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一次親吻

“昨夜我倒是讓你一個人了,結果呢?哼!過來。”燕秋爾這人細心也粗心,在談論正事或者面對別人的事情時他總能考慮周全,心思細膩,可對他自己的事情就不拘小節,那得過且過的随意燕生已經領教過很多次了。這孩子人前人後分明就是兩種樣子。

燕秋爾扶額。他永遠都猜不到燕生會在何處糾結,也永遠想不明白燕生為何究竟。不就是拆了個繃帶嗎?燕生還至于連他的自理能力都質疑上了嗎?

燕秋爾讨好地沖燕生笑着,說道:“沒注意傷口是我不對,阿爹您就別生氣了,您看您貴為燕家家主,怎好做這等雜事,我自己來就好,我自己來。”燕秋爾謹慎地靠近燕生,伸手想要拿過燕生手上的那塊布巾。

“話多!”燕生瞪燕秋爾一眼,即使燕秋爾已經注意到了距離,燕生還是輕易伸手抓住了燕秋爾的後衣領,使勁一扯便将燕秋爾方才随便整理好的衣服整個扯了下來,“去床上,背對我坐好。”

身上一涼,燕秋爾暗罵自己方才為何不把衣服穿好。擡眼見燕生的表情十分堅決,燕秋爾默默計算了一下反抗成功的概率,最終只能放棄反抗,垂頭喪氣地爬上床,面朝牆坐好。

燕生這才沾濕了布巾,又擰幹,而後才走到燕秋爾的身後,一下一下地擦拭起燕秋爾的後背,燕生的視線也随着布巾一寸一寸地從燕秋爾光潔的肌膚上滑過。

背對着燕生,燕秋爾完全看不到燕生的表情,靜得連心跳都變成巨響的氣氛下,燕秋爾有幾分坐立難安,于是便随便尋了個話題,向燕生問道:“阿爹,今年的商聯會要在哪裏舉行?”

每次召開商聯會的地點都不相同,且無跡可尋,西域也好,北地也好,主辦的三大商家想要去哪兒,其他人便要跟着去哪兒。商聯會進行期間所有與會者的食宿費用全部由當年的主辦家族支付,也就是說這商聯會也是三大商家的一個財力比拼,能否安排得讓所有人滿意更是決定了一家在商界的風評,甚至會動搖其地位。

所謂經商,其所經營的除了物品,還有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開一條人脈則創一條商路,斷一條人脈則斷一條財路。故而這商聯會無論對哪個商賈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

“洛陽。”燕生的手隔着一塊布巾游走于燕秋爾的肌膚之上,雖隔了一塊布巾,燕生卻還是對燕秋爾的觸感有所感受。五郎太瘦了。

“洛陽?”燕秋爾一愣,扭頭驚訝地看着燕生,“今年可是燕家主辦?”

“是。”燕生單手繞過燕秋爾腋下,勒着他的腰腹一提,就順着燕秋爾的姿勢将燕秋爾撈進自己懷裏,開始為燕秋爾擦拭前邊。

“那阿爹要離開常安?”

燕生頓了一下,而後才點了點頭。手按着布巾從燕秋爾的胸前擦過,某處凸起的觸感讓燕生心猿意馬。

見燕生點頭,燕秋爾愕然,眨着眼一臉呆相地看着燕生,失語半晌,才有些僵硬地開口問道:“那……阿爹打算帶誰過去嗎?”

燕生将一直在燕秋爾的胸前和下身打轉的視線收回,與燕秋爾對視,道:“我會帶大郎去,大郎也該學着做些大事了。”燕齊心性淡薄,安守本分,這方面雖是讓他省心,可也讓他憂心,也該帶他去見識見識大場面,激發一下他的雄心壯志了,不然燕家的大郎君沒有好勝之心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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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秋爾眨眨眼。所以燕生的意思是他去洛陽就只帶燕齊和管事?不帶他去?這一去就是三四個月,燕生不帶他去?聽出這層意思的燕秋爾松了口氣,同時心中又有些憋悶。

沒聽到燕秋爾的回話,燕生繼續道:“本是想帶你去,可常安這邊除了燕家的日常生意需人打理之外,現今又多了九皇子一事,生意上的事情其他人都做得來,可九皇子的事情除了你無人能盤算得清楚。我将肖娘和梁成留下,若需調用錢財就盡管與他們二人說。”

燕家上下,不管是誰想要調用家族的錢,不管這錢是用來購貨還是建府,都必須層層上報,最後經由燕生同意後這錢才拿得出,哪怕燕生行走在外,也得找着他征得同意。而這是燕生第一次将財權下放。

