,“雖然比不上我這個天才,哈哈哈哈哈!”

仙道被拍得咳嗽了幾聲,終于睡醒趕來的流川看着他們,懊惱地自言自語:“二貨。”

仙道坐在沙發裏,垮着肩膀看面前的兩個男人。

“所以,你們都說是我的戀人,我到底該聽誰的?”

“狐貍最狡猾,當然是聽天才的!”花道昂首挺胸,用拇指指定自己的同時不忘貶損流川。

“他是個超級二貨。”流川看也不看花道,用語音裏的鄙視充分表現了毫不退讓的決心。

“這只狐貍連表情都沒有,怎麽可能有真情?”

“連腦細胞都沒有的二貨有什麽資格談感情!”

“啊!你這混帳狐貍!”

“你才是個蠢材,二貨!”

仙道無奈地把雙手平放在膝蓋上,客氣又禮貌:“真傷腦筋啊……要不抓阄吧?”

“不公平!”流川反對。

“我覺得這很公平啊……”仙道好聲勸。

“這太不負責任了!”花道抗議。

“我讓兩位坐在這裏,耐心聽你們毫無根據的話,已經很負責任了呢。”流川和花道正要為仙道的話發作,仙道的頭發上忽然亮起一排小燈泡,“啊,有了!我們3P吧!”仙道為自己完美的解決方案開心得幾乎跳起來轉圈,“3P吧,好不好?我還從來沒有試過呢!”

“3P可以,二貨不行。”流川堅決地表明态度。

“誰要和狐貍3P啊!”花道嫌厭得幾欲嘔吐。

“這樣也不行麽?”仙道的提議遭到阻撓,他癱坐回沙發裏,“真是傷腦筋啊……”

來電鈴聲暫時解救了仙道:“兩位請稍等,”他按下了通話鍵,“喂?”

“仙道麽?我在去箱根的路上。”福田與外表不符的好聽聲音伴随着波動的空氣傳了出來。

“啊,福田君,旅途愉快。”仙道看向窗外的綠意,剛進入五月,花兒開得正美。

“今早和田岡老師稍微談了談,他說最近沒事,如果你想外出采風,或者說,”福田換上更貼切的用詞,“出去玩,就請自由地去吧。”

“這麽好麽?”仙道誇張地捂住半邊臉,“田岡老師真是個好人!福田君也是個大好人!”

“卡發給田岡老師就行,不用給我。”福田的語氣毫無起伏。

“可是……”仙道快樂地犯起迷糊,“我不記得我有想出去?”

“……”電話裏沉默了一下,福田的語音低了八度,“你的書桌,硬皮筆記簿,如果不在那兒,就在你書桌的左手邊第二個抽屜裏,翻開看一下,最近的日期上寫着什麽?”

“哦哦,”仙道按照福田的指示找到了筆記簿,像看到奇跡成真一樣驚嘆,“真的有呢,福田君死鍋矣……嗯,鬼押出園?我明白了,太謝謝福田君了。”

“真是受不了你,”福田按下電話,“挂了。”

仙道看着筆記本若有所思,又探頭到窗外試了試溫度,急步跑回客廳。

“喂,兩位,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鬼押出園泡溫泉?”

仙道滿臉春花的提議讓流川和花道傻呆着兩張包子臉,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過,旅費自負哦。”仙道攤開筆記本讓流川和花道都能看到上面的字,也不顧他們的反應便自顧歡快起來,“我這就去準備行李,嗯,要帶上相機呢!”

仙道滿屋子忙碌着,流川和花道面面相觑。

“呼!”

坐在溫熱的泉水裏,頭頂着毛巾,嶙峋怪石中點點叢生的綠色讓仙道放松全副身心,“真舒服呢!”

