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2

棠溪措走到樓下的時候，并沒有走近擺三角鋼琴的區域，一個是人多他這樣擠過去很突兀，另一個是他反正長得高，樓梯口旁邊的位置足以看清楚彈鋼琴的人，只要她回過來。突然發現古人那句站得高看得遠還是挺有道理的嘛，棠溪措自己被自己冷到了。

其實這個時候在stay，又是這麽喧鬧的環境下，彈夢中的婚禮挺不合适的，不過周圍的氣氛看得出都很尊重彈琴的人。stay開了有兩年了，棠溪措來的次數卻還不超過10次，因為他的事業真正好起來也就是這三四年間的事情，工作忙的時候經常幾個月不回家，所以也不怎麽會有空經常來玩，每次也都是被季若宇拉着來的，那小子倒是這裏的常客，看他剛才那樣子，還常客呢，簡直是忠實客戶。

小姑娘彈了四五首曲子就停了下來，旁邊有好多人鼓了掌還吹口哨，可是馬上就有很多人沖着從一開始就站在邊上的人高喊“林瓷嬰！林瓷嬰！”那個被叫林瓷嬰的女孩子打扮得甚是嘻哈，一條黑色寬大的球褲一件骷顱頭的大T恤，脖子上還有條長長的金屬項鏈，她聞言，沖大家笑笑，表示今天不表演了。她回過來的時候棠溪措倒是看清楚了她的長相，長得像個漫畫裏的人一樣，這身打扮與其長相似乎極不符合，卻又毫無違和感，他擡頭看了看樓上依舊站在欄杆前沉默的季若宇，又把視線轉了回來。

彈鋼琴的小姑娘已經站了起來，林瓷嬰拉着她走到旁邊，對着衆人：“這是我們家小朋友湛子骁，以後每個禮拜五都會來固定演出，各位記得要來捧場啊！”

衆人歡呼，小姑娘回過來的時候，他笑了。

棠溪措站在stay的門口，吹着夜晚徐徐的涼風。

隐約聽見後面來了句“好長的腿”就不禁失笑，想到那次飛機上的事情。下一秒他挑了挑眉，轉過身去，果然看見他要等的人推着門半個身體站在門口，後面應該是那個林瓷嬰。

“骁骁，我手機忘在裏面了，你等等。”

湛子骁推門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門口那個剛才被她說腿很長的男人正看着她，臉一紅，難道是對方聽見了……頓時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擺。

很顯然，她已經不記得他是誰了。

“……”忽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覺得自己好像智商瞬間下降了不少。

湛子骁還是以為對方聽見了她的話，想着解釋一下，“我……”，卻發現說人家腿長這應該要怎麽解釋，難道說我不是故意要說你腿長的嗎？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來一去間，林瓷嬰已經出來了，“骁骁，走吧。咦？”她看了眼這個似乎正在和骁骁講話的男人，剛才在裏面也看到了，站在季若宇旁邊的，她記得是那個現在國際上很出名的模特，倒是季若宇沒提過，怎麽居然和骁骁認識嗎？“棠溪措？”

“呃，我是。”

“你倆認識？”林瓷嬰看看他又看看湛子骁。

“沒有沒有，”湛子骁晃着腦袋趕緊否認，“小姐姐你認識他？”木讷的湛子骁看林瓷嬰直呼對方名號，當然會這麽想。

“我也不認識哈哈，不過他是超模啊！是個人都認識吧。”林瓷嬰說完可能也覺得自己的話邏輯上有點好笑，站在那裏笑了起來。

“超模？”湛子骁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突然stay的門又被推開，一群女人從裏面走出來，有眼尖的認出了棠溪措，馬上跑上來要合照，棠溪措被人圍堵，好脾氣的他一一答應。

