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張德生倒沒說什麽,起身到一旁喝水擦汗稍事休息,化妝師馬上過來給他打粉補妝。他本人比較胖,大腹便便,戲服是件長衫,片刻間就出了滿頭的汗。

蕭驕十分愧疚,上前道:“張老師,對不起,耽誤您的時間了。”

張德生瞥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問:“演戲多久了?”

蕭驕如實回答:“前幾天才剛開始,演過兩個龍套,今天第一次演有臺詞的角色,所以把握不好,請您多多包涵。”

“那有什麽,我走到今天這一步可是演了十年的龍套。”張德生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随即起了身,“行了,繼續吧。”

蕭驕在原地愣愣地站了兩秒鐘,忽然有了幾分信心和希望,張德生演十年龍套能有如今這樣的演技,就算他笨一點,達到這個高度需要十二年,十五年,那他也願意朝着這個方向努力!

場記打板,第三遍開始。

這一次蕭驕放開了一些,每個細節都很注意,臺詞說得更流暢,表情的細微變化表現得更自然了幾分,整個過程都沒出什麽低級錯誤,于是就過了。

雖然導演的評價是“馬馬虎虎”,他還是很高興,感覺今天的收獲實在不小。

今天演了兩場戲呢,第一天演小面首的時候NG了上十次,這回只有三次,是不是說明自己的演技進步了一點點?

而且,他拿到了第三張工資票,和前面兩張加起來一共兩百三十塊,着實是筆不小的數字呢。

明天是30號,是演員工會給一般演員結算發工資和酬勞的日子,他馬上就要拿到自己人生中賺到的第一筆錢了,想想就好激動!

這場戲傍晚才拍完,蕭驕剛好可以領一份盒飯,正排隊時,副導演先拿了盒飯從旁經過,看到他時順口道:“小夥子還有兩分天賦,留個電話吧,以後要是有合适的角色也好聯系你。”

蕭驕欣喜道:“謝謝您的肯定,可是我沒有手機,不過我每天都會來影視城的,您看到我了就告訴我,可以嗎?”

副導演有點詫異地挑了下眉毛,“是嗎?那到時候再說吧。”

現在這年頭,連手機都沒有,怎麽出來混?買不起可以借,借不到也能貸款吧,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活人還能被尿憋死。這小子的腦袋裏怕是缺根筋,連送上門來的機會都把握不住,能紅起來才有鬼,罷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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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謝謝您!”

蕭驕不知道副導演一句話的功夫已經給他的演藝生涯判了死刑,“到時候”代表的意思其實是“永遠沒有那個時候”,只是懷着對未來的憧憬再次向對方道了謝。

吃完盒飯回到家,正對着管子喝水時,外面忽然來了幾個人,邊往這邊走邊議論紛紛。

“這塊地真不錯,背靠小青山,空氣環境比市區好,影視城離得也不算遠,不管是蓋度假別墅還是高檔會所應該都不錯。”

“可不是麽,荒了這麽些年真是浪費了。”

“咦,這破房子裏怎麽好像又住了人?老趙頭上個星期不是已經死了麽。”

“難不成那老頭兒詐屍,又活過來了?”

“呸,你個狗|日的別瞎說,害老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可能是有流浪漢住進來了,這破房子又沒人管。”

蕭驕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走到門外問:“你們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數人乍一眼看到他都吃了一驚,其中一個長着馬臉的中年男人将他上下一打量,不答反問:“你是誰?你怎麽住在老趙頭的房子裏?”

蕭驕說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道:“他是我爺爺,臨終前把房子留給我了,我就住在這裏了。”

馬臉男明顯不相信,“不會吧,老趙頭孤身一人過了一輩子,連兒子都沒有,哪裏來的你這麽大個孫子。”

蕭驕不能說實情,只得含糊着說:“我不是趙爺爺的親孫子,是、是他最近收養的。”

馬臉男仍舊一臉狐疑,“是嗎,我怎麽沒聽說過,上個月我過來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人。”

蕭驕正要解釋,旁邊一個吊梢眼的小年輕插嘴道:“頭兒,用不着跟這小子廢話,老趙頭都不在了,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除非他拿得出合同來。”

“哎,沒錯。”馬臉男點了個頭,又問蕭驕:“你有這房子的過戶合同嗎?”

過戶合同?那是什麽,蕭驕一臉茫然。

“嘁,我就知道他沒有。”吊梢眼扯着嘴角不屑道,“頭兒,咱們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用不着管他了。”

馬臉男聳了聳肩,“那行,走吧。”

一群人呼啦啦地來,沒說清楚要幹什麽就呼啦啦地走了,留下蕭驕在門外莫明其妙。

……

次日早上,蕭驕打聽到了演員工會的地址後就興沖沖地拿着三張票去領錢了。

到了地方後,辦事窗口外已經排了幾個人,蕭驕等了十分鐘後輪到他,然而等他把票遞進窗口後,裏面的辦事員問:“身份證呢?”