貼籠全身的熱水催生出讓人昏昏欲睡的惰意,仙道伸了個懶腰,小小潑了一把水,“喂,你們兩個,幹嘛拉長臉,笑一笑嘛。”

最愛睡覺的流川此刻睡意全無,他和花道分別緊貼在池子的兩邊,警惕地盯着對方,好像對方身上有致命傳染病。

“我說,你們倆有必要這樣麽?”仙道好笑地搖頭,“是朋友來的吧?又不是恐怖分子,池子裏只有我們三個,沒有別人啊。”

“二貨病毒會傳染!比恐怖分子恐怖多了!”流川沒好氣。

“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要和狐貍待在一池水裏,”花道的頭發上滿是水汽,臉被蒸得和頭發一樣紅,“混蛋,我全身都已經臭掉了!”

“真是拿你們沒辦法,”仙道無法可想,幹脆下潛到水裏,吐了幾個泡泡再浮出來。他抹去臉上的水,發現花道和流川都驚異地看着自己,“怎麽了?”

“你的頭發……”花道迷惑地揉了揉眼睛,“放下來以後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流川點頭。

“哈哈,是嗎?”仙道低頭看泉水倒映中的自己,“好像是有一點呢。”再擡起頭時,對面的花道變了臉色,“櫻木君,你怎麽了?”

“……”花道皺着臉,一會兒才低聲道,“我沒事。”但他捏拳撐背的動作暴露了他的逞強。

“櫻木君?”仙道走近想扶花道,“不要緊麽?”

“沒事的,背有點疼,舊傷。”花道強自搖頭,躲開仙道的手。

“背上的傷?”仙道擔心地歪過腦袋,“我還是去叫人來吧。”

“不用。”花道拉住仙道的手臂,用力得整個人都在發抖,“過一會兒就好了。”

“可是……”仙道擔憂地看着花道。

“大二貨!”流川突然掠過仙道,一把将花道翻轉過來按在石壁上。幸虧石壁光滑,仙道想,否則這就是血濺當場的謀殺案了,或許上報時還會被寫成情敵相殘……

“死狐貍!別碰我!”花道咬牙掙紮,無奈他現在傷痛纏身,完全不是流川的對手。

“大二貨!溫泉是療養勝地,這樣都會發作,果然是二貨!”流川嘴上毫不留情地狠戳花道痛處,手上卻極娴熟地替花道推拿按摩。

“混蛋!這正說明天才和凡人的不同!”花道嘴硬。

“閉嘴二貨!”流川冷聲訓喝,手上的動作毫不松懈。

“死狐貍!你——唔……”酸痛麻癢多種感覺一起從背部侵襲花道全身,他忍不住發出不自覺的□和咒罵,“放開我!臭狐貍……呃啊……”

“如果眼神可以按摩,我才不想碰你!”流川的眼神豈止能按摩,簡直能殺人,“我可不想在死過二貨的溫泉裏泡澡。”

“你說什麽?!”花道惱怒得像個發狂的猴子,身體卻一點都使不出力,只能任流川擺布,“你這……嗯……啊……放開我……”

“老實點,二貨!”

“唔……我一定會和你算賬,你等着……嗚哇……”

“我怕你?想死就來吧!”

“混、混蛋!嗚……不要了……”

仙道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他驀然感覺出來自己好像在觀看現場直播的少兒不宜紀錄片,這醒悟讓他全身僵硬了一會兒。仙道把毛巾從頭上扒拉下來,護着隐私部位往後滑退了好幾步,像只孵蛋的母雞一樣蹲在水裏。

花道和流川吵鬧了一會兒,發現身邊的異常,一起回頭看仙道:“你幹嘛?那是什麽眼神?”

“呃,呵呵……”仙道幹笑兩聲,“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高中。”回答很簡單。

“流川君手法很熟練呢,看不出來啊。”仙道聲調詭異地贊嘆。

“修學旅行時,我和二貨住一間宿舍,二貨突然發作,那時被迫學的。”流川甩了花道一個白眼。

“我給你機會讓你多學一門技藝,你應該謝謝我這個天才!”花道氣急敗壞地咧嘴,“嗯啊……夠了……”

“不頂用的二貨!”流川的詞句像兇器,刀刀見血。

“既然是高中認識的,”仙道想了想,“兩位也認識很多年了吧?”

