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
四十幾天來發生的事,彷佛做了一場極長的噩夢,一切都缺乏真實感,過度的憤怒後只剩下難言的滞悶,伍展亮失魂落魄地提着行李袋搭上捷運。
他自由了?
七十三萬就這樣還清了?
這代表他不會再看到卞泱韋了?
「阿亮!」八點多正準備去菜市場買菜的李淑君看到出差回來的大兒子驚叫道。
伍展亮将行李袋放下。
「是怎麽了?這次工作很累嗎?你氣色怎麽這麽差,還瘦了一大圈。」李淑君急忙問道。
「媽……有件事我要跟妳說……」現實逐漸回到腦中,之後該怎麽辦?伍展亮支吾地想着該怎麽措詞,才能輕描淡寫交代過去。
「你不是說這次出差要兩個月,怎麽提早回來了?」看着伍展亮欲言又止的樣子,李淑君随即有不好的預感。
「我……被公司開除了。」
李淑君馬上松了一口氣。「沒關系,工作再找就好。」這算小事。不過怎麽會是開除?阿亮不是在那工公司待了兩年多,表現還不錯。「怎麽會被開除?」
該來的還是躲不過。
「因為銀行一直打電話到公司,公司怕有一天讨債公司會上門催讨,借口将我開除了。」在母親大人發飙要說出斷絕母子關系之前,伍展亮連忙先說出要點,「不過我朋友幫我還了。」
「幫你還了?天底下有這麽好的朋友?」一聽到已經還清,李淑君着實松了一口氣,但也太奇怪了。 「是借你吧?」
「他說不用還,算是幫我的。」伍展亮怎麽敢說出真正內幕。「他家很有錢。」
李淑君狐疑地看着兒子,是什麽樣的人平白無故會幫人還債?就算錢太多吃飽撐着也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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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妳別問了。我跟他交情很好,從高中就認識,他說要幫我,不用還就是不用還,妳別擔心,一切都過去了,我明天就開始去找工作。」
「他到底幫你還了多少?」之前阿亮第一次的卡債是三十幾萬,但想也知道這次絕不止這金額。
「沒多少,就還清了。」
胡說,你一個月兩萬八,加上努力點又有獎金,住家裏又沒多大開銷,沒多少你自己就能還掉了,究竟見是多少?」李淑娟根本不信兒子說的沒多少,越不說越有鬼。
「就說真的沒多少。」伍展亮想打混過去,但沒這麽容易。
「快說!」李淑君拿出為人母的威嚴喝聲道。
「……七十三萬。」拗不過母親大人的逼問,伍展亮還是實話實說了。
李淑君睜大眼睛,久久無法言語,丈夫辛苦工作一年都存不到二十萬,這孽子才二十八歲,前前後後就用信用卡刷了近百萬之多……
「伍、展、亮!你馬上把卡都給我剪掉!」
※※※※※※
雖近年關,工作會較不好找,但依伍展亮的外型和清晰的口條,要找業務性質的工作輕而易舉。
對找工作這點,李淑君對兒子倒是很有信心,怕的只是會亂花錢,所以她現在盯得可緊,雖說明顯已經悔過,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好幾次她甚至懷疑兒子是否被外星人附身了,一個半月沒見,甚至還會幫她洗菜煮飯拖地板……她這麽當媽的,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居然會煮飯。
恍如隔世,伍展亮對金錢的價值觀也有長足的改變,在那之後,他剪掉了全部的信用卡,努力适應不刷卡的日子,不再先享受後付款,購物前也學會三思。
新的工作做了一個多月,逐漸步上軌道,他試圖恢複以往的社交生活,但始終無法提起興致,連婷婷穿着低胸衣服的美波,都無法吸引他的注意力,吃完飯,他就藉詞臨時有事,擡手招來出租車,直接送美人回家了。
心空蕩蕩的,感覺似乎落不着地。
(……就這樣老死不相往來了?)
「媽!哥哥有iphone!」伍光揚興奮地尖叫。是iphone耶!
正在幫李淑君清洗蔬菜的伍展亮心一驚,「阿揚,別亂動我的東西!」臭小弟,竟然跑到他房間搜他的東西!
