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收拾爛攤子
燕元用最簡短的言語将燕生不在的這段時間裏發生在常安燕府裏的事情與燕生說了一遍,其中若有疏漏,便由燕浮生補全。
燕元雖對燕秋爾心有不滿,可在敘述所有的事情時卻沒有添油加醋指責燕秋爾的不是。常安燕府乃至整個燕家的未來都陷入了一個岌岌可危的境地,燕元在此時抹黑燕秋爾也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對誰都沒有好處。
壓着心中的火氣将燕元與燕浮生的話聽到最後,燕生轉頭看向燕浮生,看向燕思仁,看向燕思仁之後那些眼神懵懂又透着幾分怯怯的孩子們,素來精明果斷的燕家主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燕生不說話,東苑的人不敢說話,西苑的人只有燕浮生還算鎮定,一如既往地在燕生面前保持着垂頭不語的狀态,而燕思仁和其他的孩子們要麽是一臉震驚,無法相信他們方才所聽到的那個事實,年齡再小一點兒的則根本就不了解發生了什麽,只是感受到哥哥姐姐們的迷茫和傷心,受到影響跟着一起害怕罷了。
燕生想了很久,才向燕浮生問道:“三娘,有話要說嗎?”其餘的孩子都還太小,問了也是白問,倒是燕浮生的回答興許能對那些孩子産生一些影響。
燕浮生一愣,轉頭看向表情中透着幾分疲憊的燕生。
她有話要說嗎?有,只不過這話不是準備與燕生說的。
燕浮生又轉頭看了看身後同在西苑卻比她小很多的弟妹們,咬咬嘴唇,又将視線轉向燕生,深吸一口氣,道:“浮生有一個問題想先問……問燕家主。”
“問。”燕生眼神一閃,暗道燕浮生與燕秋爾混在一起那麽久,別的沒學會,倒學會了顧慮些沒用的東西,才剛知曉自己的身份,就不知是為了避諱什麽而改了口,也算是機靈了不少。
“燕家主為何會養育我們?”這是燕浮生的疑惑,也是東西兩苑所有人的疑惑。
燕家雖是富可敵國,要養育十幾二十幾個孩子也不成問題,可關鍵在于燕生為何要養育這些與燕家毫無幹系的人?縱使是燕生尚未娶妻以至于燕家沒有直系子孫,可收養一些毫無幹系的人幫忙家業怎麽想都是不符合常理的。
燕生又瞄了一眼西苑的那些尚且年幼的郎君和娘子們,坦然道:“早年為了熟悉家業随商隊行走于大江南北,常會遇到棄嬰,遇到了,便撿回來。”
遇到了便撿回來?這個答案讓衆人一愣,燕浮生猶豫着問道:“燕家主可有想過利用我們為燕家謀取利益?”
燕生知道燕浮生這話的意思,不屑地輕哧一聲,道:“燕家不缺人。”
難道燕生真的只是順手撿回來随便養養的?回想這些年燕生對西苑人的放養政策,燕浮生突然覺得這個理由似乎也是合理的。
“可天下間那麽多的棄嬰,燕家主何以只撿了我們回來?”燕浮生十分好奇,她不相信燕生撿他們回來是沒有任何特殊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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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燕生蹙眉道:“不是每一個都能被我遇到。”雖然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是被肖何他們撿回來的,不過肖何等人也是得了他的授意。
燕浮生愣了愣,突然覺得他們西苑的人算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棄嬰了吧,雖然被自己的父母丢棄,但是他們卻被撿回了燕家,好吃好喝地過了這麽些年,可謂是享盡榮華,雖課業繁重了些,可他們也學會了可以謀生的一技之長。于燕生來說,這興許是一時興起,可于他們來說,是一生受益。
怨嗎?燕浮生不知她身後的弟妹們作何想法,她只知道她自己的心裏是沒有怨的。
她不怨恨她的親生父母,“親生父母”這四個字對她來說只是個虛無的概念,這兩人雖賜予了她生命,可将她養育成人的卻是燕家人,在她十幾年的記憶中,她只有一個面容冷峻卻傳說風流的阿爹,即使現在突然說她還有親生父母,她也生不出任何的欣喜和期盼,有的只是淡得可以忽略的好奇,她對他們沒有情感,何談怨恨?
