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诤妃

織錦宮是處好地方。

織錦宮位于陌陽皇宮的西南方,采光同通風都極好,然而,這卻不是重點,重點是,周遭種了許多的桃花。

對此,南泱自是百般歡喜的——自幼她便對桃花一物心存執念,小時候走在路上總能瞧見許多推着自行車賣桃花的人,她便總是想着賣幾株回家,無奈大人不同意,這也便成了一樁小小的憾事。

沒成想,她一遭重生,卻是住在了一處全是桃花的地方,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在桃花叢裏又将養了九日,彼時,南泱正透過窗戶望着粉嫩的桃花在風中搖曳,一陣腳步聲卻傳來了。

她黑着半張臉朝門口的方向望去,卻見明溪又端着一大碗不知名的物什朝着她喜氣洋洋地走來了。

“娘娘,這是新熬的蓮子羹,你快趁熱吃了吧。”明溪滿臉的紅光,笑呵呵道。

聞完這廂話,她躺在貴妃榻上撫了撫額,只覺自己的整張臉都黑盡了——将養身子,她覺着自己在哪裏是在養病,這分明是在養豬啊有木有。

“明溪,”她揉了揉額角,尴尬道,“半個時辰前,不是才吃過一碗燕窩麽?”

“無妨,”明溪笑道,又将蓮子羹遞到了她手中,“你如今還在養病,奴婢這幾日瞧着,娘娘的面色紅潤了不少,也算是周禦醫的功勞。”

她接過蓮子羹,舀了一勺放到口中,這才想起來,明溪口中的周禦醫。

高高瘦瘦,模樣卻并不如何好,只是生得極白淨,雙眼細長,端端的卻很有幾分讀書人的名堂,一派的溫文爾雅,瞧着倒也還順眼。

又竭力地朝口中塞了幾口羹,南泱終究還是敗北,擡起眸子望向定定地注視着自己飲羹的明溪,喉間溢出了一陣幹笑,“明溪啊,你同我是最親近的,你可覺着,近日裏,我這身形益發渾圓壯碩了?”

“……”明溪聞言一愣,卻仍是将她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地打量了一番,蹙眉,疑惑道,

“奴婢瞧着,倒并不見得多渾圓壯碩。”

“那是你的錯覺。”南泱堅定地颔首,雙眸眨也不眨地望着明溪,懇切道,“如今這世道,女子是豐腴些為好,還是纖細些為好?”

“唔,”明溪側着頭思索了一瞬,又道,“卻也不一定。豐腴有豐腴之美,纖細亦有纖細之美。這後宮裏頭,雖說如娘娘這般的纖細美人居多,倒也不乏豐腴美人,像那斜陽居的田貴人便是個豐腴的主兒。”

“……”她緩緩放下了那口青花瓷碗,朝明溪道,“吃好了,再吃不下了。”

“既是如此,”明溪拿眼風兒望了望只堪堪去了一小半兒的蓮子羹,表示很理解地颔了颔首,複又笑眯眯了一雙眼兒,望着自家的主子道,“那奴婢替娘娘梳妝打扮一番,待會兒子便去廣陵宮給皇上請安吧。”

“……”她的印堂黑了黑,端着嗓子緩緩地擡了擡眼,萬分端莊道,“忽而又有些餓了,把羹拿來,我再吃半碗罷。”

吃完了蓮子羹,明溪收拾了一番,卻見外先晴空萬裏,雲卷雲舒,正是難得的好天氣,便詢問了自家主子一聲,南泱正憋得厲害,自是百般的樂意,于是梳了一番妝,披了件蘭色織錦的小襖子,又随意挽了個髻,插了枝白玉釵,随後主仆二人便欣欣然往桃林去了,身後跟了兩個随侍的小宮女。

出了宮門,便是拂面的輕風,夾雜一絲散落風中的花香,好不沁人心脾。

明溪扶着自家主子的左臂,憂心着主子大病未愈的身子,她便緩緩地朝前走着。南泱亦是走得甚緩慢,只是,她卻并不是因為病不病,将養了那麽些的時日,成日裏好吃好喝地将她拿菩薩一般地供着,再大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令她鬧心的,卻是這副身體的一雙小腳。