“大概。”流川不耐煩。

“差不多……”花道憋屈地喘息,“嗯……真不幸……”

仙道笑眯眯地指着他們下結論:“你們的感情真好呢。”

“誰會和二貨有感情!”

“鬼才和狐貍有感情!”

花道和流川一起激烈反對。

“所以,你們為什麽要追求我?”仙道老好人一般撮合着眼前兩具激烈糾纏的裸男肉體,“你們才是絕配的一對呢。”

“誰和二貨絕配!”

“說過了這死狐貍是個沒有表情的混賬吧!狐貍怎麽配得上我這個天才!”

花道和流川一起怒氣沖天,溫泉水都快被他們倆燒到沸騰了,仙道仿佛看見富士山兇猛噴發的背景。

“嗯……”仙道笑得意味深長。

“二貨起來,別死趴趴的了。”流川放開花道。

“死狐貍……”花道起身活動了一下,恢複了生龍活虎,他扶着脖子,撅嘴猶豫了一會兒,低聲道,“謝謝……”

“二貨的道謝不值錢。”流川攤手走開。

“混賬!”花道踩得泉水嘩嘩響,“狐貍不知好歹!”

“你才是狗咬呂洞賓!”

“你才是狗!狐貍是犬科!”

“你不是狗,你是猴子,紅毛不頂用的猴子!”

“你說什麽?!”

幼稚園程度的嘴架又要升級,實在看不下去的仙道□花道和流川中間,把手按在他們胸口上:“停!不要再吵架了喲。”

花道和流川愣怔一下,看了看仙道按在胸口上的手,又看了看他濕潤的肩膀,忽然意識到仙道和自己一樣,現下都是赤身裸體。流川和花道不約而同地轉過身捏緊鼻子。

“诶?”仙道左右看看,用手對自己扇風,“果然是泡太久,熱得都流鼻血了啊。”仙道轉身上岸,“肚子也餓了,回去吃飯吧。”

仙道光裸的後背完整地把流川和花道的視線占了個滿滿當當,兩人幹脆捂住了整張臉,鼻腔中越發洶湧奔騰。

群馬縣的森林公路是經典的鬼怪故事取材處和發生點,鬼押出園附近則有各種火山岩怪石集聚,當地人都不會往淺間山深處去,只有追求刺激的游客才會有這份吃飽撐了的閑心。晚飯後的仙道顯然是撐得難受,他租了一輛車,興致勃勃地要開出去兜風。

“我說了你們不必跟來的啊。”仙道把着方向盤,對後座裏的兩個人揮手。

“居然想一個人開車來這裏兜風,你的神經到底是什麽做的!”花道訓斥孩子般訓斥仙道。

“原來櫻木君也有害怕的東西麽?”仙道一點都不生氣,心情好得有如飛揚的山風。

“我才沒有!我是擔心你啊,混蛋!”花道被點破了心事,尴尬地大聲吵嚷。

“告訴你一個秘密,”流川稍微湊近了仙道一點,冷冽的聲音裏滲漏出毫不掩飾的鄙夷,“二貨一旦害怕緊張,就會大聲說話,欲蓋彌彰。”

“哈哈哈,真可愛呢,”仙道在座位裏笑得直點頭,“流川君你可真了解櫻木君呀。”

“混賬狐貍!我才不會!”花道臉頰漲紅,狂暴地要去掐流川的脖子,被流川掐了回去。

“櫻木君的背不要緊吧?”仙道的腦袋往後靠了一點問。

“沒事。”花道在扭打間隙氣哼哼地回答。

“進來的路和出去的路不一樣,我們怎麽回去?”流川也在掐架中想起正題。

“出來的時候我找人問過,說有一條近路,”仙道拿出手機對後座兩只桀骜不馴的野生動物晃了晃,“何況我們還有GPS,不用擔心。”

