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怎麽樣？”廖文走過去之後，很随意地問道。

斯蒂文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盯着廖文：

“廖，我聽說這個金幣，是一只大海龜送給你的對嗎？”

廖文笑了笑：“我之前救了那只海龜，後來這只海龜就把這枚金幣叼到了我面前，我想那大概是這只海龜的謝禮吧。”

斯蒂文一臉驚異和新奇，就是一旁的林詣彬都瞪大了眼睛，看起來很是難以置信。

解東蘭笑道：“阿文是個趕海主播，平時會在網上做直播，你們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去鯨魚直播看他拍攝的趕海視頻，裏面就記錄了他救那只大海龜還有大海龜給他送來金幣的全過程，如假包換，絕對沒有摻雜半點水分。”

林詣彬之前還真不知道廖文居然是從事直播行業的，這讓他對廖文愈發好奇起來。

廖文也沒否認，大大方方地承認道：“我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漁民，也不懂什麽古董錢幣之類的，能得到這枚金幣，也算是我運氣好，但這玩意兒我也不知道怎麽收藏，拿在手裏也有些浪費，還不如轉手賣掉，不過就是不知道，斯蒂文先生誠意如何了。”

斯蒂文明白廖文的意思了，他笑着點了點頭，依然用那帶着古怪強調的中文發音說道：

“我也不給你賣關子，這枚金幣我很喜歡，而且不瞞你說，我的手裏，還有一枚一模一樣的金幣，這也是為什麽我在看到密斯解給我發的幾張金幣的照片後，我就迫不及待地從美國趕過來的原因。”

“我先來說說我對這枚金幣的了解情況，解釋清楚這枚金幣的來歷，才好說它的價錢，以免廖你自己被蒙在鼓裏。”

廖文對這個斯蒂文不甚了解，但這人沒有故意遮掩，反而很大方地承認自己看上了這枚金幣，甚至告知廖文他手裏還有另外一枚，足可見這人并不是那種心裏藏奸的人。

感受到這人的真誠和坦然，廖文對這個斯蒂文的印象還算不錯，他點了點頭，示意斯蒂文繼續。

“我在古董錢幣上也算有一定的研究，古錢幣按照重要性以及歷史遺留下來的錢幣數量來劃分的話，大概可以分為中國錢幣、西班牙錢幣以及其他錢幣。”

“而若是單從金幣來粗略劃分的話，則應該按照美國金幣、西班牙金幣和其他金幣來分類，西班牙金幣如此強勢，大概源自于西班牙早三百多年前航海時代不斷殖民并掠奪黃金礦藏，大量鑄造的金幣，讓西班牙貨幣影響了很長一段時間，同時也給我們這些古錢幣收藏者們留下了豐富的錢幣資源。”

說到這兒，斯蒂文就很是無奈地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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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錢幣體量非常龐大，品種多而冗雜，但多數品種實際上存世都非常稀少，我進入這一行也有三十多年了，收集來了上百種西班牙錢幣，但我敢說，恐怕耗費我這一生都難以收齊西班牙錢幣的幣種。”

說着他舉起了廖文的這枚金幣，解釋道：

“就比如你的這枚金幣，屬于1842年出品的MVS8埃斯庫多，金幣周邊紋飾為PCGS-MS65，這意味着，這一批金幣，出自當年的殖民地墨西哥。”

“在NGC評級記錄裏，西班牙殖民時代墨西哥城鑄造的金幣版本，MS65級別以上的錢幣非常少，滿打滿算不足五百枚。”

“相信你也看得出來，這枚的光澤是非常漂亮的，整體狀态也非常出色，但周邊有小瑕疵，因為這版金幣為純手工打造，所以在鑄造過程中存在有一定的誤差。”

“和機器模具制造出來的金幣不同，純手工打造的金幣本身就數量稀有，唯一可惜的，這枚金幣出自殖民地，而非正統皇室，所以它的附加值還不夠，只能位列到中等級別，還達不到最高端的西班牙錢幣等級。”

說到這兒，斯蒂文拿出了一份文件，讓廖文進行确認。

“這是我5年前參與SBP舉辦的巴爾的摩拍賣會，從拍賣會場競拍到的那枚1842年MVS8埃斯庫多的交易合同，當時我競拍的價格，是9.7萬美金。”

“當然，五年過去了，這枚金幣不可能一點價值都未增長，11萬美金，如果廖你覺得這個價格合适的話，這枚金幣我就買了。”

廖文在來之前也并不是一點情況都沒有了解的，解東蘭找人幫他鑒定過，那位鑒定專家給出來的底價，就是10萬美金，廖文也去網上查過，他的這枚金幣，确确實實就是位列中等級別，斯蒂文給出來的這個價格，應該說中規中矩，相當符合市場行情了。

所以他沒什麽好猶豫的，點點頭道：

“那就11萬吧，我們中國人有句古話，君子有成人之美，斯蒂文先生您這麽喜歡這枚錢幣，那我就把這枚金幣讓給您吧。”