李淑君眼睛一厲,立即将殺人的視線投往大兒子。
「是我朋友送給我的!」伍展亮趕緊解釋道。
「我哪有亂動!是你擺在桌上,我到你房間拿東西就看到了。」伍光揚羨慕地看着iphone手機。
妹妹伍語晴一聽到是iphone手機,也尖叫地沖過來看,「我也想要,我們公司好多同事也換了iphone,我也想換。」
「阿揚!」伍展亮從廚房走出,寒着臉喝聲道。
兩人看伍展亮生氣了,也不敢捋虎須,嘴巴嘟嚷着,将手機還給兄長,「小氣鬼,看一下而已也不行。」
伍展亮将手機放進口袋,臉色仍有點僵硬。
「怎麽不邀你那位朋友來家裏作客,讓媽媽好好謝謝他?」李淑君越想越不對,那位朋友到底是什麽朋友?幫忙還了那麽大筆的金額,又送手機,真的毫無所求?
「他工作很忙。」伍展亮不防母親大人會突然這問,一時間只能用忙碌搪塞。
「你說的那位高中同學,媽媽看過嗎?你們學校家長會,我也都有去,搞不好見過他。」李淑君不放棄地再問,嘗試想得到點線索。
記得兒子剛轉到北部的高中時,經常和同學打架,她還曾到學校向被打的同學家長道歉。
「媽,什麽朋友?」伍光揚好奇地問。
「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李淑君揮手将麽子遣走。
「拜托!再一年我就大學畢業了,還小孩子!」伍光揚不服地叫道。
叮咚!門钤響了。
「是爸爸回來了,我去開門。」伍語晴自告奮勇,可是門一打開,卻是名陌生男人。
「不好意思,忽然前來打擾,我要找伍展亮。」卞泱韋微微一笑。「我是他的高中同學。」
「小晴,誰來了?」李淑君問,一旁的伍展亮聽得聲音早已認出來人是誰。
「媽有人說要找亮哥。」伍語晴看得都傻了,什麽時候哥哥有這麽好看又有氣質的高中同學?
「伯母您好,冒昧來訪,希望您別見怪。」
「你是幫助阿亮的那位朋友?」李淑君對來人的身分內心雪亮,人果然上門了。
「你……怎麽會來我家?」蒼白着臉的伍展亮震驚不已,腦中一團混亂。
無事不登三寶殿,以卞泱韋的個性此番前來怎會有好事?伍展亮戒備地看着卞泱韋,連上前熱絡迎接或說聲請坐都沒有。
李淑君也覺得氣氛不太對,照理說對一個幫了自己如此大的忙的恩人,怎麽也不該是這樣的表情。
幫助亮哥?伍家姊弟倆眼睛瞅着來訪的陌生人,好奇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但下一秒兩人就被母親趕到房間去。
但讓伍展亮跌破眼鏡的是——
「展亮,你別生氣,我那天不是故意這樣說的,我只是怕你先離開我……」平常講話惡毒的卞泱韋卻忽然變了一個人似的。
「放心,我這人不用你趕也不會糾纏不清的!」一想到那天遭受的羞辱,伍展亮就火大,「什麽你不是故意的,你還叫——」後面『律師』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卞泱韋适時插入的話巧妙消音。
「展亮,請你原諒我,我只是怕你離開我……我知道那陣子你很辛苦,我不該叫你煮飯給我吃……」卞泱韋擺低姿态,一副受虐婦女唯恐惡夫生氣般,斯文纖細的外形和伍展亮現在飙聲怒吼的悍相,看在外人的眼裏,對錯的天秤開始傾斜。
「跟煮飯有什麽關系!是你不該對我……」這下伍展亮自動消音,怎能說出自己為了債務被OOXX的事。
「展亮,有什麽事好好說。」李淑君怎麽看怎麽不對,這場景、這對話……和高中同學的氛圍根本扯不上邊,分明就是小兩口嘔氣吵架了。
從對話可以确認的部分是,兒子最近學會幫忙做家事,是因為眼前人的感化。
「沒什麽好說的 媽,妳不了解,這人陰險得很!」
陰險到可以給你七十三萬不用還?李淑君的眼睛看着兒子如是說,兒子好意思罵,她這當媽媽的可沒那個臉跟着說。