蕭驕一愣,“我、我沒有身份證。”

對方有點不耐煩道:“丢了嗎?那去補辦一張啊,補好了再來領。”

蕭驕有點無措地說:“沒有丢,我本來就沒有身份證,有劇組開的票不行嗎?”

他知道身份證是一張小卡片,是證明人類身份的一種文件,當初老趙頭發病入院後就用到過,但是他自己可沒有,既不知道要怎麽辦理,也根本不清楚這張小卡片的重要性,因為化形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被人要求出示身份證。

“當然不行,誰知道你是不是冒名頂替的。你是黑戶嗎,連身份證都沒有?既然沒有你就一邊涼快去吧!”辦事員翻了個白眼,“行了,下一個!”

排在蕭驕後面的一個男人立即一個胳膊肘把他頂開,十分利索地将一疊票據和身份證一并塞進窗口。

蕭驕頓時着急了,沒有身份證就領不到錢,那自己那三場戲不是白演了?以後又要怎麽辦?他上哪裏去弄這個證件呢?

後面過來一個身材精悍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問:“小蕭,怎麽了,愣在這裏幹什麽?”

蕭驕一看是周成峰,便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周成峰奇怪道:“你已經成年了吧?還沒辦過身份證嗎?”

蕭驕心虛地說:“成年了,身份證要怎麽辦?”

“應該是拿着戶口本去戶籍所在地的公安局辦理吧。不要跟我說你連戶口本都沒有,除非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周成峰開了個玩笑,“身份證是最重要的身份證明文件了,每個人都有的,現在無論是辦什麽事,哪怕出門坐車乘飛機都需要的,不然寸步難行。”

自己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是被一道雷從香蕉樹裏劈出來的,所以戶口本真的也沒有啊……蕭驕在心裏回答,只是這種話不能跟周成峰實說,只能含糊其辭地撒了個謊:“以前有的,後來弄丢了,怎麽辦呢?”

周成峰說:“以前有就好說,那就去派出所補辦吧,公安系統裏都有存檔的,人家一查就能查到了。”

蕭驕真是有苦難言,沒法說自己的身份肯定查不到,只能向周成峰道了謝,讓他去排隊領錢,自己腳步沉重地離開了工會。

怎麽辦,沒有身份沒有戶口,警察會不會把他當成怪物抓起來?

也是巧了,從工會出來後,他一擡頭,就看到路邊一根電線杆子上用黑色顏料寫了一行字“辦|證13312345678”。

蕭驕霎時眼睛一亮,可是他沒有手機,便在工會外面等着。過了十幾分鐘後,周成峰出來了,他趕緊上前道:“周大哥,可以借我用下手機嗎?我想打個電話。”

“可以啊,不是打國際長途就行。”周成峰很爽快地把手機解鎖後給了他。

這時,馬路對面一個小夥子朝這邊喊道:“喂峰哥,那邊有個劇組要招個武替,你要不要過去試試?”

“謝了兄弟,我馬上過去!”周成峰立即回答,随即對蕭驕說:“我過去試個鏡,手機你先用着,等下打完了還給我就行!”

蕭驕感激道:“謝謝周大哥,祝你試鏡順利,馬到成功!”

上次他們倆聊過幾句,周成峰自小習武,身手挺不錯,因為懷揣着成為功夫之星的夢想,去年就來了影視城。不過他運氣不怎麽樣,一直沒得到什麽好機會,目前為止和蕭驕一樣在各個劇組裏跑龍套。

而周成峰雖然和蕭驕才認識不久,卻看得出來這少年心性單純,并不擔心他會拿着自己的手機消失,做了個握拳手勢後轉身大步離去。

蕭驕之前看過別人打電話,大概知道基本的操作方法,便有些笨拙地輸入電線杆子上的號碼,撥出去後響了兩下就接通了,他很有禮貌地問:“您好,請問您這裏可以辦|證是吧?”

電話裏一個男聲先是哽了一下,然後學着他的口吻憋腔憋調地回答:“是的呢,請問您需要辦理什麽證件?”

“我要辦身份證,應該怎麽做呢?”

“身份證收費二百五,您把錢打到我的帳戶上,再提供一下您的基本資料,然後我就可以給您制作了。”

辦身份證這麽貴啊……蕭驕為難道:“我現在沒有這麽多錢,可不可以先付您二十五塊,等證件做好以後我掙夠錢了,再把剩下的補給您?”

他現在手上拿得出來的只有這麽多錢了。

對方:“……草泥馬的,比老子還能忽悠,去死吧!”

電話斷了。

蕭驕舉着手機,一臉茫然,這人為什麽要突然罵他?就算不同意自己的提議也用不着這麽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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