斯蒂文聞言很是歡喜，他忍不住沖着廖文豎起了大拇指：“來之前密斯解就說過你是個很棒的小夥子，現在看來她說得一點都沒錯，很高興能認識你，廖，我覺得我們可以做朋友，說不定哪一天我們還能繼續合作。”

廖文聽到這話，頓時哭笑不得：“做朋友可以，但斯蒂文，我可再拿不出第二枚金幣來跟你做生意了。”

斯蒂文笑着開玩笑道：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你還能再拯救幾只海洋動物，讓它們都給你送金幣呢，畢竟這浩瀚的海底別的東西可能沒有，但金幣這玩意兒卻是多不可數，要知道光是大航海時代，就不知道有多少裝載着真金白銀的航船在海洋上面覆沒，這些沉埋在深海中的財富，絕大部分都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也就只有海洋動物才能近距離接觸到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廖文驀地想起了他那張分身卡，腦子裏猛地閃過一個念頭。

眼下他等級的确是比較低，唯一一次意識附身成功的對象，也不過是一只不到巴掌大的八爪魚而已，但等以後他的等級升上來以後，那可就不一定了。

若是能附身到那些觸角巨大的章魚身上，那麽撈取海底的沉船寶藏什麽的，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想到這個可能性，廖文也不由得有些眼熱起來，但想到他目前的積分欄，再升入到下一個等級，需要耗費十萬積分，就這他都不知道要積攢到猴年馬月呢，廖文心下又感覺被潑了一盆涼水，瞬間那股沖動就消失殆盡了。

得了吧，想那麽多根本沒用，還不如老老實實賺點積分，把等級升上去再說。

大概是來之前就有所準備，在确認交易後，斯蒂文就将随身攜帶的交易合同都拿了出來，手寫了價格并且雙方簽字後，這位就填寫了一張11萬美元的支票給廖文。

怕廖文不懂支票的提取操作，解東蘭趕緊給廖文解釋道：

“你把這個支票拿到銀行去辦理光票托收，等一段時間就能到賬，可以按照彙率換算成人民幣存入，也能存入原幣，就看你自己的需求了，另外辦理這個，銀行可能會收入一些手續費用。”

廖文點了點頭，檢查了一遍确認沒問題之後，就将支票收進了錢包裏。

之後他就帶着解東蘭幾個去魏順德的酒樓吃飯，那條三文魚還剩下很大一條，廖文讓後廚師傅把那條魚全部都處理了，正巧酒樓裏還到了一批新鮮食材，廖文也不吝啬地全照最好的點，一大桌子的海味，也算是體現了他這個南浦漁民的最高禮遇了。

吃過午飯，那位斯蒂文就準備離開，金幣已經順利拿到手，他迫不及待地就想要趕回美國去，解東蘭見狀也不好再繼續在南浦逗留，跟着斯蒂文和林詣彬一塊兒離開了。

解東蘭帶着人離開後，廖文就将支票帶到了銀行辦理了提取手續，不過因為這筆錢數額比較巨大，光票受托手續辦理時間也會相對比較長，估計一個月內是肯定辦不下來了。

好在廖文如今也不急着用錢，什麽時候這筆錢到賬無所謂，也就随銀行那邊處理了。

見時間還早，廖文就準備回漁村去準備準備，雖然今天的直播日常任務對他來說很困難，但垂死掙紮一下還是可以的。

這一回有了車，回漁村倒是方便了很多，而且輝騰是真的很不起眼，開回去根本沒什麽人特別留意和關注。

車子停在老宅門口，隔壁胖嬸就冒出頭來探頭探腦地查看，看到是廖文從駕駛座走了下來，還愣了一下。

“阿文你買車了？”胖嬸有些驚訝，臉上都不自覺地帶出了幾分喜色，“什麽時候買的啊？你駕照考到手了？”

廖文點了點頭：“前幾天剛考完的駕照，有個車來回的也方便一點。”

胖嬸對這話還是認同的：“那可不是，你要是早點有這個心思，上回那個給人送貨的差事，還能落到你哥頭上？”

廖文一聽胖嬸還在提這一茬，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兩人還在閑聊着呢，那邊從胖嬸家裏又鑽出來一個人。

看到這人，廖文還愣了一下，然後臉上的笑容就微微收斂了些：

“舟子哥回來了？好久不見，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劉舟跟廖文關系一直是不鹹不淡的，大學畢業後他順利地進入到了大公司上班，對廖文這種整天跟混混勾肩搭背不學無術的二流子，他是不大看得上眼的，所以這些年早就跟廖文疏遠了，有時候碰到了都不見得能聊上兩句。

但前陣子聽他媽說廖文在網上搞直播居然還能賺錢了，劉舟就對這個鄰居開始留意起來。

他還真不敢相信，就廖文那麽個社會渣滓，居然還能改邪歸正，找到一條賺錢的門道，這太詭異了。

劉舟還沒将廖文搞直播的事兒消化完，結果這兩天村裏又出了一件大事兒。

廖文賣美樂珠的事兒登上了熱搜，還被本地電視臺報道了相關新聞，村裏所有人都在熱議這件事，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胖嬸自然也聽到了風聲，還打電話給廖媽打聽情況，确定賣美樂珠的真是她看着長大的阿文後，胖嬸很是震驚和感慨，于是在跟自己的兒子打電話之後，她就不經意間跟劉舟說了這件事。