「我們那麽久沒有聯絡,難免你對我有許多誤解,可是我是真心想幫你忙的,我不求你的回報,我只希望你……不要不跟我聯絡,好嗎?」一個多月不見,原本體型纖細修長的卞泱韋今天沒有穿西裝,反倒是穿了件大一號的上衣,顯得身形更加削瘦。
真心想幫我忙?叫我在廁所含住你的雞雞蓋章簽約?伍展亮越想越光火。
「當時在高中我們第一次接吻時。我好開心,之後因為家裏希望我先去國外讀書,但我心中一直都還想着你……」卞央韋低聲地說,但弱勢的姿态,更令人同情。
「你少胡說,誰跟你接吻了!」伍展亮氣急敗壞地否認。
「那次我幫你課後輔導,你說不要上了,就突然推倒我……」卞泱韋聲音越來越小聲,白淨的臉浮起紅暈。
伍展亮想起來了,真的有。他記起來了,當時兩人為了課後輔導的事打架,他和變态在教室打成一團,那時他腳被桌椅絆倒,不小心兩人的嘴唇也碰在一起。
「拜托!男人嘴唇擦到一下有什麽關系,那麽久的事誰會記得!你當時還打得我鼻青臉腫。」一時失言,陷入語言陷阱的伍展亮,這一說不啻是承認吻了人家。
一連串連環爆,爆得李淑君快暈了。
「媽媽怎麽也沒想到你會喜歡男人……而且還是雙性戀,先輕薄人,還玩弄人家的感情 ……難怪你交了那麽多女朋友,從沒定下來。」
他什麽時候成為雙性戀了!(囧)
「媽!妳別中了他的詭計!他人很陰險又狡詐,在高中時經常欺負我!」伍展亮急急地解釋道,但卻越描越黑。
「你那麽大個子,他打得了你?你別打人家就好了。」指證歷歷,教李淑君如何能不信?
伍展亮百口莫辯,躲着偷聽的兩姊弟更是驚訝地嘴巴都合不攏,沒想到自己的兄長如此沒有節操,不僅是雙性戀,而且還是個負心漢!
畢竟是兒子理虧,李淑君感到非常痛心,就說孩子不能寵,都怪婆婆大溺愛孫子,不能打、不能罵 才會養出展亮這樣的個性。
接受人家的金援,得了便宜又賣乖,之後還想吃幹抹淨,假裝沒事,惡劣到極點!
「你是……」李淑君不知該如何稱呼兒子的同學。
「伯母,真的很抱歉……臨時這樣來打擾,我姓卞,叫我泱韋就好了。」卞泱韋眼角雖含着淚光,但還是很有禮貌地說。
李淑君想起來了,這卞姓并不常見,她記得展亮讀高中時有個同學就是這個姓,兩人經常打架,導師還叫她到學校談。就她所知,卞家可不是一般人家,難怪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七十三萬并說不用歸還……
「展亮,我來只是想拿樣東西給你。無論你之後見不見我,都沒關系,我都會祝福你的。」卞泱韋拿出文件袋遞給伍展亮。
「這是什麽?」伍展亮疑惑地抽出文件一看,竟是房地契和過戶的一些證明,「我不要!你拿回去!那房子我不稀罕!」
李淑君細目一看,建物所有權狀标記的門牌號住址,還有總面積……那裏是新聞每天都在報的豪宅啊……地價不是幾千萬而已,是算億的!
「對我來說那是我們在一起住過的地方,你習為我下廚,我永遠都會記得的,所以我想把房子留給你……」卞泱韋深深地凝視伍展亮,就在伍展亮難以承受那莫名的壓力之前,抛下一句震撼彈,「我愛你。」
「你——」伍展亮被這三個字打得頭冒金星,小鹿亂撞,那瞬間心居然失速漏跳了一拍, 不管是不是鬧劇,變态的演技一定都能獲得最佳男主角獎。
仿佛怕伍展亮不相信,卞泱韋又重複一次。
「我知道我有很多缺點,你無法接受,可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
……是真的嗎?伍展亮從未看過卞泱韋如此認真,心的天秤居然偏向想相信的一方,察覺意志的松動,他趕緊武裝起來,免得再上當。
卞泱韋此時在李淑君眼中已堪比苦守寒窯十八年的王寶钏還癡情,相較下,自己這兒子簡直就是個……畜牲!
