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木頭回房的時候,楚沉已經睡熟了。
他執起楚沉的手,将對方衣袖挽起,伸指在楚沉手腕上按了按,那“紅線”慢慢悠悠從楚沉的血管裏鑽了出來,繞着楚沉手腕晃悠了幾圈。
這紅線名叫朱絲,是一種極為難得的蠱蟲,需得放在人體內養三到五年才能成熟。木頭這條朱絲,自四年前便開始養着了,前些時候剛有了成熟的跡象,木頭便将它放出來試了試,沒想到上元節前夜在長寧湖畔,那蠱蟲突然失蹤了。
木頭一直以為這條朱絲已經丢了,卻沒想到竟然會在楚沉身上。前些日子他日夜與楚沉相處,都未曾察覺到,依着日子推算,那個時候蠱蟲可能剛進入楚沉體內尚未适應,所以多半還在沉睡,這幾日才活躍了起來。
木頭取出一根細針,按在楚沉白皙的手腕上比劃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刺進去。這時楚沉突然翻了個身,一把握住了木頭的手指。木頭将細針藏着指縫裏,轉頭看向楚沉,卻見對方呼吸平穩雙目緊閉,顯然并未醒過來。
“你可真是塊木頭……”楚沉吸了吸鼻子,拉過木頭的胳膊枕着,這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了。
木頭俯身看着楚沉,見對方眉頭微微擰着,便伸手在對方眉心輕輕撫了撫,直到楚沉眉頭舒展,他才輕輕躺下,伸手将楚沉攬進了懷裏。
那條朱絲在楚沉手腕上若隐若現,隔着肌膚摩/擦過木頭的手。
木頭拇指在楚沉手腕上慢慢滑過,像是安撫又像是陪伴,片刻後那朱絲才漸漸隐去。
楚沉發了一通邪火,心裏的煩躁卻不減反增。
尤其在他清醒了之後,一看到木頭就想起了對方昨晚那句“多謝殿下”。
木頭對他的婚事表現的毫不在意,楚沉原本該感到輕松才對。木頭作為他的男寵,若是為此落寞,他還得費周折去解決。可木頭連一丁點負面的情緒都沒有,反倒讓楚沉心裏更不痛快。
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麽不痛快,但昨晚木頭左一句“多謝殿下”,又一句“多謝殿下”的時候,他心裏突然就有些着惱,卻又說不出這份惱意究竟是沖着誰。
“今日怎麽是你伺候本王更衣?”楚沉避開丫鬟遞過來的衣裳問道:“木頭呢?”
“回殿下,木頭怕殿下宿醉之後不舒服,一大早就去廚房給殿下熬粥了。”丫鬟開口道。
楚沉聞言面色緩了緩,開口道:“你下去吧,本王自己來。”
丫鬟聞言忙退了出去,楚沉将衣服一扔,盤腿坐在榻上盯着門口的方向。
不一會兒工夫木頭親自端了粥過來,一見楚沉只穿了單衣坐在榻上,忙上前拿過外袍幫他穿衣服。楚沉任由他擺弄,目光卻一直盯着木頭,可惜對方神情淡然自若,絲毫看不出波動。
“今日你陪本王出去逛逛,本王要結親,府裏總該添置些新的東西。”楚沉開口道。
“方才陸小侯爺府上送來了帖子,請殿下過去吃酒。”木頭開口道。
楚沉開口道:“不去,本王跟他又沒有交情,吃什麽酒。”
“馬會那次,陸小侯爺幫過殿下的忙。”木頭幫楚沉穿好了衣服和鞋襪,将人抱到桌邊坐下,把粥拿起來吹了吹,放到楚沉面前。
楚沉喝了一口,那粥熬得很精細,軟糯适口。
他一口氣喝了小半碗,面色總算緩和了一些。
“陸小侯爺不止請了殿下,還請了許多勳貴之子。”木頭開口道:“來送帖子的人說,這些勳貴之子都是好男風且未婚的,想必皇後娘娘給殿下挑選的人,多半也在這些人之中。”
楚沉眉頭微微一擰,看着木頭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覺得殿下該提前去看上一眼,來日皇後娘娘和陛下若是問起的時候,殿下還能有個挑選的餘地。”木頭認真的道:“若這親事見都沒見過便定下了,将來殿下萬一不喜歡豈不煩惱?”
楚沉:……
真行,這塊木頭不僅是不在意,還替他想得這麽周全!!