“但願如此。”

流川一語成谶。

大約因為流川和交通工具天生相克的體質,車子在山間公路上抛錨,此時已近晚間十點,時節也并非旅游旺季,路的兩邊都仿佛延伸到無限長,沒有一個來人。遠離人世後,手機信號半格也不剩,GPS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失效了。

“真傷腦筋……”仙道打開車蓋看了半天,“沒有道理啊,看不出任何毛病呢。”

“讓開,讓天才來看看!”花道搶占過仙道的位置,忙了半天也只是徒勞無功。

“二貨,還是讓他來吧,”流川舉出一個有力的證據,“他修好過一臺巴士。”

“诶?”仙道對自己的豐功偉績表示驚疑,“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記得?”

流川被噎住了。

“現在不是讨論這個的時候,”花道打斷他們,“想想其他辦法吧,要不然我們把車推回去算了?”

“櫻木君……”仙道只是想了想,就已經脫力,“可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是個體力無限的怪……呃,天才的呀。”仙道及時改口。

“那,可是,把車扔在這裏的話,”花道扳手指,“那要賠多少錢?”

“這種事不用擔心。”流川眼皮都沒擡。

“重點不對啦。”仙道哭笑不得。

“唉……”花道靠在引擎蓋上嘆氣,“仙道你用的是什麽手機嘛,叫你不要用進口貨了,一到關鍵時候就掉鏈子!”

“你的手機難道就有信號?”流川鄙視地反問了一句。

“那出來的時候也應該檢查一下GPS嘛,怎麽也會無緣無故地就失效了。”花道不滿的抱怨。

流川叉開食指和拇指,托着下巴:“……有鬼。”

花道和仙道笑了起來,流川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他們笑了一會兒,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忽然爬上了身體,花道和仙道收斂笑容,疑神疑鬼地環顧四周。

五月初的山風吹到人身上沁涼入骨,在夜間尤顯威力。沒有路燈的林間公路上只靠稀疏的星光照明,鬼爪般的樹木枝杈在風的鼓舞下左搖右擺唱着沙沙響的安魂曲。樹影在黑暗中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怎麽看都像标準的恐怖片場,下一秒就出人命也不奇怪。

“別說這種話吓人了,你這個笨蛋狐貍!”花道跳腳揮拳,為自己壯膽。

“只是讓你做好心理準備,二貨。”流川一針見血,“你要是害怕,當時就不應該跟出來。”

“誰害怕了!”花道最痛恨在這種事上被人看不起。

“那我們這就穿小路回去,”流川轉身就走,“不怕死就跟着來。”

“哼!我這就讓你看看天才的威力!”花道激動地跟了上去,“什麽妖魔鬼怪看到我都會吓得逃走的!”

“是會愛上你吧,都是二貨。”流川任何時候都不減言辭的犀利。

“愛上你才對!你這個冷冰冰、面部表情壞死的狐貍!你吐出舌頭就夠了,最合它們的胃口!”花道模仿着吐出了舌頭。

“哎哎,別在這種時候意氣用事啊。”仙道追上去的時候,正及時看到花道和流川在打鬧。人在處境不妙的情況下容易失控并激發潛能,花道和流川互相發洩,響動震天,熱鬧非常,這麽一來倒把恐怖氣氛都驅散了。仙道勸不住兩個興頭上的人,幹脆放任自流。

仙道轉頭看看周圍,想找找其他辦法,忽然臉色一變——

“危險!”