燕生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九皇子奪位之路上要用錢的地方很多,單靠九皇子、林家和燕尋的那點兒積蓄定是不夠,現在他既與燕家聯合,想必也不會羞于開口,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若九皇子急需用錢,卻要幾經周轉得他批準怕會誤了時機,倒不如将這權利交給燕秋爾,也好方便行事。

準他調用燕家錢財?那豈不是将燕家送到他手上任他處置了?雖然知道縱使他要做什麽對燕家不利的事情,只要梁成和肖娘出面阻攔他也是什麽都做不成的,燕生或許是在知道這點的情況下才做出的決定,又或許燕生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可無論如何,燕生給予燕秋爾的信任都讓燕秋爾心驚。

“阿爹給我這麽大的權利,就不怕我這個敗家子把燕家的金庫揮霍一空?”

“随你。”就金庫裏那點兒錢,就算五郎都花光了,他也能再賺回來,怕什麽?

“随我?”燕秋爾心中又是一震,故意調侃燕生道,“阿爹若是這樣說,我可是會當真了。”

這小子是在懷疑他的信任和真誠?燕生無奈,放下了床簾之後,揚聲沖門外喊道:“梁成,進來。”

聽到召喚,梁成有些摸不着頭腦。他還以為那兩個人要在裏面繼續膩歪一會兒呢,怎的就叫他了?

“主君,何事?”

“将金庫鑰匙給五郎。”

“主君?”

“阿爹!”

燕生的話音一落,梁成與燕秋爾的聲音便同時而起。

“屬下可否詢問原因?”燕生這一天都未有機會與梁成談幾句正經事兒,故而昨夜宴聚上的決定梁成還尚不知曉,此時聽了燕生的吩咐有些搞不清狀況。此事非同小可,可不是燕生吩咐了,他就必須毫無異議地去做的。

“昨夜已決定今年的商聯會由燕家操辦,地點在洛陽,故而九皇子一事打算交給五郎。”

“原來如此。”這樣一說,梁成便明白燕生的心意了。只是就算要讓五郎君主管此事,也沒必要将鑰匙交出去吧?他不是也要留在常安城裏嗎?整日跟在五郎君的身邊,五郎君轉頭向他要把鑰匙有多難?

“梁管事,阿爹說笑呢。”燕秋爾急了,撩開床簾就要往外出。

“別出來。”燕生一轉身便将人又按了回去,“你不是不信我嗎?”燕生的兩手撐在燕秋爾腦袋邊兒,俯視着燕秋爾盛着慌張的雙眼。

燕秋爾怔住。燕生的目光缱绻,看着他有堅定,有迫切,有不悅,還有那麽一點點委屈,沒有絲毫隐瞞地全部展現在燕秋爾的眼前。

梁成按松了一口氣。幸而五郎君是個明事理的人,也是個善良的人,不然若是主君的這份心思被利用,那便當真是燕家之禍了。不過若五郎君不是這樣的人,主君也不會傾心于他吧。瞧燕生與燕秋爾已上一下的暧、昧姿勢,梁成暗笑一聲,識相地退了出去。

“五郎,你叫我一聲阿爹,卻全然不信我?”燕生聽到了梁成離開的聲音,卻沒有理會,現在有比梁成更重要的人。

燕生一直想不通,有誰家的孩子會不依賴自己的父親,可五郎偏生就是這樣,五郎可以為他出謀劃策,可以為他的起居安危擔心,卻絕不會依賴于他,不會跟他說自己的秘密,甚至不會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求助于他,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是有拉近,可還是有一道牆擋在兩人之間,一道只能由五郎去推倒的牆。別人家的兒子都會與父親之間豎起這樣一道牆?除非……除非五郎已經知曉自己的身份。

“我、我沒有……”燕秋爾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

不相信燕生嗎?不,他從未懷疑過燕生,他相信燕生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他相信燕生會做到他所做出的每一個承諾,他只是……他只是不會把自己交給燕生,就如同他不會将自己交給燕家一樣。他了解他們,相信他們,可以接受他們的善意,也可以對他們友善,可最後的那一步他總是會下意識地收住,不再向前。

“五郎……秋爾,我有做過什麽傷害你的事情嗎?”燕生伸手輕撫燕秋爾的臉頰,微微用力,迫使燕秋爾與他對視。

“沒、沒有。”燕秋爾的視線再次移開。

燕生不悅地蹙眉。他不是不能等,他一直在等,等燕秋爾對他放下心防,可他都已經做到這個份兒上了,為何還是不行?他還要等多久?此去洛陽沒有三五個月怕是回不來,這期間又會生出何種變故?燕生最怕的就是不相信、不依賴他的燕秋爾會因為什麽事情輕易離開燕府。

“那為何不看着我?秋爾,你到底在瞞我什麽?難道……你已知曉自己的身世?”

