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緊張

李乘赴在家裏罵罵咧咧的補褲子，隔壁幫忙照顧小孩的大嬸都看不過眼：“哎喲，小乘，你這褲子都爛成這樣了，還補什麽補。怎麽能這麽摳呢，買條便宜的吧。”

燈光下補褲子的李乘赴倒是沒什麽羞愧之心：“我将它裁剪一下，等到冬天可以拿去給小花和咪咪墊窩。”

“要不是那個該死的家夥，我不會錢沒賺到還倒賠幾百，可惡！”

大嬸笑眯眯的：“還不是你自己貪小便宜，有錢人哪裏是那麽好打交道的。”

“但是小乘，校長說了，今年是最後一年。如果你還不能去報到念書，他就沒法再替你保留學籍。雖然是個二本，但有總比沒有好。你都二十四了，再不去入學真就晚了。”

李乘赴長嘆一聲：“再看吧，弟弟們總得找個能信任的阿姨來。我有時候工作一去兩三天，如果再去上學，家裏怎麽放心呢。”

大嬸皺眉：“是啊，我也不能時時刻刻給你看着孩子。雖然學校離得近，但你一星期總得去兩天吧。”

有時候，成年人的生活就是這樣，處處充滿着兩難。

“哥哥，我們回來了！”

“哥，哥！”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脫掉鞋子，就往家裏沖。大的那個六歲左右，念小學。小的那個才三歲，正在念幼兒園。

小一點的孩子猛的撲到李乘赴的懷中，緊緊的抱住他。大的喝了一口水，拿起玩具槍四處掃射，一個不小心踢倒了李乘赴工具箱中的紅油漆。

“李平安！是不是想吃竹筍炒肉！”

大孩子尖叫一聲，将手中的槍一甩，登登登的就跑上了二樓。

為了避免他們再鬧，李乘赴直接将工具包拉上，卻沒發現裏面落了一只玩具槍。

——

在公司高層打了幾次電話之後，顧矜終于推脫不過，決定開車過去看看。

有些高層已經在公司工作了十幾年，顧矜自認為沒有虧待他們，給了他們足夠的養老金和退休金。但他們還是不願意顧矜賣掉公司，說這是他們為之奮鬥了多年的事業。

“呵，不就是想多要一些錢嗎。管家，重新修訂合同，将退休金調高百分之二十，我就不信他們不會心動。”

藍牙耳機中的管家恭敬的答應：“是，大少爺。”

“刺啦！”

前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整條主幹道都堵了，顧矜黑着臉踩下油門，耳邊充斥着各種汽車鳴笛聲，罵罵咧咧的聲音。

堵了大約半個小時候，他終于忍不住打開車窗透氣，恰好對面的司機也打開了車窗，嘴裏叼着煙，吊兒郎當的掃了一眼他的車。

“兄弟，豪車啊，沒有幾百萬買不下來吧。”

顧矜十分冷淡轉過頭視而不見，司機副駕駛的媳婦揪他的耳朵：“神經病，知道人家的車幾百萬，還不離遠點，蹭着了傾家蕩産我們都賠不起！”

司機一邊哎喲讨饒，一邊眨眼睛說：“媳婦兒息怒，就算是豪車又怎樣，還不是和我們這破車一樣，堵在路上寸步難行，哈哈哈。”

顧矜拉下臉，拉開車門下車，他一點也不想呆在這兒。可惜四周的旅館看起來都不高級，一點也不符合顧矜心中的審美标準。

“哎喲，帥哥，來我們旅館吧，還能泡溫泉呢！”

一個長卷發的老板娘十分熱情的給顧矜打招呼，顧矜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她的溫泉旅館。

老板娘放下手中正在磕的瓜子：“帥哥你不知道吧，我們的溫泉會館整個a國都有名的。裏面有各種硫磺酸，人體需要的微妙元素。特別是你長得這麽帥，姐姐給你打個七折。”

顧矜額頭青筋直跳：“給我開一個私人房間。”

老板娘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給顧矜寫單子的時候，不小心将茶水灑在了他的衣袖上。

“天啊，帥哥，真是對不起，對不起，我将你的外套拿去烘幹一下吧。”

