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大五要到外省實習,中間沒有暑假。艾雨的班被分到峰棱市。說是實習,實質上是集體考研,好多人回學校租了房子複習,剩下的人也是每日伏案,不過偶爾要查課,大家又要從東西南北趕回來。
艾雨曾經是裏面最忙的人,如今她成了最閑的一個。過去渴望大把的時間休息身心,真的可以什麽都不做卻不安起了。以前有時間她就要找事做賺錢,像現在一樣清閑使他感到不安和負罪感。艾雨在本地又找了兩家家教作為生活來源,即使這樣時間也很空。好在離醫院不遠就是本市的圖書館,她不能借卻可以看,艾雨最喜歡圖書館,不光是不花錢,還有可以接觸好多書。空暇的時間幾乎都泡在了圖書館,不僅是她,而是所有苦難的白衣同窗可望不可及的。
平時圖書館沒有什麽人,但艾雨注意到自己正前方靠窗口的位子總是坐着同一個人,有時候好像會轉過頭看她,但是她不确定是在看自己,可能人家只是随意望望。艾雨每次都偷偷瞄上幾眼,看不清樣子,只有側影,人瘦,身影很美,尤其穿一身黑的時候,了解僅此而止。
一次中午下起了雨,本來就是工作日,加上下雨,裏面的人更是寥寥無幾。艾雨本來就是打算坐一天,并不擔憂自己沒有傘,雨總會停。她擡起頭,那個人還在,雨水順着後面的玻璃滑下,成了最好的背景,他只是一個讓人充滿浮想的側影。
艾雨正看書,感覺對面有腳步聲,那個人在她桌子對面的位子坐下來。艾雨很奇怪,怎麽多空位,偏偏到這裏。
那人坐下并沒有說話,艾雨不敢看他,仍舊是偷瞄,這是她看人最常用的方式。瞄不到他的頭,只知道他穿着黑色短風衣,翻書的手指很纖長,男人中應該是很漂亮的手,雖然她見過的男人很有限。
“你經常來這裏嗎?”
“是啊。”
竟然主動搭讪,不擡起頭不好,艾雨有機會看清他的真面目。
單純從着裝背影或者身體的任何一部分的精致來推斷一個人的長相都是不可靠的,尤其對于着裝相對單一的男人。經常是什麽都好唯獨少了一張臉,艾雨懷疑對面的一位可能也在此行列,不過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認定這是個例外。
這個人有一張清秋的面孔,清俊恬靜,而且永遠透着一種輕易不為察覺的淡淡憂愁甚至哀傷。艾雨肯定迄今為止她沒有見過這樣美的人。雖然他是個男人,不過用“俊”來形容,不夠深刻。
“你怎麽有時間總到這裏來?”
“我在這裏實習,沒有什麽事情。”
“你是學生。”艾雨點點頭。
“是做什麽的?”
“我是學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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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做醫生很累的。”
女孩對別人說自己是學醫的,對方幾乎都會說:“做護士的啊。”很少遇見第一反應這樣準的,不過也可能他的年齡輕,不像大叔大媽不能與時俱進。
“你是做什麽的?”
“你看呢?”
艾雨笑着搖搖頭,整天泡在小圖書館,他不用工作嗎?
“最近放長假。”
“你喜歡看《資治通鑒》。”那人又問道。
艾雨點點頭道:“只是這裏只有上冊,沒有下冊。”
那人笑道:“我以為這裏只有下冊沒有上冊。”
艾雨看了看他的書,原來下冊在他那裏,他們一直在看同一套書。
艾雨笑道:“這麽巧。是我看書太慢了。你要看嗎?”
“不用客氣了。”
兩個人沒有再說什麽,雨竟然下了一整天,五點鐘圖書館要關門,艾雨終于犯起愁來。
那個人道:“沒帶傘嗎?我送你一段吧。”
“不必了。”艾雨忙道。
“不用客氣,我住的地方離你的醫院不遠。”
“真的不用麻煩了。”
“萍水相逢也不用這麽拘謹吧。”
艾雨看到他亮亮很清澈的眼睛,不再堅持。
從圖書館出來他撐起一把黑色的扇,艾雨注意到她的右上角印着一只小黑貓。雨下了一天,外面煙霧缭繞的,地上大大小小分布着水坑,仿佛又回到了學校。她寧可淋濕也不喜歡這種無故受人恩惠的感覺,即便小的可憐。艾雨注意到他把大半的傘給她,自己淋濕了很多,更加不好意思。
“你都淋濕了,不用這麽關照我的。”
“沒關系的。認識一下了,你叫什麽?”
終于進入正題了,難道真的對自己有意思,不過人家只是問問名字而已。
艾雨猶豫了一下道:“我叫艾雨。艾草的艾,雨天的雨。”
“我叫練小霖,小雨。”
艾雨想了一會才恍然大悟,笑道:“難怪我們要趕上下雨了。”
到了急診室門口艾雨笑道:“謝謝你,這裏就可以了。”
“你的宿舍離這裏還有一段路,你怎麽回去。”
艾雨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練小霖平靜道:“我就住在附近,當然知道。”
兩個人從急診穿過,經過蒼翠的葡萄架海棠樹終于到了宿舍樓,樓下擺了一排夾竹桃,墨綠的葉子,開了好多粉色的花,中間夾了兩顆雪白的,早被雨水擊彎了,不過沖刷的異常幹淨。
“謝謝你。”
“不用謝。”練小霖把一本厚重的書放到她懷裏道:“我有那裏的圖書卡 ,你可以拿回去看。”
“不用了。”艾雨連忙要還給他。
他已經從樓道出去,雨中他回頭笑道:“再見”
艾雨抱着那本大厚書,覺得又有什麽事情在眼前了。
練小霖走到葡萄架裏,向她宿舍的窗口望去,朦朦胧胧看到窗臺擺着一盆沒開的花,也不知道是什麽花。從醫院出來,他移開傘,雨水好涼。朦胧無盡的陰雨天,他的面色現在是深秋。
練小霖撐起傘走到圖書館旁的車庫取出車,路上堵的利害,都是熙攘的人流。
夜裏雨還在下,艾雨坐在上鋪看那本書,這裏怎麽這樣喜歡下雨。正翻着書,裏面掉出一支花來,是香雪蘭。他知道自己喜歡這種花,不可能的,今天只是第一次接觸。如果是巧合為什麽會這麽巧?
這個人是喜歡她嗎?可是他不了解她,今天他做的一切是很可疑,可是未免太快,還是已經注意她好久,特意只是為了和她接觸才到那裏看書。
艾雨想象着他的樣子,阮貝璋明年初就會回來了,他這些年在美國一直很規矩,不管怎麽樣,他是真心喜歡她的,為了她也已經不止一次同家裏鬧翻,他不完美,但自己了解他,他可以叫她過平靜的生活。她不可以對不起他。這個人她不了解,應該也不會離開峰棱,她是不能留在這裏的,她不了解他,不可能的。艾雨突然意識到,她為什麽要想這些,是想都不應當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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