劉舟一聽說廖文居然靠趕海發財了，心裏又是錯愕又是不敢置信，同時心裏頭隐隐的還有些難以形容的複雜情緒。

嫉妒，不甘，酸楚，他自己都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兒。

這麽多年一直被他鄙視和瞧不起的人，如今居然後來居上，一下子就超過了他，這讓劉舟的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時間都有些魔怔了。

于是，趁着這天輪休，劉舟就幹脆抽時間回了漁村看看，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回到漁村後，卻在撲了個空，隔壁根本沒人。

而且聽他媽說，廖文買美樂珠賺了錢，直接全款在縣裏面買了一套大房子，還是拎包入住的精裝修現房，廖家現在一大家子都住進新房子裏去了，老宅這邊廖文倒是鮮少回來住了。

劉舟一聽這話，頓覺失望，回家的這大半天，他都會時不時地院子裏杵着，望着隔壁那個破敗的廖家老宅發呆。

胖嬸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還在屋子裏給兒子打包自家腌制的醬菜還有曬制的各種海鮮幹，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她就聽到門外響起了汽車引擎聲，探頭看到廖文開着一輛新車回來了，頓時怔住。

劉舟聽到動靜，知道是廖文回來了，心下不由得一動，趕緊不動聲色地跟了出來，聽到廖文跟自己打招呼，這回他也沒再裝高冷，點了點頭後，目光就落在了廖文的新車上。

“帕薩特？”劉舟自己也是開着車回來的，雖然是寶馬3系的低配版，但價格肯定是比廖文的這臺帕薩特要貴了些，而且寶馬車說出去也更有面子，比帕薩特要高了好幾個檔次。

感覺自己被廖文比下去的劉舟，在看到廖文這輛車之後，才總算找到了心裏平衡，臉色也變得好看了不少，随意地打量了廖文的這臺車幾眼後，他就笑道：

“帕薩特還是糙了點，這車也就只适合新手入門練練手，真要有錢了，還是寶馬奧迪這些車質量上更靠得住，舒适度也更高，不過我聽我媽說你前陣子賣美樂珠的錢都拿去買房子了，手頭不寬裕的話，買這個車代步也還是挺合适的。”

廖文淡淡地笑着，沒有說話。

他又不蠢，能聽不出來劉舟這話裏帶出來的拉踩意味？不過這麽多年了，劉舟這人是個什麽德行，廖文又不是不清楚，也懶得跟這人計較了。

劉舟自認為自己在廖文面前找回了場子，又故作懂行地跟廖文聊起了關于直播的事兒，對直播這個行業前景發表起了他的個人見解，言而總之，就是說這個行業長久不了，遲早要沒落，還說現在那些網友會給廖文打賞，也不過是圖個新鮮，等時間長了，看趕海直播看膩了，估計他這個直播就要做不下去了。

這位一副指點江山就他看得最透徹的樣子，甚至苦口婆心地讓廖文盡早做打算，不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直播上，不然等以後直播這個行業沒落，廖文被市場淘汰的時候再轉型就來不及了。

“網絡畢竟是虛拟的，還是應該要回到現實生活中來，你在趕海打漁這一行有天賦，倒不如往這方面多發展，就算到時候直播做不了了，好歹也能像我爸那樣去海輪上面幹活，總不至于連一口飯都吃不上。”

廖文全程表情就沒變過，但他臉上笑眯眯，心裏賣麻批，真想撬開面前這個自以為是的鄰居的腦袋，看看這個傻逼的腦子裏裝的是不是都是屎。

劉舟對着廖文一通說教，看廖文也沒反駁，心裏才覺得痛快了些，自認為他說的那番話都是為了廖文好，他末了還拍了拍廖文的肩膀，這才轉身回了屋。

廖文能保持住涵養沒跟這位翻臉已經算不錯了，至于劉舟說的那些，他就當是放屁，壓根沒聽進去，轉身回了屋後，他找了一會兒準備趕海的工具，就開着車往海邊趕。

劉舟也已經把他媽給他打包的那些農産品都塞進了後備箱，準備開車回城，正好看到廖文的車出門，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他掏出手機來給廖文的那輛“帕薩特”拍了幾張照，然後帶着幾分看似自嘲實則奚落的口吻，在他大學室友群裏面說道：

“這什麽世道，現在的人都吃飽了沒事兒幹嗎，隔壁鄰居，從小就是個學渣，社會毒瘤，如今居然靠着搞趕海直播賺錢了，還買了臺帕薩特在我面前嘚瑟，那些給他打賞的人都是眼瞎了嗎？”

劉舟那幾個大學室友都是腳踏實地的學霸類型，最不屑的就是跟這種不學無術的渣滓為伍，他覺得他的這番吐槽絕對能得到這些室友的共鳴，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他發的照片和吐槽，卻只換來了大學室友的一連串省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