從回到a國起，顧矜就覺得所有事都不勁兒，他仿佛被按下了一個叫做倒黴的開關，事事都不順心。

黏糊糊的衣服穿在身上實在不舒服，本來顧矜沒打算泡什麽溫泉，但是現在只有洗一個澡。

打開私人包間，老板娘離開的時候，顧矜：“不是微妙元素，是微量元素。希望你下次誇大溫泉功效的時候，能專業一點。”

老板娘的臉色呆滞了，等顧矜進去之後，她笑出了聲：“這小弟弟也太帥了吧，又能大賺一筆了！”

——

李乘赴提上工具箱，嘴裏叼着一塊面包，開車前往老板家裏，副駕駛坐着跟他一起幹活兒的人。

“乘哥，你背後是什麽東西？”

小夥子比李乘赴小幾歲，是隔壁大嬸的兒子。

李乘赴不甚在意：“是小弟趁我不注意貼的貼紙，現在的小學生，能玩兒的花樣太多了，我看以後零花錢必須減半。”

小夥子小心翼翼的問：“乘哥，你不去讀書啦？”

李乘赴不在乎的說：“我仔細想了想，還是不去比較好。我有時候幹活一走三四天，已經很麻煩大嬸了。小孩總看不見大人，對他們的心理成長也不好，爸媽出車禍後，他們已經比以前懂事很多了。”

小夥子心中後悔，提起了李乘赴的傷心事。

兩人來到旅館，老板娘将人領到一個房間之中：“就是這兒的加熱器有問題，你們修快點。”

房間之中，有七八個大媽正等着用溫泉，還有人和老板娘讨價還價：“這次你收的也太貴了，整整兩百塊，我都能打兩場麻将了。”

“就是就是，以前你都收五十的。”

老板娘油鹽不進：“哎喲，我也要做生意的，一分錢一分貨。你們剛才也看到了，幾年都難得一遇的好貨色，保管你們精神煥發。嫌貴那就去普通的房間泡好了，有的是人想來。”

雖然嘴上抱怨，大媽們身體卻很誠實，一個個都交了錢。

小夥子戳戳李乘赴：“乘哥，這澡堂可真賺錢。”

老板娘風情萬種的走了過來：“傻子，我們可有獨門秘方。快點兒，磨磨蹭蹭的就扣錢了。”

說到扣錢兩個字，李乘赴就精神了，兩人很快就将加熱器修好。老板娘卻讓他們再修一下隔壁的房間：“有什麽關系，順手而已。”

李乘赴一動不動，手裏拿着兩百塊摩挲了一下：“這只是一個房間的價格。”

老板娘挑挑揀揀，抽了一張五十的出來：“夠了吧，快去。”

李乘赴接住後，笑着對小夥兒說：“志安，你回店裏去修客人拿來的東西，我一個人就行了。畢竟，五十塊可不能同時請我們兩個人。”

老板娘嗔怪的笑罵一句：“摳門，等下請你吃飯啦。”

顧矜此刻正圍着潔白的浴巾，站在房間中，這兒的加熱器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才剛剛泡了半個小時，機器就壞了。

此時穿着工裝的李乘赴走進門，房間中霧氣缭繞，有點悶熱。他脫下了外套，穿着黑色的工字背心下水，用工具将加熱器撬開。

顧矜百無聊賴的站在房中，一條猙獰的盤龍忽然撞入他的眼簾。正在修理加熱器的男人背後，紋着一條巨大的盤龍！

他在意大利西西裏的時候，和黑手黨教父一起參加過酒會，他們身上就紋着這樣的紋身！

難道，a國也有黑手黨？

何志安走後，李乘赴就只有一人，工作的效率比較慢。他對站在岸上的顧矜說：“兄弟，麻煩給我遞一個扳手。”

顧矜微微有些不耐煩，但為了盡快修好加熱器，他還是走了過去。

他從未碰過這種東西，在工具箱中翻了又翻。忽然，手上沾染了鮮紅的，粘稠的液體，不少工具都被染得通紅。

顧矜的手微微顫抖，他從工具包最底下翻出了一把qiang。

因為長久沒有動作，李乘赴只能轉過身自己去拿，卻在霧氣缭繞中發現站在房中的人有點眼熟。

“你是？”