可是卞泱韋營造的形象太成功了,光這先入為主的第一印象,就讓伍展亮的公信力一再削弱,況且又是有兩次卡債的前科累犯。
良好的禮貌,謙虛的談吐,誠懇的眼神,內斂得體的舉止,如何能不奪得長輩的歡心與信任?即使李淑君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兒子是同性戀,但在此等優質的對象,且對兒子如此癡情,心也軟了一半。
「媽!你別聽他胡說!他平常最會裝乖騙人了!」見情況對自己越來越不利,伍展亮急了,事情怎麽會變這樣?
「什麽胡說!你還不知檢讨!」李淑君痛斥道,但轉頭面對卞泱韋卻是充滿了慈母的光輝,「泱韋,你今晚留在這麽吃飯。」
「這樣好嗎?伯母,我怕展亮不高興……」卞泱韋一臉沒有自信的小媳婦模樣,看得伍展亮好想用拳頭打出變态的真面目。
「他敢不高興我就叫他去睡火車站。」
「我媽媽常時間都住在美國,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故鄉的家常菜……」
「等一下──」伍展亮還想說,可是沒人理他,他在家裏的地位岌岌可危。
「你在客廳等,和展亮見好好談,我秀點拿手菜,晚飯很快就好了。」造孽啊!唉,看來她得慢慢接受兒子是個同志了。
只是怎麽兩個男人戀愛起來好像也跟一般男女沒什麽兩樣?李淑君走入廚房。
卞泱韋仍兀自低着頭,但只有正面對着他的伍展亮才能看到他與楚楚可憐不相襯的陰險笑容。
「你什麽時候把房子過戶給我的?我不要房子!你把它過回去!」每天整理過那上百坪後,伍展亮痛恨死豪宅了。
「你那天不是簽名了?」卞泱韋一臉無辜。
伍展亮一滞……慢慢回想,他根本就是被精心算計了!「你……根本沒打算放過我,即使在六十天後。」
「賓果。」卞泱韋慢慢地湊過身,附在心愛的人耳邊輕輕宣告無期徒刑,「一億五千萬貸三十年,頭期款我己經幫你還完一半。」
「貸款?」伍展亮喉嚨幹幹澀澀的。
「沒關系,我會再借你錢的,要借多少都沒問題。」
個、拾、百、仟、萬、拾萬、百萬、仟萬、億……伍展亮呆滞地數着手指頭,直到數至剩最後一根手指,九位數。
完了。
他的人生完了。
「我愛你。」卞泱韋偷吻住已然僵硬的伍展亮,在門縫偷看的姊弟倆發出害羞的尖叫。
「我不要—一!」伍展亮朝天發出哀嚎。
七個月後
「準備好了嗎?」
「領帶歪了。」卞泱韋舉手幫心愛的人喬正,看了看覺得領帶的花樣和西裝不太配,又走到更衣室換了一條新的。
「快遲到了,剛剛那條已經很好看了。」伍展亮低頭看時間,連手上的百萬腕表都是卞泱韋堅持買給他的。
「現在這條比較适合你。」現在某人的堅持又來了。
伍展亮在心中嘆氣,無言問蒼天,真不知自己現在是幸福還是痛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身體屬于前者,可這是好還是不好?
兩人西裝筆挺,連袂參加喜宴,司機在樓下等候。
雖然卞泱韋在床上伺候得他無微不至,可是他還沒心理準備當一個同志啊──
偏偏家人都被卞泱韋那天的演技給蒙蔽了,全面舉雙手贊成。
「大哥沒關系,家裏以後就放心交給我,你不用擔心。」伍光揚感人肺腑地扛下伍氏未來子孫傳宗的重責大任。
明明就是被那些禮物給蒙了心智,連手足之情都不顧了,伍展量鄙夷地看着麽弟。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年頭哪個年輕人不喜歡電動玩具和計算機的?
「媽媽雖然不是很贊成同性戀,但依你闖禍的個性,也只有泱韋能收得了你的爛傩子。」李淑君愛不釋手地拿起LA MER全套保養組,試擦一點在手背上。
這一瓶乳霜可要五萬元啊──
「泱韋這孩子真是太有心了,居然記得我的生日。」李淑君發誓,她絕不是看在錢的份上,好吧,或許有一點,但一個對兒子如此深情用心的對象,打着燈籠都找不到,李淑君對這個媳婦(?)可說是贊不絕口。
「泱韋哥長得那麽好看又有氣質,家世好又有錢,配上亮哥太可惜了。」依伍語晴的想象,白淨清秀的卞泱韋一定是被壓在下方的那個。
這一些卞泱韋怎會沒精算,自小乖寶寶的斯文外表,帶來許多母性的便利,若伍展亮真排斥男人,對他的撫摸能不硬不舉,那他就死心。偏偏伍展亮太有感覺了!每次嘴巴說不要,身體卻那麽誠實,叫他如何放得下?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他也願意努力讓原始的欲望開成愛情的花朵。
在家人全面舉雙手雙腳贊成下,伍展亮住在豪宅的日子就開始了,有家歸不得。
前幾天兩人還又為了早餐店老板的女兒,多夾了一塊蘿蔔糕給他在生氣。
他痛恨豪宅!