林瓷嬰趕緊拉着湛子骁離開，女粉絲什麽的最可怕了！

于是，棠溪措無奈的看着傻乎乎的湛子骁越走越遠，拐個彎就看不見了。

一個星期後，棠溪措準時在stay門口候着湛子骁，不過為防有意外，今天他特地戴了頂鴨舌帽。

林瓷嬰今天有事沒來店裏，囑咐前臺幫她叫了車，讓她自己回家小心。

湛子骁很意外的又看見了上周的那個男人，出租車已經停在路邊，介于上周的情況，她都不知道要不要和那個人打招呼，打吧很奇怪畢竟不認識，不打吧也奇怪因為那人正看着自己。她的表情非常尴尬，一張小臉糾結在一起。

棠溪措不知道她為什麽看見自己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他朝她走近兩步：“還記得我嗎？”

眉頭一擡，上周見過她當然記得，“恩……”所以呢？不知道對方什麽意思，湛子骁一臉疑惑。

溫和的笑了笑，他從口袋裏掏出已經捂熱的手帕，把手帕攤開，“這個還你。”

紅色的琺琅手镯。

是她四年前丢失的那個！

路燈下，手镯保存的很好，多年居然沒有斑鏽，看得出代管的人不但好好留着，還拿去櫃臺護理過，否則不會這樣有光澤。

湛子骁的臉瞬間慘白。就這麽站着，也不接過去，也不說話。

棠溪措顯然沒有料到是這樣的情況，“不是你的嗎？……難道是我搞錯了……”就在猶豫着是否要收回東西重新包好的時候，她牙齒咬着下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

“是我的。”幾根手指穿過，死死握住手镯，說了聲謝謝，背脊僵硬的走過去打開車門，出租車司機一腳油門踩出去，棠溪措才反應過來她走了。

出租車司機本就等的有點不耐煩了，人上了車也不說去哪裏。

“诶小姑娘！你到底去哪裏啊？！我們已經開了十分鐘了！”他對這一片很熟，也經常來這裏拉生意，stay的老板平時挺照顧他們這些的哥，要不是知道今天是櫃臺上打的電話，他都不想幹了！

大嗓門的師父終于喚回了湛子骁的神智，“去水城花園。”

水城花園是不錯的小區，師父從後視鏡裏看了看從上車到現在就一直一副神思恍惚的臉，也懶得再開口問是水城幾期，等會兒到了再說吧。

從小區門口走回家，上樓，爸爸出差還沒回來，洗了個澡，躺到床上，然後那些再也無法強制克制的回憶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在腦袋裏開啓。

那一年她17歲。

“骁骁，你把眼睛閉上。”

手腕上忽然有涼涼的觸感傳來。

“睜開吧！”

她看見自己手臂上多了一個琺琅手镯，可是為什麽是紅色的呢。

“我知道你不喜歡紅色，可是我覺得你就戴這款紅色，肯定漂亮。”梁深坐在她面前，兩手抱胸得意的看着她。

她很喜歡梁深這種得意的神情，看上去特別親切。就像她第一次在中學裏看到這個鄰居哥哥的時候，他就是用這種表情對她說：“考上這裏了啊。”她那時候還挺茫然的，她考上這裏，梁深這麽神氣幹嗎。

她知道梁深家裏條件很好，不過她當時還很猶豫的想着一個問題。

梁深實在太了解她，“這是我寫第一個程序賺的錢。”

她看着他沒有說話，當時有點詞窮。

梁深忽然嘆了口氣，收起他一貫的表情，很認真的和她說：“笨蛋。以後你每年生日我都送你一個，一直到你手臂上挂不下。”

她記得，那天他在生日蛋糕上盈盈晃動的燭光前，笑得很開心，那種和往日不同，溫柔開心的笑容她一直都忘不掉。其實梁深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不過他總是擺出一副嘴角歪着，神情得意的樣子，湛子骁問他幹嘛要掩飾自己明明很好看的表情，搞得痞痞的樣子，他還嘲笑她，“我這不是為了襯托你的平凡嘛。”好吧，湛子骁被打擊到了，不過她确實長得一般。