“我不知……”被燕生突如其來的提問吓了一跳,本就心慌意亂的燕秋爾下意識地急吼出聲,想要反駁,可脫口而出的話才說到一半,燕秋爾便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了,如此一來就是變相承認自己已知曉身世。

“你是何時知道的?”燕生直起身子,站在床邊看着燕秋爾。

燕秋爾也跟着坐起來,苦笑一聲,答道:“去年臘月阿爹……主君回府那會兒就已經知道了。”

聽燕秋爾喊他主君還真是有點兒奇怪,燕生蹙眉問道:“你向我奉茶時便已知曉你我并非父子?”

燕秋爾沉默地點點頭。

“那之後你從未把我當做是父親?”燕生的心中突然生出幾分雀躍。若燕秋爾從未将他當做父親,那燕秋爾之前的種種便只是為他燕生這個人或喜或憂?

“是……”本想至少要等花月閣建好了他才要找個機會離開燕府,現在看來怕是要提前了,他這樣欺騙燕生,燕生怕是不會再留他了。

“你小子……你這小子!”燕生笑罵兩句,突然身體前傾,猛地将燕秋爾撲倒在床上,低頭就是一通狼吻。

臭小子,早就知道了他自己的身世不早與他說?他還在擔心這父子關系該如何扭轉,這小子卻是從未将他當做父親!

燕秋爾傻眼了。為何燕生在吻他?更要命的是,這才一個吻,他竟就有反應了?

燕生這一吻也只是為了抒發喜悅的心情,心情發洩得差不多了,燕生便放開了燕秋爾,伏在燕秋爾的身上,眼神晶亮地看着燕秋爾因為缺氧而紅彤彤的臉。

燕秋爾被燕生這晶亮的眼神晃得閃了神,回神之後才吞吞吐吐地開口:“為、為什麽?”

“你曾問我為何對你好。”燕生舔舔嘴,看着燕秋爾因那一吻而蒙了霧的雙眼便覺有幾分蠢蠢欲動,“當時我只說你特別,你問我為何特別,我卻沒能答出,現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我,愛上你了。”

燕秋爾眨眨眼,突然撐着上身坐起來,而後快速退到牆邊,後背緊貼着牆壁,底氣不足地說道:“你、你搞錯了……我、我可是男子……”

“搞錯?”燕生眉梢一挑,擡腿跨上床,逼近燕秋爾身前,兩手撐着燕秋爾身後的牆壁,凝視着燕秋爾的雙眼說道,“秋爾,你那麽聰明,當真沒猜到嗎?”

沒猜到嗎?燕秋爾與燕生對視,顫巍巍地開口道:“我、我不知……”

“秋爾在怕什麽?”那一句話明白地說出口之後,yu望便也止不住,不過此時顯然不是什麽爆發yu念的好時機,可燕生也閑不住,執起燕秋爾的手,細碎地吻着燕秋爾的手指,“我要如何做你才能信我?”

燕秋爾心亂如麻,大腦已經停止了思考,只能茫然地看着燕生。

瞧着燕秋爾那副可憐樣兒,燕生也知燕秋爾是慌了,興許這急轉的形勢已經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燕生無奈一笑,伸手揉了揉燕秋爾的腦袋:“不急,慢慢想。”話音落,燕生又在燕秋爾的唇上輕啄一口,而後利落地轉身,大步離開。他得去自己解決點兒問題。

被留在房間裏的燕秋爾逐漸冷靜下來,下床,到櫃子裏去找衣服。一打開櫃門,燕秋爾就瞧見這大大的衣櫃裏,有三分之二的空間裏挂滿了他的衣物,每一件都是用料考究手工精細,這些全都是燕生讓梁成去置辦的,而剩下的三分之一的空間裏才是燕生自己的衣物,可這裏明明就是燕生的住處。

燕秋爾穿上衣服,轉身環視這個已在一個月內走熟的卧房,許多東西都是燕生為他準備的。

燕秋爾收回視線,沒有走門,而是翻窗離開了世安苑,雇了輛馬車,便去了自己在昌樂坊裏的那處新宅。

燕生一刻鐘之後便又回到了卧房,燕秋爾卻早已不見。

“五郎君呢?”跟在燕生身後的梁成見屋裏沒人,心裏就是一驚。他一直都在主屋附近,可卻沒瞧見五郎君離開,五郎君的人怎的就沒有了呢?

