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浴房內,木頭面色冰冷,手裏把玩着一根細針。
那人跪在他腳邊,一臉的視死如歸。
“陶青,母親将你派來大楚的時候,是怎麽跟你說的?”木頭問道。
“讓屬下聽憑公子吩咐,萬死不辭。”陶青開口道。
“我何時吩咐過你對楚沉動手?”木頭問道。
“屬下……屬下不能眼睜睜看着公子被他……”陶青說着眼圈又有些泛紅。
“呵。”木頭輕笑一聲,語氣卻絲毫不減冰冷之意,他開口道:“你兩次三番枉顧我命令,若非看在母親的面子上,我不會留你到今天。”
陶青聞言忙磕了個頭道:“屬下以性命起誓絕不會再動楚沉一根汗毛。公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京城能信任的人只有陶青了,請公子再給陶青一個機會。”
“這是最後一次,若有再犯你自己知道後果。”木頭将手裏的細針一收,開口道。
“謝公子,陶青絕不敢再犯。”陶青磕頭道。
“今日之後,楚沉一定會派人去查我的身份,我不想讓他那麽早知道,免得惹大楚皇帝猜忌。你去找那位,将此事告訴他,他知道該怎麽做。”木頭頓了頓又道:“另外,盡快幫我找到解藥。”
“什麽解藥?”陶青一驚忙問:“公子中了毒?”
“大楚皇帝怕我欺負他兒子,給我用了些藥。”木頭道。
這藥是什麽作用,木頭不需要多說,陶青也該猜得到。
大楚這狗皇帝折辱堯國質子不說,竟然還用如此手段,當真是無恥至極!
木頭猜得不錯,楚沉冷靜下來之後,便吩咐了重陽去查木頭的身份。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從一開始對木頭就有點太疏于防備了,因為木頭是皇帝賜的人,他就理所當然的以為對方的背景不會太複雜,可如今看來自己全然想岔了。
今日有那麽一瞬間,木頭陌生到讓他覺得害怕。
但仔細想來,他或許從來沒有認識過對方。
他以為的那個腦袋不太好使的啞巴,根本就不存在……
“殿下,木頭是宮裏送來的,若是要查也只能從宮裏查起。”重陽提醒道:“但是咱們在宮裏沒有能用上的人,若是想查的話,可能得找人幫忙才行。”
楚沉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這幾日三哥可有消息?”楚沉問道。
“太子殿下約了爺明晚在長寧湖畔的酒樓裏見面,殿下忘了嗎?”重陽道。
楚沉經他一提醒頓時想了起來,開口道:“好,明日我去見三哥。對了,你把府裏功夫最好的人安排給我,讓他們貼身保護本王的安全。”
“殿下您這是怎麽了?”重陽有些摸不着頭腦。
“你不用管,照我說的做就行。”楚沉吩咐道。
重陽聞言便退下了。
片刻後腳步聲響起,楚沉以為重陽又回來了,轉頭一看卻見木頭正站在他身後。楚沉原以為他會帶着相好的直接跑了,卻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不由吓得後退了兩步,碰到了身後的桌子,整個人失去平衡跌了出去。
木頭上前一把托住他的腰,直接将人抵在了桌邊。
楚沉早有準備,抽/出一把匕/首抵在木頭脖頸上,一臉怒氣。
“咱們好聚好散,本王也沒虧待過你,你若是不想待在王府,帶着你那個相好的直接走便是……”楚沉一臉戒備的瞪着木頭道:“你原本便是父皇硬塞給本王的,若是知道你心不在這裏,本王壓根不會想碰你!”
“殿下……”木頭開口想說話,楚沉将匕/首往前一送,開口道:“往後退,離本王遠點。”
楚沉那匕/首對木頭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麽震懾力,倒不如他那雙通紅的眼睛更有說服力。木頭被他帶着失望和憤怒的目光那麽一看,氣勢陡然弱了好幾分,連着往後退了幾步。
“今日的事情,是我的不是。”木頭開口道。
“你不必朝我解釋,也不必道歉。”楚沉道:“如果你念着這些日子我供你吃喝,從未怠慢過,今日你便帶着你那相好的離開王府,本王不為難你,你也不要為難本王。”
“他并非……”木頭上前一步。
“不要過來!”楚沉将手裏的匕/首一揚,開口道:“我知道你們都會功夫,我不是你們的對手。可做人總得講良心吧,本王自問從未虧待過你,也請你高擡貴手,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
楚沉大概是真的動了怒,手裏拿着一把匕/首像個炸了毛的小刺猬。
他這份怒氣也說不上來是憤怒更多,還是失望更多,又或者夾雜着他自己也沒搞清楚的情緒。
“今日姚公公來找過你,所以你才會安排我去浴房?”木頭開口道。
“是。”楚沉道:“他說我若是對你不滿意,便會将你送給五哥。”
為此楚沉還有過一絲擔心,想着木頭若是去了五皇子的府上,定然要受不少苦。如今想來,楚沉覺得自己當真可笑,竟然還有那個閑心去關心對方……
“我不會離開,會留在王府繼續做你的男寵。”木頭道。
“為什麽?”楚沉皺了皺眉,冷聲問道:“總不會是因為你喜歡上本王了吧?”
