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月黑風高

大雪下了好幾日,夜裏的禦花園更是無人問津。

某處偏僻假山後,卻傳來壓低的說話聲。

“可辦妥了?沒留什麽痕跡吧?”男人身形微胖,隐在假山後。

“大人放心,都辦好了。咱們的皇後娘娘十分喜歡。”

男人旁邊還站了個人,雪光照出他的臉,正是上午給郁寧送花的副管事。

此刻他滿臉堆笑,對待身前人的模樣比在郁寧身邊時還要殷勤,眸光閃過貪婪之色。

“大人,不知您許諾我的……”

“該給你的定不會少,放心吧。”男人将沉甸甸的荷包遞過去,副管事接過一看,頓時被閃亮的金色閃花了眼。

副管事聲音都在打顫,:“大、大人,這太多了。”

說好的是銀子,現在居然成了金子!

“事情辦的不錯,拿着吧。”男人看着副管事查過之後将那袋金子塞進懷裏,神情微冷。

“多謝大……呃!”副管事話沒說完,心口猝然一痛。

男人拔刀,從副管事懷中拿回那袋金子,随即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玉瓶,往副管事身上倒了一點,随即離開。

“這化屍散價值千金,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雪還在下,雪花紛紛揚揚,清透幹淨,将一切不該存在的痕跡盡數掩埋。

甘泉宮的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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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郁寧尚且一無所覺。

他看着含苞待放的昙花,只覺得驚喜,捧着花回頭沖秦睢笑:“陛下您快來,這花很漂亮。”

秦睢站着沒動。

他鳳眸冰冷,唇角的笑意卻未曾消散。

看來是他最近脾氣太好了,好到一些人覺得自己可以随意撩撥,而不用付任何代價。

想借他這把刀也要看看能不能拿得起。

“陛下?”郁寧見他久站未動,不禁茫然:“是有何不妥嗎?”

“不是賞花麽?”秦睢走到窗前,鳳眸中的冷意被掩藏。

“是啊,陛下您快看,要開了。”郁寧暫時放下心,目光落到眼前即将即将盛開的廣木優昙身上。

那花已然開放,只剩花心的一些花瓣還沒有完全綻開。殿內彌漫着花的香氣,順着窗戶一直傳到很遠,潔白的花瓣周圍環着一圈金色的花紋,層疊繁複,皎潔的月光傾灑在花瓣與葉片上,使整朵花都萦繞着一層淡淡的金光,美的攝人心魄。

郁寧全部心神都不禁放在眼前的花上。

“好美……”他俯身微微湊近,眼睛一眨不眨。

“美嗎?”秦睢目光落在他身上,“若朕告訴你它是朵毒花呢?”

郁寧身體一僵。

他帶在身旁這麽多天,這花怎麽會有毒?

秦睢不會覺得是自己下的毒吧?

郁寧表情慌亂,腦內正想着要怎麽解釋,卻只見秦睢輕笑一聲,手指輕輕拂過嬌顫的花瓣。

他什麽也沒說,只将整朵花捏的粉碎。

郁寧:“!”

這花有毒,你還伸手去碰?

郁寧:“陛下,您不是說這花有毒嗎?”

不等秦睢回答,他忙牽着秦睢沾着花液的手,一邊用衣袖擦幹淨,一邊轉頭大聲道:“小林子,去将禦醫請過來!”

秦睢眼神落在郁寧身上,沒開口,只等他用衣袖将自己的手擦幹,方才抽回手,“沒毒,朕騙你的。這花只要沾上一點毒,當即便會枯萎。”

郁寧:“……”

“好好在這呆着。”秦睢抽身離開,臨到門口抽出侍衛的長劍,又回頭看了郁寧一眼。

不知為什麽,郁寧心裏突然有些慌亂。

小林子帶着禦醫進來,卻只看見郁寧一個人在殿裏,連忙過去:“殿下,怎麽了?是您不舒服嗎?”

郁寧下意識搖搖頭,又點點頭。

忽地,他像是想起什麽,連忙拽住小林子的袖子:“快!去看看文公公還在不在?在的話讓他過來,不在的話看看他是不是跟着陛下走了。”

“是。”小林子一頭霧水,卻還是趕快跑出去了。

不到一刻鐘,小林子喘着粗氣跑進來:“殿、殿下,文公公也走、走了。聽外面掃灑的小印子說,陛下讓文公公查個什麽人,之後、之後就提着劍出去了!”

內務府。

康揚不緊不慢地修着指甲,瞥了眼身旁的小太監:“确定陛下去甘泉宮了嗎?”

“回大人,奴才親眼看見陛下進去的,保準沒錯。”小太監雖不知道康揚的目的,但還是做的盡心盡力。

康揚松了口氣:“行了,下去吧。”

門‘吱呀’一聲響了又關,康揚剛要吹滅蠟燭,忽地又聽門響了一下,“——篤篤。”

“誰!”

“我。”門外男人聲音嘶啞。

聽清門外男人的聲音,康揚連忙開門讓人進來:“你怎麽來了?”