“好。”楚沉将粥碗一放,一賭氣便答應了下來。
木頭不等他反悔,當即讓重陽差人去回了話。楚沉見木頭如此“熱心”,心裏越發煩悶,一路上都沒說話。到了侯府之後,他也沒讓木頭抱,自己拄着拐杖走了進去。
“殿下來得倒是快,我還沒來得及迎出去呢。”小侯爺陸璟原要上前攙扶楚沉,一見木頭立在旁邊,當即收回了手,一邊引着人進去一邊道:“那日陸某誤傷了殿下,一直都沒顧上好好朝殿下賠個不是……”
“小侯爺不提本王都快忘了,此事本王倒要朝你道謝才是。”楚沉說着朝陸璟拱了拱手,嘴裏說着道謝的話,面上卻絲毫看不出感激。陸璟讪讪地笑了笑,快速掃了一眼木頭,心裏直打鼓。
今日的酒宴擺在侯府一處寬敞的廳內,席位分列大廳兩側,擺了十數張矮幾。楚沉被引到首位的矮幾前坐下,與小侯爺陸璟的席位相對。
楚沉方才一踏進廳內,衆人的目光便都不由一亮,但在看到他身後的木頭之時,神色便複雜了起來。今日楚沉穿了一襲淡青色的廣袖長袍,腰間戴着一塊羊脂玉佩,頭上別着一支白玉簪子;木頭則穿了一襲白衫,白衫滾了青色的紋路,腰間挂着青色玉佩,頭上別着一支青色的玉簪。
這倆人的長相都是拔了尖的出衆,一個氣質慵懶疏朗,一個則冷冽內斂,再加上這青白兩色的衣衫和配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搭配過的。他倆只要同時往人前一站,不用多說,兩人的關系便昭然若揭了。
楚沉心裏煩亂,今日出門之前壓根沒有留意過自己和木頭的穿着,反正他每日的衣食住行如今都是木頭在打理,他早已習慣了不過問,所以并沒有意識到衆人目光中的異樣。
他入席之後打眼一掃,席間這些勳貴公子有大半都和原主認識,有一起賭過錢的,有一起喝過酒的……倒是有幾個看起來很文氣端方的人,他沒怎麽見過。
“殿下出來吃酒怎麽還帶着面首呢?”席間有人忍不住開口玩笑道。
楚沉擡眼看向對方,開口道:“旁人倒得酒,本王喝不慣。自然要帶着自己的人。”
楚沉說着将酒杯往前一推,木頭跪坐在他旁邊,執起酒壺幫他斟了一杯酒。衆人聞言都你看我、我看你,面色十分複雜。六殿下要結親的消息,朝中勳貴之間早就傳開了,今日這場子,大家都各懷心思而來,彼此也心照不宣。
可楚沉帶這個面首出現,還如此的不顧忌,是出于什麽心思呢?
難道是為了警告未來要入王府的那位,自己有一位很放在心上的面首?
從前也沒聽說過六殿下如此“荒淫無度”啊!
怎麽要成親了,突然這麽放得開了?
“方才說話這人,中氣不足,估摸着是有點腎虛之類的毛病。”木頭幫楚沉斟酒的時候,低聲湊在他耳邊道。
楚沉聞言一怔,尚未來得及細想他話裏的意思,便見陽平伯世子主動起身朝他舉杯示意。楚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又聞木頭低聲道:“陽平伯世子倒是沒有不足之症,不過肝火太旺,脾氣不大好,約莫着在房中之事上也不是有耐心的。”
“……”楚沉轉頭看了一眼木頭,見木頭神色泰然自若,又指了指坐在楚沉斜對面的一個文士,開口道:“這位公子面相尚可,文質彬彬,想來是個飽學之士。”
楚沉:……
到底是本王要結親,還是你要結親?
楚沉順着木頭的目光看去,便見坐在自己斜對面的是一個文質彬彬的少年,那少年長得倒是斯文儒雅,但看着年紀不大,而且身量比自己還小。楚沉心中暗道,這塊木頭明知道自己是下頭那個,偏指了個型號差不多的人說好,這不是成心給他找不痛快嗎?
“殿下若是覺得這位公子太文弱,那邊那位似乎也不錯。”木頭又指了指另一個人,楚沉擡眼看去,見那人身材倒是魁梧,但年紀輕輕便蓄了須,一看就是個不修邊幅的人。
“那位看着倒是周正,但我見他腰似乎不大好……”
“那位不到半個時辰已經去了三趟茅房,腎虛……”
“那位和五殿下愛好相似,喜歡去風/月之地,萬一染上什麽病……”
……
一頓酒的工夫,木頭将這廳內的人挨個朝楚沉“推薦”了一番,從他口中可知,這些人要麽是有怪癖,要麽是和楚沉撞了號,好麽是腰不好,要麽就是人品不行……到最後,他連陸璟都沒放過。
“陸小侯爺哪兒都好,可惜殿下不待見他。”木頭總結道。
楚沉:……
皇後給他找的這些親事,竟然連一個靠譜的也沒有?
楚沉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可是又說不上來。
而且木頭今日的話是真多,多得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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