偏偏現在房子過戶在他的名下,從負債七十三萬到每月須付豪宅貸款……他的薪水也只夠繳每個月的管理費……那他一輩子不都要押給卞泱韋了?
何況他媽媽擺明站在變态那一邊,現在連弟弟和小妹都被收買了。
唉唉唉,伍展亮連三嘆。
他真不明白,自己的人生為什麽會搞到這種地步?
今天是蔣允文的大喜之日。
迎新娘的白色奔馳禮車是身為老同學兼上司的卞泱韋所提供,彷佛之前同學會的情景再次重現,只是賓客多增加了公司的員工。
兩人一走進飯店的宴會廳,門外就寫着:『蔣廖聯姻』。
在收禮處遞上紅包留下簽名,一想到他和卞泱韋的重逢有大半出自這人的籌劃,伍展亮臉色就好不起來。
「副總,展亮,你們來了。」蔣允文假裝沒看到副總夫人的臭睑,依舊熱絡地向前握住手打招呼。
「醫生說是早産,不過營養好,寶寶頭好壯壯,所以幹脆滿月和婚宴一起辦,等一下宴客完大家記得拿油飯回去。」蔣允文對為人父感到驕傲得很。
「手腳真快,上次同學會才見面,現在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爸了。」
「在一起那麽久了,既然懷孕,就幹脆結婚了,趁年輕熬一下,孩子就長大了。」蔣允文很實際地說,太晚結婚,等孩子長大,自己就是發蒼蒼視茫茫的老頭了,到時連想打孽子都沒辦法。
且伍同學殷鑒不遠,未來他一定不準孩子辦信用卡。
「也是,考慮太多,連結婚的沖動都沒了。」其中的同學心有戚戚焉地說。
卞泱韋拍着蔣允文以眼色示意,要他注意一下女方家屬那邊的情況。
若以婚禮來說,女方家屬那邊的表情似乎不太對勁,臉上不僅沒有帶着喜色,反倒一臉驚慌,頻頻打手機,交頭竊竊私語。
蔣允文轉頭望去,就見岳父神色凝重地朝他走來,岳母更是紅着眼眶。
「爸,怎麽了?」蔣允文問,誰知這『爸』一叫,廖父雙膝立即跪下。
「……允文,我們廖家對不起你。」
「怎麽了?」這下蔣允文也知道事情嚴重,他慌張地想将廖父牽起,可是廖父搖頭,執意長跪不起。
廖母愧疚地望着女婿,不知道該如何交代。
「姊姊她留書出走,還寫了一封信給你……」新娘的妹妹欲言又止。
蔣允文奪過信,快目閱讀信中的內容,臉色越來越蒼白,久久不能言語,卞泱韋在後撐住搖搖欲墜的好友,接過信一看,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伍展亮同情地望着蔣允文,不知從河安慰起。大慘了,比他還慘。相較下,他的負債根本算不了什麽。
新娘跑了。
還留下一個孩子。
更慘的是,孩子還不是自己的。
-----完-----
《借我錢!》特典
關于哄這件事…
凡事最怕有心。
有錢、有心堪稱無敵。
伍展亮感觸良多,手拉着RIMOWA鋁鎂合金系列的大型旅行箱再度回到這見鬼的豪宅。當然,這旅行箱也是他當初敗家的成果之一。
上次來這裏是負債七十三萬,手提一只簡單的行李袋,哪知再來的時候,卻是換拉着大型旅行箱了。從卡奴畢業的他,現在卻成了房貸上億元的房奴。
「李媽媽,感冒就算好了也不可以輕忽,要好好休養身體,別太勞累,我叫展亮帶點燕窩回去給你。」卞泱韋看到伍展亮來了,眼睛頓時一亮。
對伍展亮的母親,卞泱韋每周的噓寒問暖從不因為工作繁忙而有所或忘。搞得李淑君經常怨嘆,到底誰才是她的親生孩子。
冰冷寬廣的空間,有了伍展亮,似溫暖許多。
「行李就這些?」卞泱韋結束電話,疑惑地看着伍展亮精簡的行李。以某人過去刷卡敗家的輝煌事跡,行李不可能才這些。
「你還真有心。」伍展亮說這句話當然是諷刺。
關于這點卞泱韋也毫不否認。
「一個星期有七天,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共一萬零八十分鐘,每個禮拜發出二十分鐘虛心問候,就可以使李媽媽點頭答應讓你搬來這裏,你說值不值?」想得到心愛的東西,時間和毅力只是基本項目。