花道被大力推開,踉跄了好幾步才站穩身體。

“呃啊……幹嘛啦!”花道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正要開罵,忽然也變了臉色。

“不要緊吧?”流川從仙道身上爬起來,轉回身要扶他起來。

“沒事吧?”花道跑到近前蹲下身,也是一臉驚吓。

“不要緊。”仙道坐起身,很顯然他一時爬不起來,但他還是咬牙笑着,一手抓着流川,一手緊貼身側撐着地,“那邊有滑坡,你們小心。”

“真的沒事?”花道和流川擔憂的神色即便在暗黑的夜間也格外清晰,斑駁的陰影襯得兩張臉像鬼武士般可怖。仙道覺得心底的熱流都從腰間湧了出來,他努力地站起來,攤開雙手給那兩個人看,“沒事的,你們別這樣,我會害怕喲。”

花道已經伸出手,想了想又收回來,拿流川開刀:“死狐貍,都是你不好!”

“先動手的二貨沒資格說別人!”流川迅速反擊。

這兩人真是前改後忘記,一點反省之意都沒有。仙道吸了口氣冷空氣:“這裏真冷啊……”

花道和流川頓時停止争鬥,一起出聲:“回車裏去吧。”

三人回到車裏,仙道披上防風外套,把自己裹緊。流川和花道沒有感覺似的,花道全身的熱氣像是能被看見般往外冒着:“喂,仙道,如果你冷,我可以借給你抱抱。”

“會被二貨病毒傳染,你想清楚。”流川給仙道打預防針。

“你說什麽?你這個沒有溫度的狐貍!”花道無限的活力讓仙道羨慕又無奈,不過很快這兩個人就不再争吵了。他們并排坐在一起,別扭地梗開脖子不看對方,沉默着生悶氣。仙道只能确定一點:他們突然安靜下來絕非因為累了。

習慣了身邊有兩個大家夥吵鬧打架的仙道,突然不再适應普通人的安寧生活,他右手抱腰,左手托腮:“你們,”仙道決定找點辦法來取暖并抵擋一下越來越濃的睡意,“突然這麽安靜,我有點害怕呀。”

“有我這個天才在,你有什麽可害怕的。”花道哼聲,“讓你過來抱抱啦!”

“閃邊吧二貨!”流川的語氣斬釘截鐵,铿锵有力,“有任何妖魔鬼怪,我都會把它們從車窗裏扔出去!”流川用眼角刮了花道一下,眼神令人生畏,“第一個就把二貨扔出去!”

“納尼?”花道怪叫着發急,整輛車都開始搖晃。

“……”背對兩人的仙道笑了一下,沒人看見他笑容裏的痛楚,“要是有人經過,搞不好會以為我們在玩車震吧……啊,說起來真是的,好希望有人經過啊……”仙道強打起精神,“我讓你們不要那麽安靜,不是讓你們打架。”

“這狐貍太讨厭了!看見就忍不住想揍他!”花道把流川的臉推成畸形。

“二貨不打白不打!”流川冷漠的臉上,肌肉線條窮兇極惡。

“你們可以唱歌,或者講冷笑話。”仙道發現車內音響收不到頻段,又沒有唱碟,只得這麽提議。

“哦,那就由我來一首天才之歌吧!”

花道正要清清嗓子,突然被流川捂住了嘴:“二貨收口!”

“嗚嗚……”花道憋得滿臉通紅。

“動感超人,正義的假面超人!

動感射擊!動感跳躍!動感氣流!

動感鐵拳!動感飛踢!動感光波!

以此來問候你吧!Go Go Go~ let's go!”

流川低沉的聲音在黑暗的車廂裏響了起來,出乎意料,他唱得并不壞,只是歌曲音調和內容都很違和。仙道從車後鏡裏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見流川拉長着臉從頭唱到尾,半個表情都沒有變過,只有嘴唇在蠕動,仙道笑得把腦袋靠上了方向盤。

“這、這、狐貍……”縱然認識了流川十幾年,花道也是頭一次見識到流川的這絕技,他受到嚴重的驚吓,聲音都抖了。

“流、流川君死鍋矣……”仙道的聲音斷斷續續,腳下無意識地不知道踢到哪裏,車子忽然跳了一下,啓動了。

“诶?!”

