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天快到中午的時候艾雨跟着查房回來，辦公室裏竟然坐着安楚楚，艾雨很有臉盲，她不确定是不是真是阮貝璋的媽媽。

安楚楚站起來道：“艾雨，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談。”

艾雨看看鐘，快到午飯時間了，大家已經開始訂外賣。

“好吧。”艾雨感到情況不妙。

醫院裏面沒有可以安靜談話的地方，外面又只有吵雜的小吃部，艾雨只得就帶安楚楚到病房外直接談。

安楚楚道：“我這次來沒有別的目的，只是希望你能答應和貝貝分手。”

“我們在一起三年了，為什麽要分手。”

“可是家裏人從來都是不同意的，我和他爸爸是無所謂的，可他奶奶和姑姑堅持不同意你們在一起。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可是我也幫不了你，只希望你和貝貝分手，如果你願意，我們會補償你。”

“這也是阮貝璋的意思？”

“他不知道，我們希望你主動和他分手。”聽到這裏艾雨略微放下心來。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為什麽你們一定要反對呢？”

“他奶奶一直希望他能娶一個對他有幫助的女孩子，不瞞你說，他姑姑已經替他物色好了一個，家裏人也很滿意。只是他執意不肯，如今她奶奶整天罵我，艾雨，我求求你，就算為了貝貝的前途，就算你可憐可憐我，和他分手吧。即便你們在一起，他奶奶反對，你也是不會有好日子的。我嫁到他們家二十多年最清楚，當初就是因為我不和他奶奶的心意，不僅是我，他爸爸也夾在中間受了很多苦，我實在不忍心我的兒子也像他爸爸一樣。”安楚楚說着淚如雨下。

艾雨不相信，現在還會有這樣軟弱的女人，還是教授。

“您是大學老師，您應該明白，不該一味的忍讓。這是我和阮貝璋的事情，他和我在一起怎麽就影響了前途。我家裏的事情我保證不會連累他。”

“你拿什麽保證，如果你們結了婚，你家裏出了事情他可以不受連累嗎？們還太年輕，不知道沒有祝福的婚姻有多艱難，我這是為了你們好。”

“我不能答應您。”艾雨讪讪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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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雨話一出安楚楚突然一下跪到她面前，哭道：“我求求你了，可憐可憐我，還我們家安寧。他奶奶天天指着我鼻子罵我帶壞兒子，他爸爸既要護着我，又不能得罪了媽，活的太難了。你還年輕，不愁找不到好的。”

艾雨沒想到她會出這一招，連忙往起扶她，人來人往實在太紮眼。

安楚楚釘在地上一樣，一邊哭一邊求道：“我求求你，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艾雨望着眼前的一幕，大學教授，知識分子，農村婦女也比她有見識。

艾雨又求了許久，安楚楚打定她不答應就不起來，艾雨無法，只說了一句“您不要這樣。”轉身就走，回到科室她感覺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些異樣了。

艾雨的心情很不好。阮貝璋知道家裏找艾雨要她和自己分手的事情很惱火，安楚楚一邊被婆婆刁難，一邊又在兒子那裏落下埋怨，本來就經不起事，這樣更加苦不欲生了，好在有阮勁百般勸解。

家裏為阮貝璋安排的對象是市裏高層的千金，原本打算如果相親合适再托付解決工作問題。但是阮貝璋堅決拒絕相親，還放出話非艾雨不娶，全家人只能僵持着。阮貝璋正在找工作，中間來了洋平一次，告訴艾雨就算家人反對也一定不會和她分手，還叫她不要胡思亂想，他的态度很堅決很認真，艾雨的心總算放下一些。

只是最後阮貝璋還是糾結要艾雨回去，又說不要變心的話，這讓艾雨很惱火也不知所雲，冷靜下來想是不是因為練小霖，不過考慮到男人的多疑症，也沒有提練小霖的事情。

那天阮貝璋走後，又來了騷擾短信。

“最近是不是不開心啊。”

艾雨沒有理他，只要回複他就證明他有機會。後來又發來一只合攏前爪祈禱狀的小虎斑貓，很可愛，可是在祈禱什麽艾雨不知道。

艾雨缺乏安全感，總是擔心厄運會降臨，有一天早晨她媽媽打來電話，最普通的一個早上。她媽媽那邊泣不成聲道：“你爸出事了。”

“什麽事？”

“他賭錢欠了好多錢，債主都逼上門了，你看你能幫上什麽不能。”

“多少錢啊？”

“有六十多萬。”

