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送走木頭的當夜,楚沉病了。
燒得厲害,渾身燙得吓人。
重陽半夜過去看他,叫了幾聲沒人應,這才發現異樣。不過楚沉燒成這樣,卻硬是沒燒糊塗,竟然還有意識,而且在重陽要去請大夫的時候,他還有力氣堅決地制止了對方。
“爺,您腦袋燙的都能燒熟雞蛋了,再不找大夫,只怕腦袋要燒出問題來。”重陽急得不行,卻不敢私自做主,只得好言相勸道:“看大夫又不是什麽難事,殿下發個燒,還怕讓人知道?”
“你不懂!”楚沉翻了個身,只覺四肢百骸都疼,傷到的那處更疼。
傳言堯國人粗魯,不是沒有道理的,木頭在這方面的技術确實挺要命!
他們昨晚折騰了半宿,楚沉心知多半這燒是因為傷處有些發炎導致的。可這種事情,他就算再看得開,也不好意思找大夫來瞧,況且質子剛送走,他受傷的事情傳出去,難免引人遐想,若是節外生枝,就麻煩了。
可這燒一時半會兒也退不下去,總得想點辦法才是。
“重陽,你去藥鋪裏抓點藥給我煎了就行,告訴坐堂的大夫,就說家裏有人受了外傷發燒,大夫知道該開什麽藥。”楚沉開口道:“不要聲張,這幾日吩咐府裏的人都老實一點,尤其是木頭被送走的事情,若是有人敢議論,就割了舌頭關起來。”
重陽聞言一怔,隐約猜到了些什麽,卻也什麽都沒問。重陽這人大智若愚,性子倒是和原主很像,屬于難得糊塗的那類人。木頭此番來的突兀,走的匆忙,再加上他氣質卓然,重陽早猜到他身份不一般,雖未曾猜到他便是堯國質子,但至少知道他不會是個普通的男寵。
不過楚沉不說,重陽便也不問,只照着楚沉的話做肯定不會錯。
當夜重陽親自去藥鋪抓了藥,又親自熬好,伺候楚沉将藥喝了。
“屬下找大夫開了藥膏,抹在傷處有利于恢複。”重陽拿出一個瓷瓶放在楚沉面前,開口道:“殿下若是不介意,屬下可以幫殿下上藥。”
“介意,”楚沉有氣無力的道:“你去睡吧,明日一早估計燒就退了。”
“那這藥膏……”重陽一臉擔心的看着楚沉道,心中不免又生出了幾分對木頭的不滿,他們家殿下自幼養尊處優,哪裏經得起如此野蠻的對待,實在是粗魯!
楚沉無奈道:“本王自己會用,你走吧。”
重陽聞言依舊有些不放心,取了鋪蓋在楚沉睡房的外殿隔着屏風打了個地鋪。
楚沉喝了藥之後略有些困意,只是渾身難受,睡也睡不踏實,迷迷糊糊老是做夢。一會兒夢到自己又掉到了長寧湖裏,一會兒夢到自己和楊欽成了親,一會又夢到木頭帶人放火燒了王府,站在烈火中的楚沉遠遠看着木頭,對方目光疏離又冷漠,看得楚沉心口發悶,幾乎喘不上氣來。
“殿下,殿下……”重陽見楚沉一直在夢呓,伸手小心翼翼将人拍醒。
楚沉驟然醒來,才發現自己是做了夢,但夢裏木頭疏離的眼神,他卻遲遲忘不了……
那已經不是他的木頭了,是堯國質子,未來的堯國太子,甚至堯國國君。
楚沉不敢去想,若有朝一日質子當真不能釋懷這段時間的男寵身份,會不會下得了手将他和王府一把火毀屍滅跡?
反正三哥能做出來這種事兒,心思不夠狠戾果決的人,是做不了太子的。
楚沉想到原主的父親,如今大楚的皇帝,便知道權利會将人變成什麽樣子……
木頭将來也會成為那樣的君王嗎?
楚沉想着想着又有些困,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他這一病病了足足三日,到了第四日才勉強能下地。
“重陽,你讓人去燒些熱水,本王想沐浴。”楚沉這幾日天天半昏半醒,如今病情好轉後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吃飯,而是要洗澡。
“爺,好歹喝碗粥再去吧,不然您這身子本來就虛,萬一在浴房裏昏倒了怎麽辦?”重陽好言相勸道。
楚沉不是不聽勸的人,聞言端起桌上的粥喝了兩口。
可惜這粥煮的很一般,與那日木頭煮的那碗比,實在過于難喝。
“本王這幾日昏昏沉沉睡着的時候,似乎聽到了一支曲子,你聽到過嗎?”楚沉問重陽。
“屬下睡得實,倒是沒聽到過。”重陽道:“那曲子好聽嗎?”
