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成人之美

更新時間2013-12-6 23:02:52 字數：2077

廳堂中，魁梧的中年男子氣沖沖地背手而立，在他面前的壁上，是一幅蜀繡的巨大下山猛虎圖。猛虎栩栩如生，須毛根根畢現，眼似銅鈴，尾蘊霸道，不怒自威。

堂下，端正跪坐一中年美婦人，婦人身旁侍立着一臉戰戰兢兢的老婆子。與老婆子的惴惴不安之色不同，中年婦人雖是跪着，卻是一臉淡定，絲毫無損她的端莊沉穩之态。

“胡鬧！我的女兒怎可與人共事一夫！”中年男子回身怒斥堂下美婦。

“将軍息怒，且聽妾與您細說。”堂下婦人俯首恭敬道。“那淩家将軍想必也有耳聞，乃是京中首富，孩子生得如何您也見着了，是家中嫡子。而且淩家三媒六證齊全，完全是迎娶正室之禮。妾身惴度着，咱們雖為百年簪纓世族，卻女兒到底有些不足之處……當然，此事全憑将軍作主，如您不願意，妾身這就回拒了這門親事。”

“淩家？就是南大街那個淩家？”男子語氣稍緩。

“對！對！南大街上一溜的鋪子，十之八九都是他家産業！還不止京中一處……”一旁的老妪忙陪笑搶着答言。

“沒人問你話。”中年男子瞪她一眼，老妪吓得膝一軟，伏地長跪不起。

“你是說，他已娶一房妻，是什麽樣人家的女兒？”中年男子半晌又道。

“就是……”老妪又習慣性地搶着答話，忽擡眼見男子居高臨下的怒目，還有他背後圓瞪的眈眈虎目，吓得立時噤了聲。

“這個……”中年婦人一時語結，直拿眼瞧身旁老妪。

“你連這個底細都不打聽明白了，就稀裏糊塗允下這門親事？”男子不悅地擰眉。

“将軍您誤會夫人了！夫人為此事傷神得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特地命老婆子我去打聽明白了，這不，我尚不及回她呢！”老婆子幹笑道。

“是，嬷嬷都查清她的底細了。”婦人亦笑道。

“你說！”男子不耐煩地揮手示意。

“那女孩并無雄厚家世背景，只是個窮教書先生的女兒，且嫁進淩家七八年，并不為夫所寵幸，實在是不足為慮。”老婆子笑着進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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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點頭，沉吟不語。

……………

淩老太太将手中信紙湊近窗戶亮處，仔細地讀着，一邊微笑點首。

“不錯！紫陌丫環果然不負我望，馬掌櫃信中對她賞識有加，說可堪重任。好！好！

我這肩上擔子終于可以卸一卸了。”淩老太太笑向彩鳳道。

“那是老太太您看人準，也是少奶奶有造化。千裏馬也須有個好伯樂呢！”彩鳳笑道。

“就你這丫頭會讨人歡心。”老太太笑起來。

正在說笑間，忽有小丫頭子來報“老祖宗！外頭官媒劉嫂子求見。”

“必是回水家的事來的。快請進來。”淩老太太笑道。

未幾，官媒婆進來了。

“如何？”淩老太太笑問。

劉嫂子瞎了一聲“老祖宗，我這實在不知如何啓齒。”

彩鳳奉過了茶，便退了下去。

“只成不成的事，有何難啓齒？”淩老太太面上一沉。

“水家叫我捎一句話，須得将秦家女兒降為妾，才肯讓姑娘嫁過來……”

“不行！秦家女兒當初嫁進來，我與其父便有言在先，只要他女兒未觸犯七出之律，便是我

淩家之媳，楓兒正妻。我這一把年紀之人，豈可言而無信！我這就與楓兒說，寧可不結這門親。怕他水家到時不低着頭将女兒偷偷送過來。”淩老太太不悅道。

“這事萬萬使不得！”

“紫陌！你怎的……”

“老祖宗，紫陌恰有事撞了來，非有意聽壁角，還請老祖宗恕罪。”秦紫陌跪了下來。

“你起來吧！你既已聽到，我也還是那句話。劉嫂子！你就這麽回。”

“啊……唉！”媒婆子猶疑着起身。

“劉嫂子且慢！我家老太太這原是玩笑話，當不得真，您且前頭坐着喝茶，我去勸勸老人家。”秦紫陌笑着攔下她。

那媒婆正愁着無法回話，聽她如此說，才把心放下。

內室中，淩老太太氣呼呼坐于軟榻上。

秦紫陌候她坐定，便整衣端正跪下“老祖宗，您先受紫陌一拜！”說罷，端端正正拜下去，再擡眸已是淚痕滿面。

“孩子……你……我不是說過了嗎？淩家不會虧待你的，快起來！”淩老太太急道。

秦紫陌搖搖頭“老祖宗，紫陌這一拜是為謝您待紫陌真心實意的好。”

“我待你好，是因為你是個可人痛的好孩子，何必要自苦傷心呢？”

“老祖宗，紫陌不苦，老祖宗痛我，夫君待我也很好。還有柔兒，老祖宗可能還對她有所偏見，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姑娘，您若與她相處，也一定會喜歡上她的。”秦紫陌拭了拭眼角笑道。

“你這孩子就是太傻了，誰都是好的。她都容不下你，你還說她好。”淩老太太嘆道。

“不是，這必不是她的意思……她的心機應沒有那麽深沉。這定是她爹娘的意思。但是為人父母者，誰不想自己的女兒幸福？有這樣要求也是情理中事。”秦紫陌垂下眼簾。“柔兒肚中的孩子，那是您的重孫子，你們是一家人！老祖宗您可不能因一時意氣傷了一家人的和氣。有些事，做得太絕了是會冷人心腸的，到時豈不讓夫君夾在中間兩頭為難。”

淩老太太瞅她半天，方道“你這孩子就是通情達理，教我怎不喜歡？好了，我聽你的便是。那麽依着你便如何？”

“老祖宗您就讓劉嫂子給他們答複，就說答應他們的條件。”秦紫陌道。

“你說得輕巧，你可知答應他們就意味着什麽？”

“知道。若老祖宗認真不棄，紫陌仍願替老祖宗分憂，為老祖宗分擔些瑣事。”

“傻孩子，正因為頂着這麽個名份，我才可将些事交由你處置。若真成了妾室，縱然是我有心培養你，恐也難服衆啊！”淩老太太搖頭道。

“服不服衆紫陌無所謂，只要能服待老祖宗您左右就好了。”秦紫陌笑道。

“好孩子……我的楓兒是幾世積下的福，能得你這般賢妻。又幾世的冤孽，竟如此不惜福……”老太太雙眼噙淚顫聲道。