三人一起呆住,然後花道縱聲歡呼,仙道長舒了一口氣,流川欣慰地唱完了最後一句。

“我說過這家夥修車有一手。”流川少見地對花道說了吵架擡杠以外的內容。

“不是啊,是流川君的歌聲感動了汽車之神呢。”仙道試了試,一切功能都完好,“好了,我們上路了!”

“喂,你們都無視我嗎?”花道揮舞雙手為自己刷存在感,“明明是我這個天才的光環庇佑了大家啊!”

“二貨光環沒拖後腿已經很不錯了。”流川毫不留情地打擊花道,“和你一起出來時,我就知道要出事,你以為仙道對你存有多少希望?”

“你這個混賬狐貍!”花道嫌棄地用力抹嘴,“臉都被你弄臭了!”

仙道聽着後座鮮活的争吵,雖然不适感越來越強,嘴角的笑意卻始終滿溢,“沒想到我也有被動感超人拯救的一天……”

死而複生的車子在山間公路上吵吵鬧鬧地行進着,兩邊的山林靜靜地目送他們駛往看不見盡頭的遠方。

“還沒有到嗎?”花道扒着車窗擺出咒怨臉,“我餓了啊……車子裏總有種怪味道呢……”

“二貨變吃貨。”流川一如既往地攤手吐氣。

“混蛋!要不是你老和我吵架,我會餓得那麽快?”花道憤怒回頭。

“二貨長了四個胃。”流川耷拉着眼皮。

“你說我是牛?”花道渾身一震,車子抖了一下。

“我沒說,二貨說的。”

“你這死狐貍!”

剛安靜了一會兒的車裏又要開始上演全武行。

“兩位,我插句話。”仙道忽然停下了車。

“怎麽了?”花道和流川收起暴力行為,驚跳地看向前排,“又抛錨了?”

“不是,”仙道一直在悠然開車,此時忽然氣力全無的聲音讓花道和流川詫異又驚吓,“需要有人來當司機,我累了。”

仙道的聲音太不對勁了,流川和花道對看一眼,兩人步調一致地下車跑去前座。

“怎麽回事?”花道和流川拉開車門,仙道挂着微笑的臉上血色全無,他額頭冒汗,嘴唇幹白,整個人像是要融化在座位裏。

仙道的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只手護着自己的腰。他像是終于要揭開懷揣已久的驚天秘密一樣,用得逞的狡黠拉開了防風外套。

“……”

血液在仙道的腰間綻放出一大朵觸目驚心的曼珠沙華,紅得好像把花道頭發的顏色都吸了過去。

“哇!”花道竄到一旁翻找急救箱。

“別找了,車上沒有。”流川拉住花道。

花道二話不說脫下衣服,在夜間不足十度的氣溫裏裸着上身把背心撕成條狀,在流川的幫助下替仙道包紮傷口止血。

“笨蛋!你為什麽剛才一直不說?”花道恨不能飛起來立刻把仙道送回去。

“把他擡到後座,我來開車。”流川指揮着花道,花道很聽話地配合流川,兩人極有默契地合力把仙道平擡起,轉移到車後座上。

“好痛呢……”仙道虛弱得手都擡不起來,他聽任流川和花道安放自己,語音裏染上隐痛的呼吸,“剛才跌倒的時候不慎壓到一塊尖利的石頭,本來以為,”仙道停頓了一下,皺眉忍過一陣急痛,再換上悠緩樂觀的口吻,“馬上就可以回去了,不想讓你們掃興,就沒有提。”

“什麽啊笨蛋!”花道把剩下的衣物蓋在仙道身上,破口怒罵,“這是擔心我們掃不掃興的時候嘛!”