楚沉皺了皺眉,也分不清那曲子是不是在夢裏聽到的,只記得旋律很舒緩,聽了能讓人放松情緒,睡得也更踏實些。楚沉甚至覺得後面兩日沒怎麽做噩夢,都是那曲子的功勞。
可重陽既然沒聽到過,多半是他做的夢吧……
“這幾日京城有什麽新鮮事兒嗎?”楚沉問道。
“也沒別的大事,陛下前幾日也病了,病的比殿下還重呢。”重陽道:“堯國的使團前日進京了,還是太子親自帶着禁軍去城外接的人,據說堯國的國師也在使團中。”
楚沉聞言面色一黯,問道:“堯國人都長什麽樣?是不是各個都粗野彪悍,一臉大胡子?”
“屬下一直在府裏,沒去看過,不過聽說國師長得挺英俊,四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還很年輕。”重陽一臉八卦的道:“堯國人擅用巫蠱之術,屬下聽人說,這國師專門喜歡抓了童男童女來煉丹,吃了那丹藥就能長生不老。”
楚沉:……
童男童女煉丹?故事未免過于老套了。
“堯國使團在京城會呆多久?”楚沉問道。
“這就不知道了,不過他們既然要和談,怎麽也得待上個十天半個月吧?”重陽道:“聽說他們這次來,和談是次要的,最緊要的是打算将質子接走。質子在大楚京城生活了六年多,如今要走的話,總得跟故人告個別之類的吧?少不得又得耽誤個幾日。”
楚沉聞言勉強一笑,沒有說什麽。
只不知這堯國質子,在京城的故人多不多……
重陽突然想起了什麽,開口道:“說起來上元節宮宴,爺還替質子解過圍呢,說不定質子念着您的情義,還會來咱們府上送個禮啥的。如今堯國和大楚也算是交好了,咱們和質子若是攀上關系,多少也沒壞處,将來……”
“往後不要再提堯國質子。”楚沉開口道:“當心禍從口出。”
重陽一怔,忙點了點頭,卻一時想不明白沉目光中一閃而過的失落是為了什麽……
楚沉喝了小半碗粥,去浴房沐了浴,換了身衣裳。
如今天氣漸暖,重陽找了身薄衫給楚沉穿上,卻發覺楚沉病了這幾日,清減了不少,衣服竟然有些寬松了。重陽不免難受,猜到楚沉這場病多半不止是因為受傷的緣故,恐怕與那日被送走的木頭有關。
可楚沉很忌諱旁人提起木頭,連割舌頭那樣的話都說了,重陽自然也不會問。
只希望這場病過去,殿下的身子能漸漸好起來,回頭說不定也就将木頭忘了。
又過了一日,太子府上着人送了帖子。
說是太子隔日要在府上辦個宴席,請楚沉過去。
重陽開口一問,聽說堯國質子也會去。
“就說本王又病了,出不了府門。”楚沉開口道。
“傳話的說了,請您務必要去。”重陽道:“如今陛下卧病,朝中的事情都是太子在打理,就連和談這麽重要的事情,也是太子親自坐鎮。太子這家宴說起來只是個普通的宴席,實際上……”
楚沉嘆了口氣道:“實際上邀請的都是他親近的人,本王若是不去,不僅落了他的面子,還容易落人口實。朝中都知道我與三哥走得近,這宴席我倒是非去不可了?”
重陽點了點頭,看起來也頗為無奈。
楚沉雖然不想去,但也知道自己不該任性,況且他如今朝不保夕的,也沒有任性的資格。
“你找人打聽一下,看看其他人都是何時到場。”楚沉吩咐道:“咱們早些去,待衆人快到了的時候,本王裝個病躲一躲便是。”
重陽聞言忙應是,安排了人去打聽。
宴席這日,楚沉早早便到了太子府,且大張旗鼓地帶了好些禮物。既然人人都知道他和太子親近,他倒不如将戲做足了,也讓太子高興高興。
書房裏,太子正與旁人說着話呢,聽到家仆來報說六殿下提早來了,正說着話的兩人都不由一怔。
“六弟這是打算早來早走,想躲着你吧?”太子挑了挑眉,朝屋裏的另一人開口道。
對方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但因為站的位置靠近屏風,所以什麽都沒看到。
“讓六弟進來吧。”太子開口道。
家仆當即傳了話,沒一會兒工夫楚沉便帶着重陽進了書房。
不過此時書房裏便只剩太子一人,另外一人則躲到了屏風後頭。
“孤聽聞六弟前幾日病了一場,沒想到竟病的這麽重,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太子上前伸手捏了捏楚沉的手臂,開口道:“你府上的人怎麽照應的,三五日的工夫便将人磋磨成了這樣?”