想她姚敏敏,一個沒整過容沒隆過胸的純天然美女,一米六八的個子,一雙三十七碼的腳,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如今這個南泱,也是個純天然的大美女,據她的目測,這副身體應當也是個一米六七八的身量,可這一雙腳……她一陣無語,左不過也就三十四五的樣子,真不曉得這個據說還能文能武的前皇後,是如何使着這麽雙小腳習武練功的。

思及此,她不禁一陣慶幸,只覺自己甚幸運,雖說上輩子很悲催地死于泥石流,卻并沒魂穿到清朝去,那些個宮廷貴婦穿着的花盆底鞋,她可着實招架不起。

“該死的丫頭!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欺負到本宮頭上來了!本宮今天,就替你家主子好好教訓教訓你!”

遠遠的,一道尖利之中微微透着幾絲跋扈的聲音乘着風傳入了她的耳朵,她不禁一陣蹙眉,側過頭望向身旁的明溪,問道,“我織錦宮附近的桃林,是何人大呼小叫?”

“回娘娘,”明溪的雙眸緩緩垂下,低聲地說道,“聽這聲兒,約莫,是诤妃。”

“禮部尚書家的大小姐……”她一陣沉吟,忽而唇角勾起了一抹笑,便朝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走,去給诤妃娘娘,問聲安。”

真真是好得很哪,她還沒去問安,都自己找上門來了。

“娘娘,您消消氣,消消氣——”

宴桃亭中,一個宮娥拿着把羅扇,不住地朝着端坐在身前的華服女子扇着,一邊道,“為這麽個奴才動氣,不值啊。”

華服女子身着着一身绛紅色的牡丹鳳凰紋浣花錦衫,下身着了條團錦琢花羅裙,自成一派雍容華貴,教人不敢逼視一般耀眼。那張生得俊俏的面上,一雙丹鳳眼高挑,顴骨稍高,鼻頭圓潤小巧,唇稍厚,眉宇間攜着一股子飛揚跋扈之态。

“哼,”她一聲冷哼,垂眸打量了一番戴着兩只護甲的手,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了句,“你是哪個宮裏的啊?”

“回、回诤妃娘娘——”跪在地上的小宮娥渾身不住地瑟瑟抖着,牙齒都有些發顫一般,口齒不清地回道,“奴婢、奴婢是、是織錦宮的……”

“織錦宮?”诤妃微微鎖了眉頭,故作沉思似的,忽而卻又笑出了聲,擡起纖細的右手捂了捂嘴,笑了半晌,方才緩緩道,“本宮當你是多大的來頭呢,原來是那個廢後家的一條狗……”

“是、是……”

“唔……”诤妃挑眉,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又拿手巾拭了拭嘴,又道,“你家主子如今失了勢,後臺也垮了,你們這些做奴才的卻還是這麽目中無人,竟敢得罪本宮……本宮問你,可是覺着,你家主子還能東山再起?”

“不不不——”小宮娥滿臉的驚恐,不住地哭泣着,“奴婢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得罪娘娘您啊……”

“不敢?”诤妃的雙眼中劃過一絲狠戾,擡腿便是一腳,生生踹在了小宮娥的肩膀上,将她踹倒在地,狠聲道,“那你如何會将花泥往本宮的繡履上抛?”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小宮娥忍着肩膀的痛楚,又爬到诤妃身前跪好,哭泣着解釋,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才将将接手這鋤草的活計,有些手生,這才不慎弄髒了娘娘的繡履……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說罷,小宮娥便一下下地叩起了頭,直将冰涼的地面撞得砰砰作響。

诤妃一雙鳳眼淡淡地掃過那小宮娥,唇角揚起一絲譏诮的笑意。

“喲,瞧瞧這是誰,不是诤妃娘娘麽?”