流川坐進駕駛座,車子啓動了。花道在副駕駛座裏怪異地扭着身體,又急又怒地看着後座的仙道。

“我高估自己了呢,”仙道昏昏沉沉地開口,臉上還是一副不知死活的笑容,“這次完全是我自己不好,非要在這種時候出來兜風,自作自受,還牽連你們,好孩子千萬不要學哦……”

“什麽時候了,稍微有點自覺好嗎?”花道氣血沖頭,簡直想給仙道一頭槌,阻止他的胡言亂語。

流川把車開到最快,每遇到一次颠簸,他就和花道一起心悸一陣。

“吶,我,”仙道舔了舔嘴唇,短促的呼吸聲在黑暗裏把危急的效果營造得淋漓盡致,花道和流川的心跳随着仙道的呼吸一起急促,但仙道的語速卻還是那麽慢悠悠的,“如果我沒能撐回去,你們答應我,從今以後相親相愛,好好相處,可以麽?”

“給我閉嘴!”花道和流川一起怒吼。

“啊……好痛……”仙道悶哼一聲,前座的兩個家夥立刻閉嘴。

“所以,你們倆才是最好的一對,答應我要相親相愛哦。”仙道的嘴角微彎着,眼睛裏的光彩卻漸漸黯淡下去。

“二貨不配!”

“鬼才和狐貍相親相愛!你以為這是童話故事嗎?!”

仙道被他們的反應逗樂,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引起一陣劇痛,他倒抽冷氣□一聲,才勉力鎮定下來:“還是這樣,真拿你們沒辦法……”仙道閉上眼睛,“你們兩個要答應我,不然我這就放棄了……”

“放棄什麽啊混賬!你命很大,死不掉的!”花道焦頭爛額,語無倫次,“我還要你跳小熊舞給我看的!這種賴賬方式是絕對不會接受的!你聽到嗎?!”

流川騰出手快速打了花道一下。

“死狐貍你別節外生枝好不好?現在沒空和你胡鬧!”花道氣急敗壞。

流川恨鐵不成鋼地怒瞪花道一眼,堅決的聲音直沖着仙道發出,清楚又明朗:“我答應了。”

流川的聲音像是黑夜裏突現的太陽,照得花道暈頭轉向,他愣住看了流川一會兒,又看看仙道。

“嘛,嘛,櫻木君,”仙道的聲音已經像是脫離了自主意識的夢呓般飄渺,“我都這樣子了,你就像流川君一樣,騙騙我也是好的……”

“魂淡!”花道狠命抓了把頭發,憋悶了滿腔怒火卻不知道往哪裏發,只好用力拍了下椅背,惡狠狠地說,“我答應了!”

“太好了。”仙道放松全身,意識陷入不透光的深淵,“我要昏迷一下……”

“仙道?!仙道!!!”

金色的陽光親吻萬物,為和美的五月送去甜蜜的祝福。仙道迷迷糊糊地醒來,感覺好像躺在飄蕩于雲端的棉絮裏,美好得太不真實。

“他醒啦!”一個熱情得比太陽還過火的聲音闖進仙道的世界,讓他精神一震,整個人都徹底清醒過來。

“二貨。”緊跟而來的是一個低啞慵懶的聲音,性感的聲線和那張冷漠秀氣的臉極不相稱,卻讓仙道的太陽穴處清涼惬意。

“你總算醒了!要喝點水麽?我就說了,有天才的保佑,你不會有事的,哈哈哈哈哈哈哈!”紅頭發的男人站在陽光裏,笑聲中擁有核爆的能量,炸得仙道的腦袋又跳又蹦。

“醫生說你需要靜養,有事吩咐就行。”另一個男人面無表情有如交代公事,幸好他沒有穿淺綠外袍,否則仙道一定會把他錯認成醫生。但是那男人的眼神裏卻滿是欣慰和溫柔。

仙道閉上眼感覺了一下,腰腹處有不适的緊繃感,好像是吃撐了被皮帶勒住般難受,他想大概是因為傷口縫線和繃帶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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