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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這樣的痛,似乎要将她的身體活活撕裂成兩半。
南泱渾身皆是汗水,發絲上沾着汗珠,黏膩膩地貼在額角上,明溪在一旁死死地握着她的手,眼中盡是關切焦急。幾個圍在牙床邊上的老嬷嬷亦是急得滿頭大汗,不住地在她耳旁道,“娘娘,使勁兒啊!再加把勁兒!”
她迷迷糊糊地聽見了衆人的呼喊,咬緊了口中的木棍又是一個使力,不行……不行,太痛了,痛得她想要死去。仿佛有千萬把尖刀在刺穿身體,又仿佛是活生生斷裂了幾十根骨頭,老天,世上竟然會有這樣痛苦殘忍的事!
“啊……”南泱只覺渾身軟得沒有一絲力氣,腦子也愈發昏沉起來。
明溪在一旁瞧着,見她雙眸泛起了迷離,心頭便是一沉,側過眸子便望向周雪松,急道,“周大人,娘娘身上沒勁兒了,快要暈過去了!”
“快,趕緊把這個給娘娘含上。”周雪松手中捧着一個瓷碗,裏頭盛着幾片生姜,快步上前遞給明溪。明溪動作麻利地取出一片生姜,取下了南泱咬着的木棍,将生姜片放進了她口中。
唇舌間傳來一陣辛辣,直嗆得她咳嗽了幾聲,腦子也立時清醒過來,霎時間,那陣鑽心裂肺的痛楚便又極為清晰地席卷了全身。南泱口中溢出一聲痛呼,有氣無力道,“怎麽會這樣痛,明溪,我是不是馬上就要死了?就像當初的許茹茜一樣……”
明溪眼中一陣濕潤,握緊了她的手沉聲道,“娘娘,快別胡說。”
幾個老嬷嬷在一旁急得直抹汗,高聲呼道,“娘娘,這個節骨眼兒上您別說話了,趕緊用力啊!”
南泱卻只覺得渾身痛得厲害,哪裏還有什麽力氣。唇角勾起一絲苦笑,因果輪回,欠了別人的債終究是要還的,當初她害得許茹茜難産而死,如今怕是輪到自己了吧……她害了那麽多人,殺了那麽多人,報應啊。
韓宓貞望見了她眼中的消沉,心頭一緊,上前幾步便握緊了她的另一只手,含淚沉聲道,“娘娘,您腹中的皇嗣還沒有出生,他還沒有睜眼看過您呢……您不能倒下,絕不能啊娘娘!”
皇嗣……她眸子微動——是啊,她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她不能就這樣死了,她還不能死!念及此處,南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握得明溪同韓宓貞生疼,骨節青白一片,卯足了僅剩的氣力使了一把勁兒,耳畔終于傳來了一陣嬰孩兒的啼哭聲。
“出來了!生了!娘娘生了!”幾個老嬷嬷喜極而泣,擡起袖口擦了擦眼角,高聲呼道。
韓宓貞同明溪大喜,心頭懸着的石頭總算放了下來。
南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了個幹淨,面上的容色一片慘白,下腹處折磨了近兩個時辰的疼痛終于消減了幾分。過了好半晌,她方才有了幾分氣力,探手撫了撫已經平坦的小腹,張了張口,聲音沙啞得有些難聽,低低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嬰兒已經被清洗了幹淨,躺在明黃的襁褓裏不住地啼哭,老嬷嬷朝她笑盈盈道,“娘娘,是個小皇子,咱們的二皇子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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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
她眼中閃了閃,虛弱地朝着那襁褓伸出雙手,柔聲道,“給我看看。”
老嬷嬷沉聲應了句是,便将懷中的襁褓小心翼翼放在了她的枕畔,南泱側過眼細細地望着她的小皇子,那樣的脆弱渺小,整個身子紅彤彤的,臉上皺巴成一片,連眼睛都還沒睜開,怎麽瞧怎麽醜。
她蹙眉,有些失望地低低道,“我的兒子怎麽會這樣醜。”
韓宓貞被她的這番話逗笑了,捂着嘴回她,“娘娘這是什麽話,剛出生的娃兒不都這個樣兒麽?哪兒有一出生就和天仙似的。”
明溪也在一旁點頭附和。這時,方才為南泱接生的老嬷嬷也笑了起來,朝她道,“就是,娘娘和皇上都是仙玉一樣的人物,二皇子哪兒能醜不是。”
此言一出,明溪的心頭便是一沉,側過眸子打望了一番南泱,果不其然,她眼中的神色已經黯淡了下去,沉吟了好半晌,方才沉聲問出了一句話來,“皇上沒來麽?”
韓宓貞同明溪相視一眼,面上的神色有些難看,遲遲沒有回話。俄而,明溪扯了扯嘴角勾起一個笑,作出一副自責的神态,嗔道,“都怪奴婢,奴婢忙着這頭便忘了那頭,奴婢這就差人去請皇上。”說着便要撩開寝殿的帷帳往外走。
南泱的聲音卻從身後傳了過來,冰涼不帶絲毫溫度,“去請?去哪兒請?長春宮麽?”說罷她唇畔挑起一個冷笑,淡淡道,“罷了,皇上如今美人在懷,哪裏還顧得上我。”
“……”
韓宓貞抿了抿唇,望了一眼明溪,卻見她也是滿面的愁容不知所措。
南泱面上卻已經平靜下來,她伸出食指遞到小皇子的小手旁,那小娃娃咿咿呀呀了幾聲,兩只小手便将她的手指握住抓在了掌心。她笑起來,動了動身子從床榻上半坐起來,靠在床畔将小皇子抱進了懷裏。
她俯身輕柔地吻了吻小皇子的臉頰,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濃濃的母性氣息,柔聲輕輕道,“乖乖,我是你的母妃,以後我叫你小團子好不好?”