後來她一直帶着這個手镯，她爸爸看見了問過一次後來也沒說什麽。

兩家人關系一直很融洽，她沒有媽媽，梁阿姨總是很呵護她，會做一些小餅幹小點心給她吃，有時候爸爸出差，她也會被送到對面住一兩天。

18歲前，她去法國看湛明西。湛明西是湛子骁同父異母的哥哥，他父親湛朗和母親林月本來就是兩家老的非要把他們湊在一起，後來因為實在性格不合便離異，一個是為了湛明西，一個也是因為雙方算是和平分開，雖不熱絡，多年來卻也保持着一定來往。湛明西出生在德國，父母離異後林月再婚卻沒有生養，湛朗回國幾年後也再婚，生了湛子骁，但是湛子骁的媽媽同年車禍去世。湛明西天生善良，甚是愛護這個妹妹，經常去看望她。湛子骁在德國的時候和林雲霍是一個學校的同學，因為鮮少有亞洲面孔，便走得很近，連帶着和林瓷嬰也是多年的朋友。林瓷嬰回國後，也是被湛明西托付着照顧他的妹妹。他成年後就去了法國讀書，後來交了一個法國女友，兩人感情穩定，準備結婚，便叫父親和妹妹一同去法國。湛朗當時在美國出差無法分身，只是敲定了之後去法國的大概行程。于是，湛子骁便自己踏上了去法國的旅途。

而梁深就是在她法國回來的那天，去接她的路上車禍死了。那天梁深因為熬夜寫編程睡過了頭，醒過來的時候湛子骁都快等到行李了，一開機全是短信呼，那天下大雨，他心疼她一路上肯定很累，非不讓她打的回來。她那時候年紀也小，寧願等也希望男朋友來接她，于是梁深就開快車去機場接她，結果就在機場高速上出了車禍，四車追尾，他直接從玻璃窗裏被抛出去，當場死亡。

湛子骁在機場大廳裏坐着等他，結果等來了警察的電話。這件事留給她的陰影很深，她媽媽也是車禍，雖然那時候她并沒有印象，梁深也是車禍，而且她明明可以自己打的的，為什麽一定要撒嬌讓他來接呢。那個手镯是他們在一起以後梁深送給她的第一份生日禮物，而他答應的以後再也沒有實現過。她和梁深在一起只有兩年不到，但是真的認識了很久，梁深比她大三歲，那時候已經大三了，學業很優秀，早已被一家IT公司挖走，就等大四實習的時候直接去工作了。

她大一幾乎是在休學中度過的，林瓷嬰一直陪着她，湛明西也幾度回國看她，那時候連湛朗都大幅度減少工作量。

一點一點開始好起來是因為那時候梁阿姨翻到了一張被夾在CD盒裏的信紙。

CD裏錄得是夢中的婚禮，她把這兩樣東西交給了湛子骁。

在湛父和梁家談過一次以後，湛子骁便搬了家，住到了現在的地方。

水城花園是林家開發的房子，湛父一直很忙，林瓷嬰後來考慮了一下就幹脆也搬去了這個小區，只不過不是鄰居，當中還隔着一幢樓。

她這兩年已經恢複了正常的生活，原本那時候把镯子在法國弄丢非常懊惱還哭了好幾天，事後林瓷嬰安慰她說注定他們沒有緣分，結果一語成谶，卻無法再去回想林瓷嬰當時到底是說和镯子沒緣分還是和梁深沒緣分。林瓷嬰自知失言，後來為避免踩到雷區，生活中從來不提和镯子有關的任何事情，慢慢地湛子骁從刻意不去想到慢慢地自我壓抑到自己也相信自己不再去想這個事情，久而久之就成了個禁忌話題。

可是現在，失而複得的手镯還在眼前，人卻再也沒有了。

她輕輕的把镯子墊着手帕放在床頭，翻了個身，睡了過去。

夜光朦胧，夢中的眼角始終有一滴沒有留下來的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唔...明天還有考試，好像木有人看=。=憂傷，留言也成了個浮雲，沒人理我這周回國只能開始假期模式吧，先玩一波再說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