顧矜心髒砰砰跳，血液倒流。

“那個開凱迪拉克的小子！”

被認出來了，顧矜握緊了手中的qiang，故作鎮定：“你想怎麽樣？”

李乘赴咬牙切齒，加熱器也不修了，兇神惡煞的從水中站起來：“這麽惡劣的行為，如果不付出點兒代價，以後指不定要去禍害別人！”

顧矜冷笑一聲：“你想做什麽？”

李乘赴剛想說讓他賠錢，房間的燈就因為老化，閃爍了幾下，滅了：“你這種人，連老天都看不過眼了，關燈以示警告！”

關燈？！

顧矜額頭上出現了細細密密的汗水，在意大利黑手黨的暗話中，關燈就是殺人！這男人想殺了他！

相較兩人體型，顧矜毫無勝算。他決定見機行事，先迷惑一下敵人。

“上次的事情，我回家想了想，确實是我不對。”

李乘赴插着腰，心中這才平靜一些：“你這聽着才像是人話。”

顧矜捏緊了手中的槍管，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如果你想要賠償，我可以給你開支票。”

當他好聲好氣的說話時，略顯銳利的五官都變得有些溫柔起來。

李乘赴并不是那種窮追不舍的人，他想了想，決定将自己原本損失的四百塊拿回來，反正兩人是永遠也不會再見面了。

“好，那你就....”

話音剛落，顧矜順勢一推，将人狠狠的推進了水中。因為地板上面有水，在李乘赴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他腳底打滑，落入浴池，喝了好幾口顧矜的洗澡水。

後腦勺磕在了浴室瓷磚上，痛的李乘赴頭暈目眩。他勉強站起來揉着自己的額頭，火冒三丈：“我要殺了你，你這混蛋！”

顧矜勾起一抹冷笑，拿着黑色的qiang上膛，指着他的腦袋：“來啊。”

被冰涼的槍管抵住額頭，李乘赴咯噔一聲，滿身怒火瞬間消失個幹淨，只留心底一片冰涼。他看到了搶上的血跡，雙手慢慢的擡起，做投降狀。

“你別激動。”

顧矜慢騰騰的走上前，用qiang管拍了拍他的臉頰：“剛才你很嚣張嘛，還敢對我大聲說話。”

在極度的緊張不安之下，李乘赴覺得自己腦袋眩暈，有些惡心想吐。

顧矜打定主意要給他一個教訓：“我要讓人将你送到警局去，讓你的餘生都在忏悔中度過。”

李乘赴覺得顧矜簡直就是一個魔鬼，自從遇上他，就沒一件好事：“去啊，最好一五一十的，讓他們評評理，我們究竟誰才需要忏悔！”

“啪！”

顧矜打了他一耳光：“冥頑不靈。”

李乘赴捂着臉，理智被怒火燎原，直接就想從顧矜手中将qiang搶走：“你以為你是誰，整個世界都要圍着你轉？”

顧矜眼中帶着一絲慌亂：“你要是再過來我就開槍了！”

李乘赴捂着臉，陰沉沉的說：“你開，我死了以後，每晚都要站在你的床頭，瞪着眼睛看着你這個黑心肝的混蛋。”

顧矜掌心出汗，手上有些濕滑，中指捏着扳機微動，正在天人交戰。

此時，場面逐漸變得凝重與進退兩難，門卻被一腳踹開。

老板娘和她身後站着十幾個阿姨：“兩位不要激動，有什麽事我們坐下來說。”

李乘赴卻趁着顧矜失神，上去搶奪他手中的qiang。顧矜只感覺一股巨大的力氣襲來，一雙粗糙的手掌掰着他的掌心，那股巨大恐怖的力量，像是要将他的手捏碎。

顧矜眼眶微微泛紅，痛呼一聲，糾纏之中不小心按動了扳機。

旁邊的老板娘和大媽緊張的閉上了眼睛。

顧矜心頭一跳，松開了手中的qiang。

“啊啊啊，黑貓警長！”

“啊啊啊，黑貓警長！”

“森林公民像你致敬，向你致敬，向你致敬。”

黑色的qiang伴随悅耳的歌聲，閃爍着五彩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