燕生站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沒有接話。

這兩個人又怎麽了?梁成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主君,屬下這就去五郎君那兒看看,五郎君興許是回了自己那兒。”

“不必了。”燕生出言阻止道,“想明白了,他自會回來。”現在追去也無計可施,秋爾的心結只能由他自己來解開。

想明白?梁成仔細琢磨了一下這三個字背後的含義,突然一臉詫異地看着燕生問道:“主君,您該不會都對五郎君說了吧?您的……呃……心意?”

“說了。”

“您、您怎麽就說了呢?您好歹等五郎君再大一點兒啊。”

“再大一點兒?”燕生輕笑一聲,“該懂的他都懂,我何須等他再大一點兒?”

“該懂的都懂了他也未必在感情的事情上開竅啊,五郎君終究還是個孩子,何況,主君您倒是該懂的不該懂的都懂了,怎的沒見您在感情的事情上早開竅啊?若不是屬下提醒您,您不也還是自己把自己蒙在鼓裏嗎?”

燕生扭頭瞪梁成一眼,而後才道:“秋爾與我不同,他若不懂人心、不懂人情,如何能做到八面玲珑?他若不懂感情之事,又何必替浮生擔憂?何況他已知曉自己并非是燕家血脈,若非今日點破,我如何能安心前往洛陽?我只是想不通,這燕家究竟有什麽逼得他死守最後一道防線。”

“五郎君已知曉自己的身世了?”梁成微愣,想起年前他與燕秋爾之間曾有過的一段對話,梁成這才意識到那是燕秋爾想借他之口透露給燕生,結果他卻沒與燕生說過,“主君,屬下以為,五郎君既知道自己并非燕家血脈,就必會與燕家保持距離,那五郎君之前的種種拒絕便也都說得通了。”

“何意?”燕生轉身,不解地看着梁成。

“主君,燕家是燕姓人的燕家,那生意是姓燕的,這些個府宅也是姓燕的,大郎君、二郎君他們積極經營店鋪,為燕家出謀劃策,那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姓燕,有義務為燕家肝腦塗地。三郎君會為燕家盡心盡力,也是将自己當做了姓燕的。而五郎君那樣聰慧的人,既已知曉自己其實并不姓燕,他如何能動燕家的東西?他不姓燕,他随時有可能被趕出燕家,他在燕家沒有立身之處。”

“燕家沒有他立身之處?”燕生低喃一句,覺得梁成這番話說得着實在理,“原來他在燕家、在我身邊的時候竟是從未心安過。……梁成,你說秋爾會不會在另尋可以安身立命之處?”

“主君的意思是……”

“秋爾有沒有在外邊購宅開府?有沒有自己另開店鋪?”若是秋爾的話,必不會坐以待斃,既然燕家不能讓他安心,那他是定要尋另一處安心之所。

“這個屬下倒是沒得到消息。”若是五郎君的話,倒還真有可能自立門戶去,“主君,要屬下去查查嗎?”

燕生蹙眉,糾結一陣之後,還是搖了搖頭:“不查。那是秋爾的事情,我更希望他能親口跟我說。”而且燕生突然有一種期待,期待某日棋逢對手。

“那五郎君的去處……”

“找。”想到燕秋爾此時不知是跑到哪裏去了,燕生就黑了臉,“找到便回來,無需盯着。”

“是,主君。”無需盯着?呵,他們得先找到五郎君才是啊!這常安城可不小啊,一百多個坊裏,誰知道五郎君會往哪個裏邊鑽啊。

就在梁成即将踏出主屋大門時,又聽到了燕生一句叮囑:“先去平康坊找找。”

聽着燕生沉下去的聲音,梁成暗笑一聲,趕忙離開。

而另一邊,燕秋爾坐在宅子的院子裏,喝着他之前藏到這兒的好酒,哀嘆為何此時燕征不在。有關身份一事,他也只能跟燕征商讨。

現在又該如何是好?他是做夢都沒想到燕生會跟他表白,燕生會愛上他?那個燕生會愛上他?這一定是燕生搞錯了什麽吧?可是燕秋爾心知燕生不會弄錯,不清不楚的事情,燕生是不會說的。

可是為什麽呢?燕生為什麽會愛上他?燕生又是何時愛上他的?

那麽他對燕生呢?不愛嗎?愛嗎?這個答案他或許早就已經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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