艾雨瞬間有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她不知道一路上怎樣回到那個魔窟，家裏已經被砸的不成樣子，付鄂魁和付樸娜躲了出去，只有苗蕾和付躍翔。

“怎麽欠那麽多錢的？”

苗蕾哭道：“你爸一直瞞着我們，在外面輸了不少錢，其他的不算，高利貸就有四十多萬，房子背着我早抵押出去，咱們連個家都沒有了。”說着嗷嗷大哭起來。

艾雨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她的母親，她就不能說的委婉些嗎？非要什麽都告訴她，叫她來承受。

“那麽多錢怎麽還？”艾雨無力的道。

苗蕾哭道：“最要緊的是高利貸那些筆，還不上非要了你爸的命不可。”

艾雨覺得她媽媽口口聲聲只在意付鄂魁，就沒有想過她怎麽活？

“就不能報警嗎？”

付躍翔道：“報警沒有用的，他們人那麽多，只要我們在冰凝，他們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苗蕾道：“你不知道，沒有人撐腰他們怎麽敢幹這一行。”

艾雨也沒了主意，她不能不管他們，可是她也沒有辦法，這不能怪她。實在不行可以把媽媽和弟弟接到洋平，她能供得起躍翔讀書，媽媽也還年輕，可以在那邊找到工作，其他的她管不了。付鄂魁他們本來就是自作自受。

“你們和我去洋平吧，總不能在這等債主上門。”

付躍翔道：“我爸怎麽辦？”過去他說“爸”，現在故意在前面加上了“我”。

艾雨哭起來，“我又有什麽辦法，我哪有那麽多的錢。”

苗蕾見艾雨這個樣子，也絕望道：“我不是要拖累你，他到底養了你一場，我讓你回來是想讓你看看有沒有辦法，你有難處我不逼你，總之生死由命，不會牽累你。”

艾雨突然明白了，這一家子都是姓付的，只有她是外人，她媽媽要一家人死在一起，但是這裏面沒有她。她媽媽不覺得她應該養她，而是付鄂魁白替人養了孩子，自己就是多餘的人。她又惹到了誰？天生是有人生沒人養的？供她吃，供她穿，供她上學對他們來說都是負擔。原來所有的人都在嫌棄她，婆家嫌棄她，連她母親都對她這樣，如果不是生在她們家，她怎麽會落到這種千夫所指的地步。

艾雨越想越想不通，轉頭哭着跑了出去。好久有付躍翔打電話來，艾雨接連挂斷三個電話，付躍翔發過短信叫她不要傷心，趕快回家。艾雨不想回去，那裏的任何人她都不想見到。艾雨只是哭，一直的哭，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去那裏，周圍的一切都不認識了，都很謀生。天下起了小雨，她只是坐在馬路上抱着膝蓋哭，過往的行人一定注意到她，但是她什麽都不計較了。原來自己不僅僅是金錢上的貧窮，感情上也是如此。親爸死了，後爸刻薄她，朋友也可以欺負她，男朋友即找不到真正喜歡的，也遇不到順心的，總以為親媽是一心可憐她的，活了二十多年才知道，這可憐也是假的。艾雨放聲嗚嗚的大哭，可是哭都哭不響，自己這輩子就是這樣的窩囊。

雨漸漸大起來，她被淋透了，一雙白球鞋到了她眼前，她看也不擡頭看，随便是誰？

“回去吧，沒有事情了。”

艾雨擡起頭，透過淚水和雨水視線有些模糊。眼前的是練小霖，他不會出現在這裏的，是別人。那人穿着淺藍色的牛仔褲，黑色厚外套，可是不是他又是誰認得自己呢？

艾雨站起來要跑，沒等跑被他從後面抱住。

“真的沒事了，你不要哭，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我恨死他們了，他們沒有好人！”艾雨只顧着大雨裏聲嘶力竭的喊，她什麽也不管了，自己掙紮了這麽多年，最後還是什麽也得不到，都是注定的。

艾雨只是喊，不知道什麽時候身上熱熱的，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原來是他在吻她，她感覺到暖流在她口中融化蠕動，剛剛已經失去了意識，身體虛脫一樣的無力柔軟，等到她清楚意識到他對她做的一切，又過了一段時間她才清醒，推開他飛快的跑。

這下她真的清醒了，周圍的事物也認得了。原來她走出家并不遠，她在一棵大樹下停下來，過去她是不敢在樹下避雨的，現在被劈死無所謂了，什麽都無所謂。

又是他的短信，“你爸爸的事情我會幫你解決的，不要在大樹下避雨。”

艾雨移開步子回家了，哭也哭了，最後還是要面對現實，是不應該在樹底下，她還不想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