木頭挑了挑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楚沉不用等他回答,也知道答案必然不是自己說的這個……
到了現在,楚沉已經清醒了,他知道木頭身手不錯,而且大有來頭。這樣的人會蟄伏在他身邊做一個男寵,要麽就是有所圖,要麽就是和他一樣,有什麽把柄或者弱點,捏在皇帝的手裏。
“為了讓陛下高興。”木頭開口道。
楚沉一怔,意識到自己猜對了。
木頭非要留在王府,楚沉也不敢硬攆他走。一來他不是木頭的對手,也不想和對方交惡,二來若是木頭真走了,該如何朝皇帝交待也是一個難題。
既然如此,在弄清楚對方的身份之前,倒不如讓他先留下。
反正王府裏也不缺這一口飯。
第二日一早,楚沉特意早早起來收拾了一番,叫了重陽就打算出門。
他約太子約的是晚上,但他生怕木頭又要寸步不離的跟着他,所以想出去躲一躲。
沒想到一上馬車,便見木頭正衣冠楚楚地坐在裏頭等着他呢。
“你怎麽在這兒?”楚沉一臉戒備的問道。
“今日二月二,國子監在長寧湖畔辦了詩會,兵部還安排了士兵賽龍舟。這麽熱鬧的場合,殿下若是出現卻連個解悶兒的人都不帶,難道不奇怪嗎?”木頭道。
楚沉一怔,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為殿下分憂,是我分內的事情,自然要考慮的周全一些。”木頭淡淡一笑,開口道。
木頭長得本就出色,今日穿了一襲廣袖的長袍,腰間還墜了一塊玉佩,整個人愈發氣質不凡。他沖楚沉淡淡一笑,楚沉盯着看了片刻,好久才回過神來,暗道若這人真是個傻子,留在身邊賞心悅目的多好啊。
可惜了,這麽多心眼,還不實誠!
楚沉不想讓對方跟着,又不敢硬攆,只能坐在馬車裏生了一路的悶氣。
到了湖畔,楚沉才慶幸,木頭幸虧跟着他一起來了。
這湖畔來往的文士才俊不少,但因着詩會是國子監舉辦的,所以這些學子都穿着國子監統一的文士長袍。而除了他們之外,來湊熱鬧的富家纨绔們,各個都左擁右抱的,若有那些形單影只的,便會有人拉拉扯扯的往上湊。
“前線還打着仗呢,這詩會和龍舟賽倒是一點都不受影響,熱熱鬧鬧的。”楚沉沿着長寧湖畔一邊走一邊沒好氣的道:“這些纨绔們也就罷了,怎麽這些學子難道也沒有點家國憂思嗎?”
木頭開口道:“戰事吃緊,百姓心中忐忑,越是這個時候反倒越不能顯露出頹喪。大楚北疆的戰事無論勝敗,最先受到波及的都不會是京城的人,可京城的人心若是動蕩了,卻會直接左右到前線的軍心。”
楚沉瞥了木頭一眼,開口道:“人心穩了堯國和滄綏的軍隊就能原地爆炸嗎?”
木頭見他張開就跟吃了槍/藥似的,便沒再還口,只安靜地跟在他身邊。
“讓一下,讓一下。”幾個纨绔匆匆從兩人身邊跑過,擠得楚沉險些站不穩。
木頭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護在身側,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長廊之中。
楚沉甩開他的手,徑直跟着人群走到長廊邊,便見上頭貼滿了詩稿。那些詩倒是貼合實事,除了諷刺滄綏和堯國,就是在歌頌大楚必勝,有的寫得還挺有文采的。
不過楚沉很快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一首諷刺皇室子弟的詩,大意是說皇家子弟不知國仇家恨之類的……楚沉原本就窩了一肚子火,看了那首詩便忍不住出言諷刺道:“寫幾首詩就是知道國仇家恨了,趕明讓太子帶着兄弟們都來抄詩得了。”
“閣下此言是覺得在下冤枉了人嗎?”寫詩的學子站出來開口道:“在下聽聞上元節宮宴,堯國質子公然挑釁天威,竟有皇子替質子求情,免了質子的大不敬之罪。眼下戰事吃緊,大楚上下本應一心,堂堂一國皇子竟毫無同仇敵忾之意,在下自然不忿,寫這首詩有什麽錯嗎?”
“替堯國質子求情的是六殿下吧?”一個學子附和道:“六殿下素來在政事上毫無建樹,想來只是個長在深宮裏的花瓶,哪裏會懂得國仇家恨。”
楚沉聞言朗聲道:“兩國交戰,拼的是真刀真槍,拿一個可憐巴巴的質子出氣,傳出去不怕人笑話?六殿下替他求情,正是彰顯了我大楚的氣度。”
“六殿下宅心仁厚,将來堯楚兩國交好,說不定全憑六殿下當日的恩義。”木頭附和道。
楚沉聞言瞪了木頭一眼,沒好氣的道:“我大楚軍威赫赫,何須與蠻夷之國交好?堯國算什麽東西!”
他這話倒是說到了衆學子的心坎裏,衆人紛紛開口附和。
木頭挑了挑眉,表情非常複雜……
有人道:“我聽聞六殿下還讓司樂坊的人拿唢吶在質子身邊吹了七天七夜,估計他也聾的差不多了。六殿下這招不僅沒有損了我朝天威,還将那質子折磨的不得安生,倒也是妙得很。”
楚沉聞言面色略顯出了幾分得意之色,心情終于好轉了些。
他身旁的木頭則下意識捏了捏耳朵,一臉的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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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