「反正你只是想欺負我。」伍展亮的确是這樣的想法。等變态興頭過了,一切就結束了,所以他才只挑了些衣服和慣用的生活用品過來而已。
「你說錯了,是只想欺負你。我不是說過我愛你了嗎?」他明明是很認真的告白的,看來他做人真是太失敗了。
伍展亮壓根不相信卞泱韋這人嘴巴說的愛。
「沒帶也沒關系,我買給你。」卞泱韋得意地秀出他特意為伍展亮請來設計師新隔出的更衣間。
打開各層櫃子,從領帶吊架細分到襪子的小框格,這等豪華的排場,搞得伍展亮更無言,連說話都不想和變态搭理。
在得到李淑君親口答應的搬家許可,伍展亮和卞泱韋正式同居的生活開始了。
但和卞泱韋原先預期的恩愛境界離太遠了,兩人除了吵架還是吵架,相愛容易相處難,更何況這愛目前還是單向道。
吵架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電視撥出的內衣廣告,廣告裏的美女穿着內在美從樓梯走下,躍躍生波的壯闊美景,讓躺在沙發看電視的伍展亮一時脫口:「好大。」
隔天吵是為了早上一起出去吃早餐,老板的女兒多送他一顆水煎包。
再吵則是因為搭電梯時,隔壁戶的菲傭還向伍展亮抛媚眼。
總之天天都有氣不完、吵不完的事,可大多還是為了伍展亮天生太會放電。
「我有預感,我早晚有一天會被醋淹死。」卞泱韋雖這樣說,可是放出的卻是一種慧眼獨具的悲怆感。唉,就說自己眼光太好。
「……老總,你确定要這樣放閃光嗎?」蔣允文的黑眼圈從婚禮後就沒有消失過,生根在他眼下。
連伍展亮的母親都同意老總他們同居了,兩人形同夫妻,每天床上一翻身就有溫暖的肉軀可以擁抱,相較于他,旁邊只有一個睡兩小時就要爬起來喂奶的寶寶。
而且還不是他的種。
偏偏戶口已經登記是他的,媽媽又抱孫抱得這麽開心,讓他只好暫時先吞下去,等找到孩子的娘,再讨一個交代,就算要離婚也要先找到人。
「你知道嗎?我錢包裏放的保險套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了。」
「……保險套保存期限很久,沒那麽快過期啦。」百分百贊同同性戀可以升華男人的靈魂,對自家特助遭逢的不幸,卞泱韋只好意思一下表示同情。
「直的要變成彎的,可沒那麽容易。和男人再怎麽做,也不可能有和女人在一起那麽爽。」蔣允文合理地推測,他哪知道和男人做到底會不會爽?畢竟自古以來,男女就是設計要在一起的。
「你要不要試試?」對權威一再受挑戰,卞泱韋也被惹毛了,眼鏡下的眸光不友善地閃着。
蔣特助以『別吓我!』的姿态迅速沖回座。
※※※※※※
幸好卞泱韋還未無理取鬧到要伍展亮把工作辭掉。
在這新的工作環境,伍展亮悠游地如魚得水,男同事知道這位帥哥後進已經死會,互動上表現得極為友善,他們曾聽伍展亮說,他的女友醋勁很大,兩人常常動不動就吵架,但得到這些訊息只是讓他們更加安心。
「周休二日也好好休息,別太拼了。」張宏衛手指着伍展亮脖子。
對面的女同事拿出一面鏡子借伍展亮照,耳後果然有一個暗紅的印記。對此,伍展亮只能苦笑。
「昨天我們又吵架了。」若可以的話,伍展亮多想搬走。
「吵什麽?」
伍展亮向同事解釋了那天看了內衣廣告後,一時脫口而出『好大』的事。
「展亮哥怎麽這麽笨,哪有人會在女友面前誇獎別的女孩子大的。」女同事說。
「是啊,這話怎麽可以說,只能放在心裏。」張宏衛好奇地問:「還是你的女朋友真的很小?」
「嗯……應該還好。」伍展亮模糊的說。卞泱韋哪有胸部,可是不能說出同居的對象是個男人。
「可能伍大哥讓人太沒安全感了,所以女友才會故意留下草莓印,宣示所有權。」
「女人嘛,婚前就是要多哄哄,送點禮物,選間好餐廳,最後,勿忘佳節。」
對張宏衛的偏執說法,女同事不依了,「吼~~這種說法好像我們女生都很膚淺似的!」
他讓人太沒安全感?