“我來救你的命。”康擇看他一眼,沒好氣道:“做事前不跟我商量,做完後也不知道收尾,你說你這麽大年紀了,難道要我保你一輩子嗎?”

“誰讓你是我哥呢。”康揚笑了笑,忽地又想到什麽,問他:“收尾?”

“是啊。”康擇沒好氣看他一眼,将手中信紙燒掉:“只知道把人殺了,不知道回他住處搜搜?更何況,他宮外還有家人。”

康揚表情陰狠,冷笑道:“想不到他竟還有這心思。”

“是啊,幸好他家人在宮外打聽時被我看到。”康擇掃了他一眼,又坐回去:“說吧,你同那個皇後是什麽恩怨?”

康揚:“還不是賬本的事!我沒想到他竟不是個草包,還整理了兩份賬本要交給陛下……要不是甘泉宮有我的眼線,明天我這頂烏紗帽就得不保。”

“你交賬本時怎麽不知道做的逼真一些?”康擇沉默一瞬,又道:“但願你這招真能使陛下不管不顧地發瘋……事情若敗露,我會求太後保你一命。”

“放心,便是敗露了也查不到我身上,死無對證。”康揚冷笑:“最好陛下當時便将他殺了,就算不殺,定也不會在像如今這樣待他。”

“若不能一擊必中,必得蟄伏。這段時間你低調一些,沒事更不要去找我。”康擇起身,看了眼尤不服氣的康揚,嘆了口氣,語氣也軟了:“家裏只剩咱們兄弟倆,我能害你嗎?”

康擇見他低頭不語,又道:“你好好呆着,我先走了,不用送我。”

披上鬥篷,康擇悄無聲息地出了門,想起那個從康揚房裏出來的小太監,腳步頓了頓,朝某個方向走去。

一刻鐘後,康擇帶着滿身血腥氣出了內務府。

他正要回長樂宮,像是聽到什麽,腳步忽地一停,思索片刻,他飛身上了房頂。

不一會兒,一隊士兵腳步整齊朝內務府走過來。隊伍中間擡着一架禦辇,禦辇之上秦睢正懶洋洋地擦着劍,表情森寒。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康擇下意識想回內務府将康揚帶出來,看見他身旁的文廷,又強行按捺住,目光閃過一抹忌憚。

侍衛們在內務府門口停住,禦辇放下,文廷帶着幾名士兵進去,康擇等了一會兒,就看見康揚被五花大綁帶過來!

這一刻康擇目眦盡裂,他下意識想下去,殘存的理智瞬間回籠,卻硬生生止住。

五指将磚瓦扣破,鮮血混着雪,他終究趴着沒動。

目光不着痕跡地瞥了眼房頂,秦睢冷笑一聲,寒聲道:“把人都叫過來。”

一刻鐘後,附近的太監宮女們瑟瑟發抖地站在一起,目光驚恐地看着眼前的康總管。

這是怎麽了?

“朕最近脾氣太好。”秦睢開口,目光掃視在場一圈人,“好到有些人忘了分寸。”

秦睢提着劍,劍尖在地上劃過一片刺耳的聲音,他走到康揚身旁站定,目光平靜地看着他。

康揚被堵了嘴,目光驚恐地搖頭嗚咽,下意識想逃,身體卻被身後兩個侍衛按住。

秦睢擡手,手起劍落,一血封喉。

“——嗚!”

一劍下去,康揚頓時沒了生機。他瞪眼望着天空,脖頸鮮血狂飙,噴射在秦睢身上,滴落在四周雪地裏,霎時染紅了一片茫茫白雪。

“這便是下場。”

扔了劍,秦睢面無表情地走回禦辇上坐下,稍顯疲憊地揉了揉額角。

“将人扔到亂葬崗,不許掩埋。”

秦睢閉上眼,太陽穴青筋跳動,他頭疼得厲害:“去皇後那。”

慘遭摧殘的昙花被人收拾好搬下去,殿內空蕩蕩的,郁寧一個人坐在窗邊,神情怔怔地看着掌心的花瓣。

說好的賞花,怎麽變成這樣了?秦睢現在在哪?

想起秦睢臨走前的眼神,郁寧不禁打了個冷顫。

“殿下,陛下來了!”小林子早在門口守着,聽見動靜連忙過來彙報。

郁寧連忙起身,剛走到門口,就看見秦睢進來,衣袍上還沾着血。

郁寧眼神掃過那些血跡,心頭一跳,連忙移開眼:“陛下……”

秦睢瞥他一眼:“去睡覺。”

郁寧:“……是。”

您覺得我看見這些之後真的還能睡得着嗎?

不管怎樣,郁寧還是乖乖上床睡覺,秦睢去沐浴,回來躺在他身邊,閉着眼不說話。

郁寧更是望着床頂發呆,怎麽也睡不着。

小心翼翼翻了幾個身之後,秦睢被煩的在他屁股上輕輕踹了一腳:“不睡了?”

郁寧:“……臣妾白日睡多了,一時有些睡不着。”

事實上白天根本沒睡。

秦睢一聲輕嗤,顯然并不相信。

殿內一時又沉默下來。

半晌,秦睢開口:“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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