重陽忙拱手道:“是重陽失職。”
“不關他們的事。”楚沉勉強笑了笑,開口道:“三哥,我帶了些東西給你,讓人交給管家了。今日的宴席,我就不參加了,病剛好身子虛,經不住熱鬧。”
他這話倒也不全是托辭,這場病來勢洶洶,他如今說話的時候中氣都有些不足,再加上面上沒什麽血色,任誰見了也沒法勉強他非得湊這個熱鬧。
“是孤疏忽了,早知道你病得這麽重,今日便不該讓你跑這一趟。”太子道。
“無妨,來看一眼三哥也好。”楚沉開口道。
太子目光無意間掃了一眼屏風,突然問道:“六弟府中那男寵如何了?”
他此言一出,不僅是楚沉,就連屏風後的人也怔了一下。
太子是知道質子身份的,當面問楚沉這話,試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楚沉聞言開口道:“前幾日得了急症,死了。”
楚沉一句話為木頭的去向定了性。
他也想借機告訴太子,自己會保守這個秘密,也希望質子能就此放過他……
“那可真是可惜了。”太子嘆了口氣道:“人各有命,他有他的去處,你也有你的天地,無需太過挂懷。如今父皇病重,朝中的事情都是孤在忙活,六弟早日養好身子,也好為孤紛紛憂。”
楚沉忙點了點頭,沒想到太子竟然有讓他入朝的打算。
不過也好,若能幹出點政績,被當成棄子的概率便會低很多。
他必須想辦法學會自保,否則将來一輩子都只能任人拿捏。
“你的婚事,孤也放在心上呢。”太子從一疊公文裏翻出了一張紙,遞給楚沉道:“還是孤第一次給你看過的那些人,你随心意挑選,孤會想辦法如你所願。”
楚沉看了一眼那個名單,确實和上次看到的一樣。
當初皇帝忌憚太子,不想讓楚沉和權臣之子成婚,這才把他的婚事交給了貴妃,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起點。而皇帝如今重病,太子大權在握,竟連一絲一毫的顧忌都沒有了。
楚沉并不想接受這個安排,可他不敢拒絕。
別說是他,太子如今就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裏,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六皇子,能有什麽拒絕的權利?好在太子給了他選擇的餘地,這對楚沉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
左右比貴妃那種強買強賣要好的多。
“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提他的婚事?”待楚沉走後,屏風後那人開口問道。
“孤不提又能如何?”太子朝那人道:“十日後你離開京城,他便與你毫無幹系。孤給他指一門好的婚事,不止是為了他的前途,也是為了你的前途。你總不願意将來有什麽風言風語傳出去,讓人拿捏住吧?”
那人面色一冷,開口道:“他的前途你給不了。”
“孤給不了,你難道便能給得了?”太子開口道:“別忘了,他府上的男寵幾日前得了急症病死了。你與孤的六弟,毫無瓜葛,他壓根就不認識你,你也沒認識過他!自打出了王府的那一刻,你便該明白這一點。”
“不是我不明白,是太子殿下沒明白。”那人開口道。
太子聞言一怔,開口道:“既然你覺得你比孤更了解六弟,那咱們打個賭如何?”
“賭什麽?”那人問道。
“賭孤的這個六弟,多久之內會做出決定。”太子開口道:“若他三日內沒有給孤答複,孤便不再逼迫他。若他三日內便選出了成婚的人選,你便願賭服輸。你敢嗎?”
作者有話要說:元旦快樂~明天繼續加更~本章評論依舊發紅包,不要忘了評論呀~麽麽感謝feel扔了1個火箭炮;21607291扔了2個地雷~麽麽噠感謝小天使灌溉的營養液:“小雨”+10;“我能做甚麽╮( ̄▽ ̄)╭”+5;“未見青山”+5;“找樹洞的僞蘿莉”+2;“侍ne”+1~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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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