驀地,一道端麗清冷的女子聲線遠遠地傳了過來,诤妃的面上急速地掠過一絲訝異,這才回過了頭,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遠處一名女子,身上披着一件蘭色織錦的小襖,正步履從容地朝着這方走了過來,稍近了幾分,她的雙眸微動,只見那女子生着一雙微挑的桃花杏眼,鼻骨高挺筆直,唇小而薄,下颔尖俏,發髻松松挽就,眉間一株妖異紅蓮在陽光下盡情盛放,端的是一副舉世無雙的絕色姿容,不是那位曾風光無限的前皇後又是誰。

“诤妃娘娘到我這兒來串門子,本是極好,卻為何動了這般大的氣?”南泱一步步朝诤妃走近,驀然間面色微變,蹙眉,聲線冷了三分,望向身旁的明溪,道,“明溪,究竟是怎麽回事?”

“……”

诤妃被她那頗淩厲逼人的氣勢震了震,容色亦随着變了變,只覺掌心都泌出了一絲冷汗,她斟酌了半晌,仍是恭恭敬敬地屈了屈膝,見禮道,“臣妾——參見前皇後。”

诤妃的一群随侍見狀,則紛紛跪地,皆是一派誠惶誠恐道,“參見前皇後娘娘。”

“诤妃娘娘這是做什麽,我南泱不過一個廢後,家世沒落後臺也垮了,也不可能再東山再起,娘娘同我這個廢後請安,豈非折煞了我?”

南泱面上含着一絲冷笑,話雖這麽說着,卻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絲毫沒得任何受了折煞的狀貌。

“娘娘真真是風趣得很。”诤妃緩緩起身,面上扯出一絲極難看的僵笑,氣焰落了大半,笑道。

南泱微微一笑,忽而面色一沉,冷眼掃視過在場的衆人,問道,“诤妃娘娘動了這麽大的氣,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做的好事?”

“娘娘饒命——”小宮娥滿臉的淚痕,抽泣着道,“回娘娘的話,奴婢起先在鋤草,卻不知诤妃娘娘恰巧路經此地,這才不慎教花泥髒了诤妃娘娘的繡履……娘娘饒命啊,娘娘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南泱聞言颔首,卻仍是滿臉冰容,厲聲責道,“你這不要命的東西!可知诤妃娘娘如今正是皇上的心頭肉,整個後宮皆為她馬首是瞻,你如今開罪了她,饒你是我宮裏的人又如何,我不過一個廢後,便是搬出了月隕宮又如何?便是皇上來探過一次病又如何?我如今如何護得了你,救得了你!”

她話音方落,诤妃的面色已是一片鐵青,明溪悄然打望了一番诤妃的容色,面上浮起了一絲笑。

“娘娘,此事不過誤會一場——”诤妃扯了扯面皮,面上挂着一絲難看之極的笑,福了福身子,“臣妾約了熙昭儀禦花園賞花,先失陪了,臣妾告退。”

“哦,”南泱面上攜着抹親和的笑,颔首道,“你先去吧,這個奴才,我必然好生懲治,絕不教她再冒犯于你。”

“哎。”诤妃颔首,複又回過身子,望向起先為自己打羅扇的宮娥,憤聲道,“碧靈,起駕回宮。”

“是。”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遠去了,南泱微微擡眼,掃了一眼那小宮娥紅腫得駭人的額頭,這才沉聲地同她說道,“在這個地方,一步走錯,便是滿盤皆輸,你的這條小命,經得起诤妃娘娘幾番折騰?”

“奴婢知錯,知錯了!請娘娘饒命!”小宮娥泣道。

“退下吧。”她揮了揮手,面容漠然淡淡道。

“是是,”小宮娥叩首,“多謝娘娘,多謝娘娘。”說罷,她站起身子,退了下去。

待小宮娥走遠後,她望向诤妃一行人遠去的方向,蹙眉,道,“飛揚跋扈,不是個善茬兒。”

“娘娘,诤妃唐夢雪雖飛揚跋扈,行事不留半分情面,然而,要想對付這種人,卻并不是多難,”明溪朝她附耳,又道,“怕的,卻是笑面虎,兩面三刀,防不勝防。”

“你的意思是……”她雙眸微眯。

明溪蹙眉,緩緩吐出了幾個字,“黎妃——江璃蓉。”

“……”她嘆了口氣,轉過身子朝着織錦宮的方向走去,邊走邊道,“明日,便到凝錦齋拜訪笙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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