「很簡單,對你女朋友好一點,讓她覺得你只在乎她。」張宏衛提供過來人經驗。
想起自己哄女孩子好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是說男人要怎麽哄?伍展亮簡直傷透腦筋。
想想,和變态做愛的時候他幾乎都躺着,變态似乎也沒指望他會主動。
反正該做的變态不是因為他的反對少做,所以『哄』這件事更不會發生在伍展亮那一方上。但畢竟都同住了,未來早晚也會散,現況既然無法改變,但至少別每天都在炮火下吵些沒營養的,要不連上班的情緒都會受到影響,現階段萬萬不能沒有收入。
于是當天伍展亮都很認真地在想關于哄這事。
哄這回事,有如馬屁,拍不好就會拍到馬腿去,至少要沾到點對方的喜好,才能讓對方感覺你有将他放在心上。
勿忘佳節?他連變态生日是何時都不知道。想當初,把馬子的時候他是送昂貴名牌,可是他的荷包自卡債受元氣大傷,哪還買得起名牌。選間好餐廳……?他連變态喜歡吃什麽都不知道,向來他煮什麽,變态就吃什麽。
這下難了……伍展亮思考陷入死胡同。
※※※※※※
伍展亮準備好了晚餐,今天他弄了炒面疙瘩,再炒盤菜做點湯,簡單方便,現在他的廚藝足夠應付得來基本三餐。
但一想到這些改變是因誰而來,伍展亮再次感概。
前幾天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一下子主動交談氣氛又怪,也不知扯怎樣的話題會比較适當,但吃飯這件事是一定要的。
「來吃飯吧。」
卞泱韋白天在公司雖然是這樣講,可是內心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反省自己的作為,蔣允文總算說了句有幫助的話:凡事急不得,拿出你最擅長的水磨耐性,人都來到你的屋檐下了,能逃到那邊去?畢竟人家是直的,要弄彎也得花點時間。
「面疙瘩?」卞泱韋看着晚餐。
「嗯,我逛網頁看做法挺方便的,想說試着做看看。」領教了卞泱韋多次的醋勁,伍展亮哪敢說是前女友們傳阿基師偷呷步的網頁給他看的。
不過今晚變态的臉色似乎和緩些,沒像之前那麽繃了。
「我幫你買了條新的領帶。」
伍展亮原本欲推辭,但轉念一想,這或許是卞泱韋嘗試和好的一種方式。
「不拆開來看看嗎?」卞泱韋用眼睛催促他。
伍展亮拆開包裝,裏頭的領帶花色确實不俗,事實上卞泱韋本身穿着的品味也是一等一的,這點無法否認。
想想,他以前送東西給女生後,女生私下都會給他頰上一個吻,就讓他樂上好半天,将心比心,有樣學樣,伍展亮采取了相同的動作。
「謝謝。」伍展亮站起,彎腰送上免費的吻。
卞泱韋太意外了,怎麽也沒想到,才一條幾千元的領帶,竟能得到這樣的待遇,早知道他每天都買!
看着卞泱韋驚訝到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伍展亮比他更驚訝,才不過一個吻,而且還是最陽春的輕觸一下臉頰,卞泱韋臉上的喜不自勝的光彩假也假不了。
伍展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吻了左邊,右邊也順便附上。心中謹記同事的建議:對他好一點。贊美是最富有經濟效益的無價之寶,「花色很特別,你一定挑了很久,我很喜歡。」
卞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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