她亦沒有理由怨恨燕家,她不知燕生将他們撿回是否真的只是出于沒有目的的興致,可無論如何,燕生将他們撿回來養育是善舉,燕生無條件地給予他們衣食住所,無條件地請人教授他們各種知識技能,待到成年之時,若如燕新堂那般想要幫忙家業,燕生便會逐漸賦予重任,若如燕秋爾那般自由謀算,燕生也不會強迫。作為養子,他們有什麽可怨恨的?
于是燕浮生淡淡一笑,突然起身行至騰遠堂正中,對着燕生跪地叩首:“浮生感謝燕家主養育之恩,雖不知今日之後将會如何,但若燕家有事,還請燕家主念及往日的父女之情,允許浮生全力相助。”
燕生微微蹙眉:“你打算離開燕府?”
燕浮生直起身,笑着看着燕生,道:“怕是已經留不下了吧。”
這事情挑明了和沒挑明終究是兩回事,興許年幼的弟妹們尚且能留在府裏靜觀其變,可燕新堂、她與五郎若繼續留在府裏,不過是給自己招惹麻煩而已。她先前就不明白同是常安燕府的人,為何每次回到本家時西苑都要招惹更多的非議與欺淩,如今想來便也明白其中緣由了。燕生的禁令只禁得住口,卻禁不住心。
燕生眉心緊鎖,一時之間也是拿不定主意。這些孩子都是他任性帶回來的,他對他們都有責任。
沉思半晌,燕生才再次開口對燕浮生與燕元說道:“你們且各自回去,二郎跟東苑的将這件事說清楚,西苑就拜托三娘照顧。”
得了燕元與燕浮生的答複,燕生立刻轉身大步走向後院,直奔燕老夫人的院子。
距離燕老夫人的院子越來越近,傳入燕生耳中的哭罵聲就越來越大,無非就是燕老夫人撒潑的咒罵配上孫蘭的哭聲而已。
燕生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難看,一腳踹爛了小院的院門,怒喝一聲道:“吵什麽!我常安燕府何時成了你們搬弄是非的地方!”
燕生中氣十足的這一吼着實吓人一跳,梁成轉頭一看來人是燕生,立刻跪了下去。
“屬下管制不利,請主君責罰。”
不等燕生開口與梁成說句話,燕老夫人被吓聽哭喊聲平地炸響:“阿生啊!你這府裏的是人要翻天了啊!連老身都要軟禁,他們這是存得什麽心思啊!阿生啊!”
燕生額角的青筋暴跳,費了好大勁兒才忍住沒對自己的母親怒吼出聲。
“梁成,送孫娘子回家,今日起,孫家人不得踏入常安燕府半步!”
“是,主君。”對于燕生的吩咐,梁成自是毫不猶豫地執行,而站在一旁的燕府護院也終于能放開手腳收拾那躲在燕老夫人身後使壞的女人了。
“誰敢動她!”燕老夫人被燕生的命令吓得愣了愣,待護院要去拉扯孫蘭的時候突然回神,挺身護在孫蘭身前,“她是老身我的外甥女!誰敢動她!”
“拉出去!”
“你、你們若是想要攆她走,便連老身一起帶走吧!”燕老夫人緊緊抓着孫蘭的手,狠狠瞪着燕生,“你這不孝子,回到家連句話都不與老身說就要聽信哪個白眼狼的污蔑了嗎?!”
燕生冷哼一聲,冷眼看着燕老夫人問道:“母親可是做了什麽會讓人污蔑的事情了嗎?好端端的,怎會想着有人污蔑您?”