……
是夜,月朗星疏。廣陵宮中一派地燈火通明,燭臺半暗的火光映照出一個人來,淡淡的金色籠罩着他的側臉,有幾分跳動的燭光映在他眼中,清漠之中隐隐有幾分焦灼。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是江路德貓着腰走了過來。
“怎麽樣了?”他側過眸子沉聲道。
“回皇上,淑妃娘娘誕下了一個皇子,母子平安。”江路德應道。
母子平安……懸在心口的巨石總算是落了地,他心中長籲一口氣,腦中緊繃了多時的弦松了松,伸手捏了捏眉心,又道,“你出宮一趟到江府去,就說黎妃娘娘身子抱恙,請江夫人和幾個小姐都入宮陪伴。”
“是。”江路德眸子微動,複又恭敬地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南泱平安地生下了皇子,心中的那份顧念與牽挂總算是盡皆消散。萬皓冉漠然地撫了撫指間的玉扳指,薄唇微啓,吐出一句話來,“出來。”
此言方落,立時便有幾個跨刀的侍衛從暗處提步走了出來,屈起單膝跪地,抱拳恭敬道,“微臣在。”
“前些日子定昭王截下了江府的一只信鴿,江河源密謀北狄的三皇子,明晚子時逼宮。”他動了動身子,一撩衣袍坐在了紅木椅上,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微微蹙眉道,“果真是按捺不住了。”
“如今朝野內外都以為皇上沉迷美色不理朝政,北狄必定掉以輕心。”其中一人沉聲應道。
他唔了一聲,右手食指指節有規律地敲着桌面,沉聲道,“北狄人的腦子貫是不經用,略施小計便能令他們深信不疑。對了,邱大人和他的家眷可安置妥帖了?”
“回皇上,微臣已照着您的吩咐将大人安置在了陌陽郊外的一處農院,絕無第三人知曉。”
皇帝微微颔首,神色間隐隐透着幾分疲累,他倚在椅背上沉思了少頃,又道,“成與不成皆在明日,你們好好下去好好準備吧。替朕跟席王爺說一聲,這樁事委屈他了。”
幾個侍衛沉聲應了句是,複又提步從暗道退了出去。
南泱是頭一胎生産,必定是痛極了吧。一想到她那樣柔弱的身體竟要經受那樣大的折磨,他便心如刀絞。然而他不能去陪着她,連看一眼也不能。北狄同江氏父子密謀造反,華察爾每日都會與柯羅飛鴿傳書,他必須将戲做足做全,絕不能教任何人起疑。
快了,再等他一日,只需一日。他沉沉地合起眸子,眉間擰起一個結,半晌方才起身往宮外走去,立在宮門口的小太監埋着頭低低道,“皇上要去長春宮麽?”
他淡淡嗯了一聲,接着便提步往長春宮走去,月白色的颀長身影緩緩消失在了深濃的夜色中。
華察爾早已在長春宮的殿外等了多時,一眼望見那人從夜色中緩緩走來,眼中立時浮上幾分欣喜的笑意,微微福身柔聲道,“臣妾參見皇上。”
萬皓冉眸子裏挂着幾分心疼不舍,一把上前執了她的手将她從地上拉起來,沉聲道,“夜裏風大,你在外面做什麽,手這樣冷,若是受了風寒可怎麽好。”
華察爾心頭一暖,望着他的目光亦愈發柔和起來,隐隐藏着幾分不忍,又道,“臣妾多謝皇上關心。”
兩人複又攜手一同往殿內走。她側着眼望了望身旁的男人,心中百味陳雜微微酸楚——兄長明日便要動手了,借江家父子的手攻下陌陽宮,北狄便能不傷一兵一卒吞下大萬……分明是這樣好的事,為何她心裏就是高興不起來呢?
皇帝見她面上有些心不在焉,不禁微微蹙眉,稱身道,“愛妃你怎麽了?臉色不大好看,可是身子不适?”
她這才回過神來,扯唇笑起來,“回皇上,臣妾沒有哪裏不适。”
真是個漂亮的女人。尤其是笑起來,仿佛能将整個宮室都襯得活過來一般明豔動人,真是可惜了,明日子時一過,他便不會再留她了。
萬皓冉細細地打望着華察爾,她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側過頭嬌嗔道,“皇上,您老是盯着臣妾看做什麽?”
他面上勾起一絲淺笑,俯身吻上她的唇,嗓音沙啞低沉道,“你的父皇能将你嫁給朕,是朕的福氣。”
華察爾眸子微微一閃,不着痕跡地避開他的目光,身子一動依進他懷中,面上的笑容有幾分不自然,沉聲道,“皇上待臣妾真好。”
“……”他臉上的笑容淡淡的,修長白淨的指尖緩緩撫過她的雲鬓,眼中的神色迷離之中隐隐夾雜幾絲陰冷,望着遠處連綿的山脈在夜色中的輪廓,沉聲道,“傻瓜,朕不待你好,還能待誰好呢。”
華察爾眼中忽地一陣濕潤,緩緩合上眸子,眼中滑落兩行淚水。
作者有話要說:求評論,求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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