一見到燕生,孫蘭便想着要引起燕生的注意,給燕生留個好印象,于是急忙開口替燕老夫人辯護道:“燕家主明鑒,姑母并沒有做過什麽,是西苑的那個郎君他……”
“你是什麽身份?我燕家之事需你多言?”燕生怒沖沖地喝止了孫蘭的多嘴,連看都沒看孫蘭一眼。
孫蘭臉色一白,縮在燕老夫人身後不敢說話了。
見燕生這般生氣,燕老夫人也是有些退縮了,可還是強詞奪理道:“老身做了什麽?老身不過是請娘家親眷過府一敘,礙着誰了?”
“與娘家親眷一敘?”燕生冷笑,兩步走到燕老夫人面前,沉聲道,“母親怎的突然有了這番興致?難道是年歲大了,就忘記了自己當年的誓言了嗎?孫家做過什麽,您忘了,我可沒忘!”
燕老夫人的氣焰頓時降了大半,沉默片刻之後嘆息道:“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何況上一輩的恩怨,何苦牽連下一輩?阿生你也該與孫家有所來往才是。”
“來往?為何?我燕家落魄時孫家不認我這門親戚,斷了來往,事到如今,我為什麽還要與他們來往?他們能幫上我什麽?能給我什麽?”燕生的聲音冰冷,一字一句問得燕老夫人心裏發疼。
“可燕家終究還是需要一個主母,你自己不去找,為娘的只能替你找,除了孫家,為娘還能信得過誰啊!”當年的事情,孫家也是有難言之隐,她老了,活不了多久了,可她若不在了,阿生還能依靠誰?她是為了阿生啊!
燕生又多看了孫蘭一眼。方才在騰遠堂的時候,二郎與三娘怎的沒告訴他這孫娘子是母親給他找來的?
見燕生看過去,孫蘭立刻露出一個嬌羞的笑容,卻沒想這笑容只得了燕生一記冷眼。
燕生轉向燕老夫人,繼續說道:“母親要相信您的娘家,那是您的事情,但我的妻絕不會是孫家人!憑她們也配?!先前我便與母親說過,我娶妻一事,不勞母親費心,母親是否忘記我當時說過的話了?”
燕生這一說,燕老夫人便想起他們母子吵得最兇的那次,心中一顫,仰頭,顫抖着聲音對燕生說道:“阿生啊,為娘時日不多了,為娘就只是想在入土之前瞧見你娶妻生子的模樣,就那麽難嗎?為娘只是想看你有人相伴,就那麽難嗎?”
燕老夫人的這番表情與言辭正好戳中燕生軟肋,燕生抿嘴,移開了視線。
難嗎?難!以前沒遇上秋爾的時候,他就想着要找一個合他心意且能與他并肩的女子,要挑起燕家後院的女子不能柔弱,可這樣的女子千裏難尋。遇上了秋爾之後,他便覺得非秋爾不可了,至于燕家香火便交給東苑的哪個郎君便罷,總不會讓它斷掉,再不濟他從燕尋那裏抱一個來。
燕生知道,為人父母的總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子女成家立業,只有看到自個兒的子女萬事妥當了,他們才能放心,可他這一生,怕是無法實現母親的這個心願了。
燕生心中有愧,不敢擡頭去看燕老夫人的表情,只沉默地轉身,而後冷聲道:“我的事情,我心裏有數,不勞母親費心。梁成,将孫娘子送回孫家,跟他們說,燕家曾近如何與孫家無關,那麽孫家現在如何也與燕家無關,誰若再敢去母親面前嚼舌根,就別怪我不客氣!”
話音落,燕生便大步流星地離開燕老夫人的院子,生怕再繼續與燕老夫人理論。在娶妻一事上,他沒理,說多錯多。
不知秋爾何時能回,他現在很想與秋爾說說話。
“燕生!”
燕生的腳步一頓,循聲望去,便将燕秋爾一臉擔憂地快步跑來。燕生心中的陰郁突然消散大半,笑着将跑到眼前的燕秋爾納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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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